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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曹地府,一条路,十三站:第一站土地庙,为接引鬼魂之所,繁新死鬼魂由此进入阴间,然横死怨气极重之鬼不收;第二站黄泉路,为魂体通往幽冥之路;第三站望乡台,为魂体留恋尘世、回望故乡之所;第四站恶狗岭遍地恶狗、第五站金鸡山满山金鸡、第六站野鬼村野鬼盈村,专劫路上魂体,为考验三关,若在此三站中丢失魂体部分,则只能游荡在野鬼村等待补全魂体;第七站迷魂殿,入此殿饮迷魂泉水,魂体丧失撒谎能力,仅可口吐真言;第八站酆都鬼城,鬼城门前鬼门关,入此城内才能称为真正的鬼,十殿阎王坐镇酆都城内,对过往之鬼一一审判,有罪者打入第九站十八层地狱受罚,无罪者送入第十一站鬼界堡静候轮回;第十站供养阁,为阴间银行,阳世之人为家人烧纸供奉,均存入此间,待亲人来取;第十二站莲花台,鬼界堡中鬼魂从此取莲花灯望还阳之路;第十三站还魂崖,还魂崖前奈何桥,孟婆伫立桥头,饮罢孟婆汤忘却前尘,即可入六道轮回重回阳间。

除前述十三站外,另有地藏王菩萨携灵兽谛听创立枉死城。地藏王菩萨立誓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所以枉死城除却收含冤枉死之人入城之处,还会定期招十八层地狱受刑之鬼入城听经,超渡冤魂怨气,助恶鬼化怨投胎。阳间化怨人一脉亦多佛教门徒,信奉地藏王菩萨,似孙衡一类道家门徒实则甚少。

走阴门人足跨阴阳,凭仗的便是独门绝学阴阳步,阴阳步可通黄泉之路。吴象走阴,从来不走土地庙,因为没有必要。而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则是酆都。而比酆都更进一层的地界,于他而言,则是个谜。

吴象此行,便是直奔酆都。目的有二:一,寻找唐凤芝、郑月华、李桂荷三人的鬼魂;二,探拔舌钳及男鬼的来历。

横栋四野的幽冥之气泛着萦萦蓝光,风声如涛,呜呜呼呼地狂吹猛啸。吴象策马急驰,大道坦途,他却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往常行至黄泉路,那漫山遍野极尽绚烂妖娆尽人目眩神迷的彼岸花半朵不见,入目之处皆是死气沉沉的焦土。非但如此,恶狗岭、金鸡山,也未见恶狗当道、金鸡逞凶。以往走阴,虽然有拘魂令护身,饿犬金鸡不敢造次,但却会虎视眈眈环伺左右,在人掉以轻心之时发起攻势,叼走大块好肉。然而今天他没有见到一只饿红了眼的牲口,甚至没听到犬吠鸡鸣。

反常即为妖。吴象虽然纳闷,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行路间越发警觉,生怕生出什么难以应付的幺蛾子,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想到这,吴象一手握紧拘魂令,一手催动胯下黑马,一时间,耳畔只余呼呼风声与哒哒马蹄响。

一路走到金鸡岭和迷魂殿的交界处,也未见险相环生。过了金字岭,离酆都城也就不远了。没有不长眼的牲口,是敢在阎王爷的眼皮子底下逞凶斗狠的。吴象松了口气,放缓脚程,低头瞄见悬在腰间的柳木葫芦,嘴一歪,扯出个笑模样。

葫芦里的酒虽然比不上秦瘸子家的五年陈,味道也不差。就是不知道讨不讨得了那老家伙的好。要是老头儿不中意也不妨事,脖子一仰,悉数灌进自己个的胃里头管个饱,也不算浪费。

想到这,吴象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拍了拍把酒装了个扎实的柳木葫芦,沉吟道:“老头儿,别说做小辈的不惦记你,这不,酒来了!”

“饿……饿……饿……”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吴象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管里。那声音十分诡异,像是从地底深层钻出来的,带着寒气。又像是被风扯断了的,含糊不清。但吴象可以很清楚的辨认出来,那声音在喊饿。

吴象心想:莫非有过路的鬼魂?可为什么一直喊饿?难道是个饿死鬼?他竖起耳朵,想听得更准确清楚一些。这时,一阵“哒哒哒”,类似于马蹄击地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膜。奇怪,过路的鬼魂,纵然有家里烧来的牛马,在没过鬼门关之前也不可能骑乘,难道是阴兵或者走阴同行?不管是什么,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吴象警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鬼魅的身影在树影丛中蹿动。看来对方很有君子风范,没打算藏在暗处趁其不备搞偷袭。

自古伸手不打笑脸人,鬼是人变的,除却个别几个恶鬼厉鬼,大多数都继承了在人世的脾气凛气。吴象双手抱拳,打算正报家门。然而,话到嘴边未出口,便被骇住了。只见那鬼魅身上失了树杆的遮蔽渐逼渐近,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那巨大的,膨胀到随时可能炸裂的肚子。

“妈的,不会吧,饿鬼不是在鬼道沉沦,怎么跑到这金鸡山来了,诶?不对!”吴象破口大骂,骂到中途却陡然收了声,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双手四蹄,大腹便便的怪物。

吴象自认为见多识广,地府里稀奇古怪的玩意都能认得个八九不离十。而眼前这头怪物,则实实在在的超出了他的认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难道是半人半马版的饿鬼,是希腊神话里的产物?如果是,那他妈的也走错地方了吧。不是说半人马都是射手座圣斗士艾俄洛斯那样的帅比吗!果然,动漫里都是骗人的。

摆在眼前的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吴象吐槽归吐槽,却也知道那怪物来者不善。但愿它的体形和战力成反比,又或者因为体形拖累机动能力,不然,岂不是要成为他手里一只蚂蚁?

今天可真够刺激的,刚送走一尊杀神恶煞的戾鬼,又迎来了一头四不象的恶鬼。吴象冷笑一声,大脑飞速地运着。显而易见,如果这头半人马具备饿鬼性质,那就是个如同无底洞般的吃货。所到之地,风卷云残片叶不留,无不可入腹之物。倘若胯下的黑马被它吃了,那自己的还阳之路将困难百倍。

吴象忙不迭地唱咒收回黑马,话音一落,黑马凭空消失。吴象身下失了倚仗,一记轻巧的翻身稳稳落地。就在此时,那怪物喊饿的时间骤然放大,竟微微有地动山摇之势。吴象悚然一惊,只见那怪物双手利爪如勾,口中喷吐着浓绿色的瘴气,风驰电掣般向他扑来。吴象见状足下黑白双鞋一分,步子如瘸子般踉跄,身形飘忽不定,游走于自若,正是走阴人独有的步法——阴阳步。

走阴人因为开生的体质,又常年来往于阴阳两界,便会在周身渐渐形成游走的阴阳二气,而走阴人左脚踏阳,右脚踏阴,辅以黑白双鞋,用以稳定周身的阴阳之气。而其独创阴阳步的步法,虽看上去形似瘸子,却有一半踏碎虚空之效,较之化怨人的缩地成寸之术,也不妨多让。

显然,那尊怪物的战斗力比想象中的更彪悍。吴象脚下的阴阳步看似行云流水,然而每一步也只是堪堪避过那怪物的凶猛攻击,压根没有甩脱的余地,双方的交锋演变成为冗长的拉锯战。

战况一旦陷入胶着状态,则等同于是在无声的宣判着吴象的死刑。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就耐力而言,哪里会是眼前这头半人马的对手。一旦体力不支,毋庸置疑,他绝对会成为那杂碎牙缝里的肉屑。

半人马的攻势极其迅猛,行动间竟然飞沙走石漫天,足以见得每一击有多么的彪悍。吴象借助阴阳步避在一棵大树后面,苦思冥想应对之策。就此时,半人马也随之攻了过来。那巨大的肚子因为过分膨胀而仿佛透着光,好像一颗行走的炸弹。吴象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得到那种巨大的威力向他推波而来,轧得皮肉生疼。

怎么办?避无可避,那杂碎快得令人发指。

吴象咬紧唇,凭着一股血气保持镇静,勉力向一侧滚去。而与此同时,那头半人马如一颗流星一般地撞上之前他藏身的那颗大树。然后,砰地一声巨响。那棵三个合抱般粗的大树,竟在它的一击之间,应声截断,并飞出数米之远。

吴象悚然一惊,这一击是在他身上,后果不敢想象。

而,惊悚过后则是劫后余生的侥幸。他眯起眼,紧盯着半人马的动静,而后,在嘴边泛起一抹冷笑,而后逐渐加深。

原来如此。

站在他面前的这尊怪物力大无穷,口中喷吐而出的浓绿色瘴气更是相当于生化武器。而且人面马身,看似笨重实则行动迅速,对他穷追猛打,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正好,不能逃,那便战!

依照刚刚的形势来看,那杂碎极有可能是个低智商动作,攻势全靠本能,毫无灵智可言。即便不是,那也须得殊死一搏,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想到这,吴象凌眸一凛,眼神中尽是利刃一般的杀气,浑不似平日里那个不着四六的浪荡子。此刻的他,看在再优秀傲慢的女人眼中,也当得起爷们二个字。

吴象站起身来,对着断树粗喘地的半人马打了一记响亮的口哨。那牲口被口哨音挑衅,愤怒地掉转头,向他迅猛地攻来。吴象冷笑一声,身形晃动,围绕着那厮周身踏出,脚步所到竟是一个“∞”的形状。

“阴阳生克,无尽无穷,缚魂索魄,潜化无踪。缚魂索,起!”起字出喉如有千均之力,吴象在地上画出的符号,腾起一抹白光,形成一道无形光索,刚好缠绕住怪物四蹄,紧紧收缩,怪物立时栽倒在地,无法动弹,嘴里却如有魔咒般地发出“饿饿饿”的低吼。

吴象在做出这个决定之时,赌博的成份居多。如果缚魂索能够治住那怪物,自己就能全须全尾的活着。要是失败,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算命的曾经说过,他这人这辈子,赌运鸿通。

伸手摸了把满头满脸的冷汗,吴象蹲下来,查探着瘫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那厮头上没几根毛,脸色墨绿,双眼深陷,形貌与饿鬼无异。然令人瞠目结舌的却是,以饿鬼的形态,硬生生地生出了四条马腿。吴象走阴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玩意。莫非这是地府在搞国际交流,跟希腊搞合作项目,研究出来的杂交品种?那这一路走来所遇到的诡异状态,皆与它有关吗?

吴象正在疑惑间,敏锐地察觉到四下陷入了诡异的沉静当中,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呼饿声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细小而不起眼的,类似于布条撕裂的声音。他悚然一惊,视线本能的落在半人马那巨大浑圆的肚子上,只是那厮的肚子,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膨胀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而那原本厚实的肚皮因为膨胀变得宛若蝉翼般的薄而透明,仿佛一捅即破。

“这是……”吴象瞪圆眼睛,他从未见过尸体呈现如此状态。

肚子膨胀的速度超出了吴象的想象,隔着几乎透明的肚皮,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墨绿色的气体在回旋流动,相互冲击。

回旋流动,相互冲击?不好!吴象眼皮一跳,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听到身后一声洪钟般的暴喝:“危险!”

与此同时,身体如断线风筝一般被一股飓风吸收,摔出了十数米开外。而后在他身后,一声巨烈的声响炸天,那个垂垂将死的怪物竟然发生了自爆,墨绿色的氤氲瘴气喷洒在四周,形成一道厚不可见的烟云。

吴象瘫在地上大口的喘气,他万万没想动,那厮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若非有人施以援手,以他所处的那个位置,就算侥幸躲过爆炸,漫天猖獗的毒雾也能让小命玩完。

这个玩完,便是灰飞烟灭,六道轮回至此以后,再与他无关。

天不绝我。

吴象想笑,张狂大笑,笑到喉头却只剩下不成调的呼吸和脸上僵硬抽动的肌肉。他放缓了呼吸的频率,好让氧气可以顺利的进入肺部,梳理麻木的四肢。然后站起来,向出手相救的恩人道谢。

不料,救命恩人很是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风范,朗声大笑道:“若非老夫恰巧在此处巡逻,你小子今日怕是要命丧金鸡岭了。”

吴象先是一怔,然后咧开嘴笑了,而且越笑越狂放。他爬起来,指着漫天浓云里还看不太清样子的救命恩人,笑道:“老九鬼,别指望我会感激你,你呀,肯定是嗅着这酒香味来的。”

他拍了拍腰间的柳木葫芦,果然听到毫不掩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吴象闷声发笑,解下酒壶抬手扔给那个馋酒到心痒难耐的老者。

“来,酒给你,人情两清!”吴象笑道。

“我就喜欢你小子这不拖泥带水的性子,真跟我说谢谢,我金九倒不乐意了!”老者身材魁梧皂袍,一袭红黑皂袍,满鬓虬髯,眼如铜铃,皮肤黝黑,伸手将吴象扔过来的酒壶稳稳接住,仰头便饮。

耳畔只余如牛饮水般的咕隆声及萧萧风声。

吴象面色平静,心头却暖。他与金九之间的缘份,算起来,要从第一次过阴开始说起。那会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毫无自己的自主意识,一缕魂识莽莽撞撞地行到恶狗岭,被一只疯红了眼的畜生扑在地上,叼住了喉咙。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金九出手相救,此刻他必然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纵然侥幸逃脱,说不定也会和大多数同行那样,在几次三番的无意识的过阴里,稀里糊涂的夭亡。

吴象自幼丧父,他不知道父亲该是怎样的模样。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金九救的,拘魂令是他给的,连这一身本事也是他倾囊相授的。于吴象而言,他亦父亦师亦是友。可这这老头超凡脱俗,说自己只是的地府一个混吃死的小鬼差,不想有太多尘世的羁绊,他便压着不提。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隔三差五给这馋鬼,捎来三五斤好酒,也就罢了。

等到金九有空来搭理站在一侧感怀岁月的吴象的时候,酒是暂且管够了。他看着手里的葫芦,咂巴着嘴感叹:“这么多年了,算我没白疼你这浑小子。”

吴象见他意犹未尽地把还剩多半酒的柳木葫芦往腰间系,不由得疑惑:“这是干嘛?”

金九这人活了这么些年,什么都看得清浅透彻,唯独酒这玩意儿,他割舍不下,在这一点上,与浑小子吴象甚是臭味相投。但凡吴象过阴,随行之物必有酒。两人一见便饮,不到葫芦里滴酒不剩,绝不罢休。喝到将醉未醉之时就此打住,压根就不是金九的风格。

金九能说什么?他总不好跟眼前这个中意的小辈说喝酒误事吧。只得嘿嘿一笑,一脸高深莫测地道:“酒这东西,不可不醉,不可太醉,凡事皆应有度,解解馋就行了,不可贪杯,不可贪杯啊。”

吴象切了一声,显然不相信老头儿胡诌出来的理由。

金九虽然不怒,可面子上挂不住啊。他咳嗽两声,一脸正色道:“反倒是你这浑小子,我记我说过即便你怀揣拘魂令,但毕竟是阳人,这阴间还是少来来妙,今天为何又来了?”

“我这不想你了嘛,所以特意带着酒过来看看你,哪想会遇到这么个饿鬼号人马。”能老实说话就不叫吴象了,这小子最擅长拿乖卖巧,然后再倒打一耙。

这不,见金九怒容松懈,立见变了嘴脸,嬉皮笑脸地嗔怪道:“老九鬼,你不厚道,你这缚魂索不太好使啊,我这条小命刚刚可差点交代在这了。”

金九双目一瞪:“你的意思是老夫藏私了?”

吴象撇撇嘴:“不敢。”

金九冷哼一声:“缚魂索如若不好使,你绝没有将其捆住的可能。要知道,刚刚自爆的那畜生,可是畜生道鬼物和饿鬼的混合种,并非寻常鬼怪,也非寻常法器可以将其困住。如此这般,你还说老夫藏私?再者,老夫再三说过,走阴之时切莫大意,方才若非你离得太近,以阴阳步的玄妙,还怕躲不开爆炸和毒雾?看来,老夫平日的叮嘱,皆被你当做过堂风,左耳进,右耳出了。”

吴象暗中叫苦不迭。他起先不过是想借机打劫老头儿,弄几件顺手的法器傍身的。没想到平日里从不拿腔作势的鬼差大人上纲上线,动真怒了。

眼见情况不对,吴象果断地转移话题:“老九鬼,你说这人形马身的玩意到底怎么产生的?还有,我这一路走来,黄泉路不见彼岸花,恶狗岭和金鸡山也不见那么些个牲口们作乱,地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吴象一连串的问题抛出,金九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想了想,反问道:“阴间与人世虽是平行空间,但是两者在地理位置上却是重合的。浑小子,你知道酆都城的位置在哪吗?”

“当然,走了这么多次阴,如果不知道酆都的位置在阳世的巴蜀地界的话,就太对不了老九鬼你的谆谆教诲了。”

金九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那你总该知道巴蜀地界上最近出的那件大事吧?”

吴象问道:“你是说那次地震?”

被定为里氏震级8.0级的地震,吴象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记得当时他光着膀子坐在地上啃一块冰凉清甜的西瓜,地震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明显的震感。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各类媒体的大肆报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以及揪心的死亡。吴象在救援工作结束以后,动用了那张他以为此生都不会去用的银行卡,捐出去一笔为数不菲的款子。这是他能为受难同胞们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但那次地震与阴间又有什么关系呢?吴象默了默,不敢置信地问:“难道那场摧枯拉朽的地震,影响的不止是人世,与阴间也有波及?”

金九没想瞒他,点头证他了吴象的猜测。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没错,巴蜀地震产生的震动和巨大的能量波动,确实使地府受到了波及。一方面,酆都城后的地狱受此影响出现了裂缝,里面不少服刑的恶鬼趁机逃脱,从而导致地府的环境发生巨变,所以你见不到恶狗等物。另一方面,在地震中横死冤不亚于一场战争,我们这些当差的都忙得脚不挨地。目前地府和枉死城都已人满为患,一般魂体目前大多暂居土地庙,黄泉路接近半封闭状态。”

吴象几乎惊掉下巴,原来自然的力量恐怖到超乎他的想象。他艰难地吞咽口水,声音十分干涩:“刚才那个人面马身的怪物,也是因为这个形成的?”

金九眼底的犹豫一闪即过,他默了默,耐心地解释道:“地壳变动的能量波动,导致地府和人间之前产生了个夹层地带,具体情况地府也还没有探查清楚,我们暂时命名那里为‘中阴界’。那个夹层出现了很多不伦不类的奇怪东西,刚才那个怪物就是其中之一,偶尔也会跑到地府,原本剩下的一些金鸡、恶狗也被这种怪物吃了。”

吴象悚然一惊:“这才是导致地府环境巨变的真正原因。”

金九默然点头。既然挑开了话头,就不如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吐露个干净,他原本也没存过隐瞒之心。

吴象听到狂乱的心跳在耳膜中鼓噪,好家伙,这中阴界的诡怖程度看来容不得小觑,倘若里面的怪物能在阴间横行,未必就不能跑到人世去。而且如果按照老头儿的说,新鬼暂居在土地庙,鬼差也没有时间去引渡横死的鬼,那就更多奇怪了?既然唐凤芝、李桂荷、郑月华三人的魂魄还在阳界徘徊,那陶棠怎么会请鬼不到呢?

吴象百思不得其解,自从接触拔舌案以来,他便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疑云之中,倾尽全力,也摆脱不了困难,谜底好像藏在触不可及的地方,他无能无力。

就在此时,金九一声叱喝:“你此番来阴间到底所为何事?地府已然乱成一团,若无要事,赶紧回家去罢!”

金九既然三令五申的禁止他过阴,肯定有他的理由,虽然他没言明过,但吴象相信是一定是为他好的。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君子一诺千金。虽然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但终归也不是什么小人。抛开哥们情义不说,拔舌案本事,也实实在在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吴象嬉笑,一五一十地坦白:“我遇到一个案子,死者都是死于拔舌之刑,通灵请不到魂,非但没请到魂,还请来一个不速之客,你猜怎么着?”

说罢,他挑眉看向金九。金九目如铜铃,沉声问道:“怎么着?”

“这个不速之客满嘴赏善罚恶,手里还拿着拔舌地狱鬼差的法器,拔舌钳。”吴象眨了眨眼,把难题踢给了眼前这位阴间的公务员,“法器失窃,非同小可。于是小的我就胆斗当这报马官来了。不知道老爷们,是不是要派人上去管管?”

“此事老夫也拿捏不准,阴界大乱,若有小鬼偷窃法器为祸阳间也不足为怪。”吴象的话说得极为活络,但金九确实有心无力,只得一口回绝,“目前众鬼差皆忙得焦头烂额,肯定是没空插手人间的事情了,你们啊,自求多福吧。

“可是……”吴象试图做最后的努力,然话刚出口便打断。

“可是什么?”金九沉声一喝,怒目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要再不回去便回不去了。”

法器丢失这等大事,地府都可以容忍纵容,看来事情原比想象中的更加棘手。况且老九鬼向来说一不二,从不耍花腔,此行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吴象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他很聪明。既然多说无言,那便不说。

“即然这样,我就不讨你的嫌了,撤了。”吴象伸手的一记呼哨,哨音砸地之时,黑马便出现在他左近。

金九一脸肃静,默然不语。

吴象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正当他勒紧缰绳,背向金九,准备摧动胯下黑马的时候,却突然被叫住了。

吴象转过头,对面色凝重的金九嬉皮笑脸地说道:“怎么,老九鬼,舍不得我了?”

金九叱喝:“休得胡说八道。”

吴象撇撇嘴,一脸委屈。除却在泡妞的时候,装过可怜卖过萌之外,吴大公子只肯在金九面前露出这般孩子气的神色。

“看好拘魂令,千万不可遗失。”金九目光炯炯地看着吴象。那是一种地位对等的眼神交换,是全盘的信任和交付。

吴象的心跳声如鼓擂,而后在一息之间归于平静,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眼神坚定。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赘述,甚至不说再见。吴象掉转马头,向东疾驰而去,留给身后人一道不足以用宽阔如山来形容的背影。

金九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吴象的背影,直至变成一点茫茫的光斑,方才转过身,拍了拍腰间酒水晃荡的柳木葫芦,低低悠悠地唱道:“一壶浊酒一尺剑,醉卧黄泉冥河畔。平凡不是平凡客,是非何凭是非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