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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绢帕的事,唐易姝看着时间快到饭点了,便让紫铃去吩咐膳房做一些便于携带的膳食,她要带着去和祁旌奚一块吃,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去探班,探祁旌奚的班。

突然做这个决定,一是因为她和祁旌奚今天早上吵架了,她先发的火,所以她先去对祁旌奚示好;其二则是她这么多天,不是待在床上,就是在屋子里,顶天了在院子里走一走,活动量远远不够。所以就想着出去走走。

当然主要还是跟祁旌奚因为早上发火的事道个歉。

唐易姝的性子就是这么直来直往,有火气她就发,有错她就认。

紫铃她们都被早上唐易姝和祁旌奚吵架的架势惊着了,准确来说不是双方吵架,而是唐易姝一方单独发火。其实每次王妃朝着王爷发火的时候,紫铃心中都很是为唐易姝担心,生怕王爷的哪一次突然就暴怒了,不想再忍耐了,这样的话指不定哪一次就厌烦王妃了。

在家从夫,女子靠的不就是夫君的宠爱嘛,哪能像王妃这样,时不时地就跟王爷发火呢。所以紫铃一听王妃要去给王爷送饭,缓和关系,心里还有些确幸。

半个时辰后,唐易姝提着一个五层的食盒出发了,这食盒是真的高真的重,放在地上看的话,食盒的高度都到唐易姝的膝盖往上了。

没走几步路冬青就眼疾手快地把唐易姝手里的食盒接过去了,他从后面看王妃提着食盒,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半个身子都斜过去了,这要是不小心摔了磕了怎么办?

上了马车之后,唐易姝对冬青说道:“一会到了之后,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着提食盒,我要表现出我最大的诚意。”

紫铃很想说一句,这么冷的天王妃挺着大肚子出来一趟,就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哪里还需要再去用提东西来体现。

但是紫铃看着唐易姝兴致颇高,就没说什么扫兴的话。今天上午的破事太多,王妃心情能好一会着实不容易。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路,京城里贵人区那一片的路已经修得差不多了,现在在往平民区那边转移。按理说工程都做了一半了,祁旌奚不用再这样每天都去监工了,换了旁人一定不会这样做。

但是祁旌奚是个责任心比较强而且又有始有终的人,且上个月给工人结月钱的时候,祁旌奚没去盯,居然发生了账房那边有人私自压低工人月银的事,从中间抽成。

大部分工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是直接给皇室做活,而且每日的工钱高于市价,所以他们就咬咬牙认了。自古就是民不与官斗,他们往哪处说理呢?

但是也有那年轻气盛心里存不住事憋不住火的,第二日见了祁旌奚之后,就直接问他,明明当初说好的是十个铜板一天,为何结算月钱的时候就变成了九个铜板一天?

祁旌奚根本不知道这事,立刻承诺会严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后面的事当然就是祁旌奚严罚了账房的那一批人,将少算的银钱给他们补发了下去。

而且不止账房这一处从中贪钱,管膳食的那一伙人也变着法子从中捞油水。

虽然当时说的是一天给四个白面馒头,但是大冬天的,光是馒头肯定不够,需要热汤热水吧,晚上的膳食得有点荤菜吧,不然白天干活哪里来的力气。

一开始管膳食的人都是按照祁旌奚的要求来的,后来就在柴火钱上面做手脚,比如每天只需要烧五十捆柴,他们报账就说需要一百五十捆,这多余的钱就进了他们的腰包。后来胃口变大了,四个白面馒头就变成三个白面馒头一个窝窝头,荤菜里面的肉从肉片教变成肉骨头……

总而言之就是管膳食的人想着法子捞钱,祁旌奚有一次心血来潮想着看看工人们的伙食,这才发现其中的猫腻,当场震怒。

修路是一个大工程,皇帝又有要求,要祁旌奚在四月小国来朝之前把路修好,让京城看起来焕然一新。这都是门面啊,要让那些小国看看北齐的威风。所以时间上赶得比较紧,于是范围就铺得很广,祁旌奚不可能每个地方面面俱到,所以他就专门坐镇一个地方,剩下的地方派过去一个专门的监察官,就专盯这种吃拿回扣贪钱的。

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所以祁旌奚便日日都出来盯着,左右是忙这一阵子,必须要把父皇派给他的差事办好才行。

而唐易姝只知道祁旌奚的大致范围,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便想着先让冬青下去问问。

谁知道她们的马车刚驶进平民区,就被人拦住了,看这人身上的穿着普通,明显不是官差,态度也比较客气,说是前面修路,像唐易姝她们所乘的这种大马车不能再往前进了。若是要进去的话,必须要步行。

唐易姝闻言,从车窗向外望去,确实一大半路面上铺着水泥,平民区的路不是很宽,剩下的一半路要说进马车也进得去,但是如果对面也驶来一辆马车的话,这宽度估计就不够了。

所以为了保证路面畅通,不让马车往前进也正常。

自家相公的命令,唐易姝自然是支持的。

但是车夫却不然,反而问那人,“这是何时何人的命令?之前崇安街那边也修路,却是没听说过这个命令,马车还不是照样在路上跑。”

车夫自然是比唐易姝想的多一层,他一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命令,二是想着王爷在哪还不知道,要是步行去找的话,王妃挺着肚子怎么吃得消?三是觉得王妃的马车,肯定是有特权的,旁人的马车不能走,王妃的马车总是能走的。

那人的脾气也执拗,也可能是之前没见过有质问这条命令的人,便说命令就是命令,让马车夫别管是谁的命令,照办就是了。

唐易姝本来还想说算了,不就是下车走几步路嘛,她又不是腿残了,走走就走走呗。但是现在又听到那人这样说,想着这是不是下面的人私设的关卡,问过路的车马要过路费。

孝敬点银子,马车就能过去;不给银子的话,那就别想过。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打着瑞王爷的名头在外面乱来,败坏祁旌奚的名声。

唐易姝这样想着,便推开车门说道:“这位兄台,不是我们硬要驾着马车进去,而是之前没听说过有这件事,看你的装扮也不像是官府的人,你突然这么说,话说得直白一点,我们信不过啊。若是上面真的有人颁布了这条命令,你就说是谁规定的,你既不是官差,连谁规定的也不肯说,现在又拦着我们的马车让我们下去,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那人见是个怀孕的妇人出来说话,语气就没有刚才那么硬了,可能也是因为唐易姝的话比较在理,他既不是个官,也不是哪个贵人手下的人,拦人家马车确实没有说服力。

于是那人便说道:“我虽然不是官府的人,但我是听从王妃的吩咐在这里守着的。不止是这一条路有人守,这一片的每条路基本都有人守。这边的路不比崇安街的宽阔,还请各位谅解一二。”

王妃?

唐易姝立刻追问道:“哪个王妃?这修路一事不是瑞王爷在管吗?怎的突然出来一个王妃?”

那人笑笑,说道:“看您也是个明白人,都说这事是瑞王爷在负责了,那王妃肯定就是瑞王妃了。前个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过来了,踩坏了刚铺的路,瑞王妃便定了这个规矩。待过几日这水泥干了,马车就能随便进了。”

“胡说什么?瑞王……”妃就在车里坐着呢,哪里又来一个瑞王妃?

紫铃正想呵斥那人胡说八道,打着瑞王妃的名头乱做事,却被唐易姝给拦了下来。

唐易姝听了这话,跟紫铃想的不一样,紫铃是想岔了,但是她好像明白这人话的意思了。

确实,她这个瑞王妃一天到晚在家里安胎,不知道外面的事,但是另外一个处心积虑想做瑞王妃的人就不一定了。

唐易姝瞬间调整好面上的表情,下了马车,让车夫把马车停到一边去,没着急往里面走,反而跟那人搭起话来了。

“是,瑞王妃想的很周到,这刚修的路,踩坏了就不好了。”唐易姝一脸赞同地说道。

那人见唐易姝如此合作,语气也变好了不少,回道:“那是,瑞王妃可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前几日还给我们一人一只聚兴阁的叫花鸡,这么多人呢,王妃可真是大方。”

这么会收买人心啊,唐易姝不虞地磨了磨后牙槽,继续套那人的话,“瑞王妃经常来吗?你可见过她的模样,这么善良,想必人也长得极好吧。”

“那是自然,我就远远地见过一次瑞王妃,跟瑞王爷站在一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是再相配不过了……”这人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瑞王妃”人美心善,好话说了一箩筐,丝毫没注意到唐易姝越来越沉的脸色。

那人越说越来劲,根本不用唐易姝问,就跟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事全都说了,无外乎都是对“瑞王妃”的赞美。什么给他们按姜汤啊,给他们送冻伤的药膏啊,给他们加餐啊,给他们送厚棉衣啊……

反正所有的好事“瑞王妃”都做了。

唐易姝越听越难受,忍着心里的火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瑞王妃的,说不定是别人呢?”

那人一听这个问题,立刻就反驳道:“若不是瑞王妃,谁还会天天中午提着食盒过来看瑞王爷?之前瑞王爷中午跟我们同吃,后来瑞王妃就给王爷送饭了。大家都说那是瑞王妃,这还有错?”

这样啊,原来大家都这么说,唐易姝失魂落魄地想着,是她这个瑞王妃太失败了,还是那个“瑞王妃”太成功了?

能让这些百姓都信服都说她好,能直接发命令定规矩,做得真好啊。唐易姝有些自嘲,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能把真正的瑞王妃取而代之了。

“瑞王妃”每天都给王爷送饭,那她今天不就是白来了吗?她还来做什么呢?当人家两个恩恩爱爱的电灯泡吗?

那人见唐易姝突然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正巧他同乡从另外一头走了过来,是给他送饭的,口中还道:“老郑你今天可是有口福了,王妃又给咱们加餐了,瞧瞧!聚兴阁的酱肘子,一人一个,我给你抢了个大的。”

那人看了唐易姝一眼,意思是说,看吧,大家都知道那人就是王妃。

唐易姝回头看着冬青手里的五层食盒,有一种想把它砸了的冲动,转眼看着那两人吃个酱肘子都欢天喜地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有再大的火也不能冲着粮食发,不能浪费粮食。

便让冬青把食盒送给他们,同时说道:“本来想给我家那口子送饭的,但他现在好像不需要了,我这比不上聚兴阁的珍馐,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拿回去吃吧。”

听了这么久,紫铃冬青他们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听见王妃要把给王爷送的午膳给别人,也没敢多说什么。

那两人推辞了好几次,但唐易姝坚决要送。而他们都是家中贫困的,不然谁会刚过完年就出来下苦力做活,这五层的大食盒,够他们两家人好几天了吧。他们瞧着唐易姝是真不想要了的模样,便连声感谢地收着了。

唐易姝临走之前,最后问了他们一句,“瑞王爷知道你们称那个人为王妃吗?”

那两人愣了,在他们的观念中,天天过来找王爷的肯定就是王妃了啊,哪里还有王爷知不知道这一说?这问题怎么这么奇怪,王爷能连自己的王妃都不知道吗?

这般想着,便肯定地说道:“知道啊。”

行,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唐易姝转头的时候,一滴泪默默地从眼角滑过,还未抬手擦拭,泪珠就滴落进衣襟,脸上的泪痕被北风风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