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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铭的状态不比谢峰强,同样一拳挥在玻璃上,他语无伦次的发问,眼睛里盘虬着密密麻麻的血丝。

“难道你就资格吗?!你连想她的资格都没有!左叶会认为被你想都是一件令她作呕的事儿!你想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她的折磨,对她的玷污!”

谢峰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向后趔趄了一步,他勉强站稳然后惨笑出声:“你不是我儿子,你是颜如刚,你不是我儿子,你是颜如刚。”

谢铭看向他的眼光冷的像把淬了毒的刀,他幽幽出声:“我不是颜如刚,我也不是你儿子,我们都是沼气池里埋在最下面的污泥。”

“什么味道!真臭!”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孩子娇滴滴的抱怨。

谢峰猛地抬起头,眸中布满了不可思议,多少年左叶连一个关于她的梦都不肯让他做,如果不是依靠钱夹最深层里的相片,被左叶带走的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他恐怕都忘记了。

可现在,他竟然再次听到了左叶的声音。

“是如刚!如刚踩到狗屎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少年声音,听来如此耳熟,半晌他才想起这是自己年少时的语气,习惯了去嫉妒方方面面都比自己优秀那么一点儿的颜如刚,所以每当他出丑,尤其是在左叶面前出丑的时候,他都是最神采飞扬的那个。

“哈哈哈哈哈!”

女孩子放肆地大笑,笑完却捏着鼻子向那个臭气源头走了过去,一把拉起他的手,又是嗔责又是气:“如刚哥你都比我大两岁怎么还傻的像个小孩子似的?我要是不在你的话,你是不是还打算沾着满鞋的狗屎回家?伯母疼你不打你,你小心颜伯父再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颜如刚什么也不说,踩着一脚狗屎任女孩子把自己拉到沙土堆旁边,痴痴地看着人笑。

“好了,就在这儿蹭蹭吧!”

女孩子把他拉到目的地,一转头就看见一双画满了自己倒影的浅褐色瞳仁,原本就粉嫩的小脸更多了几分红。

“看什么看!”

女孩子羞哧地低下头,语气好像是不高兴,可嘴角却扬着笑,到底是害臊了,她拔腿往前跑去:“峰哥!我们快跑!把臭气弹一个人丢在这儿!”

谢峰瞬间拔腿就跑,可是他明明是听她的话才跑的,可等他跑回去之后,为什么却发现她跑的方向是沙土堆呢?

他的心痛起来,连着三十多年间厚积薄发的无法承受的伤痛。

“这辈子我最后一次求你,告诉我,温凉的父母是不是,你,你害死的?”

谢铭苦笑,表情比哭还难看,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只是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就好像是他自己在面对自己的罪行一样。

谢峰的身躯一颤,如遭电掣。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些什么,谢铭想看到答案,可是他怎么也看不透谢峰。

半晌,老人颓然低头的那一刹那眼角滑下一道水痕,情绪几乎压抑不住:“你走吧,你不是我儿子……”

“你说我不是你儿子!那你是我父亲吗?你哪怕用父亲的心情爱过我一天吗?我不过就是你用来满足自己荣华富贵的傀儡道具!你不爱我妈!为什么还要娶她!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们!”

谢铭最后一个音突兀的提高起来,尖锐到刺耳,还泛着些喉咙撕破的血腥味儿。

他一拳接一拳地砸在玻璃上,一字接一字地扎在谢峰的心上。

“我妈跟了你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帮你照顾厂子,可是她因为血癌去一次次化疗的时候你看过她一眼吗!你只知道不停地缠着早已经结婚生子了的左叶!缠到让人觉得你恶心!都能恶心到抛弃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去举报你原本可以免检的轴承钢,谢峰,你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大度善良的左阿姨恶心到那种程度的?啊?你是怎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妈死掉而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的?你是怎么害死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和爱人的?!谢峰……你好狠的心啊!”

谢峰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他的唇因为惊惧过度变成了黑紫色,脸上却半分血色都没有,话也在卡嗓子眼里出不来,最后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谢铭顿时愣住了,那个曾经在他心目中无比高大、无比可怕、无比阴险的男人突然就这么脆弱的倒下了。

狱警此时才后知后觉地从那扇小门冲了进去,把倒在地上的老人抬了进去。

他面目呆滞地看着空空荡荡地玻璃窗内,手掌贴在玻璃上,缓缓滑落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拽他出去,他浑浑噩噩地走了两步,突然心口一阵抽搐地刺痛,让他的双腿无法控制地软了下去。

谢铭醒来的时候脑子还不清明,白炽灯的灯光晃的他眼花,但他还是努力睁开了眼,声音虚弱的微不可闻:“是小凉回来了吗?”

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那一刻仿佛是看到温凉了。

“谢总……您……”

汤彦说不出别的话了,被叫来医院的时候他还是蒙的,谢铭又不是没有亲人了,怎么偏偏把自己叫了过来。

因为作为举报人,很容易被落马之后的高官恼羞成怒而报复,所以这些日子汤彦一直被保护在国检局的一间小屋子里。

因此很多消息他没有及时得知,当突然被人叫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那些消息好像洪水一样的冲自己涌了过来,先是不可思议,最后感到心悸,他觉得如果不是谢铭偏执的可怕,那就是爱情太可怕,可怕到让一个人能狠心到把自己的全家都拖下水。

可是转念,又觉得谢铭不可怕、爱情也不可怕,而是那些被拖下水的人,本身就是不该在岸上的。

“老董事长去了,您不要太伤心。”

汤彦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谢铭。

“小凉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送我回去。”

谢铭的声音虚弱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