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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公公走后,唐易姝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地回到了景仁宫,天气太寒,刚刚倒出来的茶水,只是出去送个人说会话的功夫,就已经凉透了。

唐易姝浑然不觉地饮下凉茶,从嗓子眼到胃里那一趟犹如被冰滑过一般,凉茶虽已苦涩,却也涩不过唐易姝此时的心情。

有什么比未来婆婆一见面就想要拆散你和你男朋友更让人难过。

她在回京城以前,就已经预想过回到京城以后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她想到了波诡云翳的朝堂斗争,想到了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却唯独没有想到过祁旌奚的娘亲居然已经给他物色好未婚妻了。

这要是拿到现代来说,那就变成了豪门婆婆怒甩千万支票要求寒门女子离开她儿子的豪门狗血戏码了。

在现代的话,她和祁旌奚接下来的戏码还有可能是祁旌奚放弃豪门继承人的身份和百亿家产,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私奔,但这是在北齐啊,他们千里迢迢回来的,结果喝了杯茶就要私奔?

根本不可能的。

屋子里没有烧炭,太冷了,唐易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心上冲,冻得她指尖都是僵硬的。

“麻烦换一壶热茶来吧。”唐易姝放下手中冰冷的杯子,抬头与芍药说话时已经掩去了脸上的不虞,客气地说道。

“还请姑娘稍等片刻。”芍药的语气硬巴巴的,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就走了。

估计是刚才敬妃娘娘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有了底,芍药此时对着唐易姝也没有多少恭敬了。敬妃娘娘摆明了不会让七皇子娶这个女人,而七皇子又是再孝顺不过的了,所以唐易姝肯定不可能被留下了,她又何必对一个迟早要走的人浪费她的表情呢?

不知过了多久,陷入沉思的唐易姝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芍药还没有回来,而屋里又没有其他的丫鬟,唐易姝也没法找个人帮她看看,只好自己出去,准备找一下。

她顺着外面的小道往宫殿后面走,因为唐易姝觉得厨房这一类的房间应该会被建在犄角旮旯不甚起眼的地方,这样不会影响整栋建筑的整体美观。

外面空荡荡的,居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唐易姝有些奇怪,好像刚才敬妃娘娘来时,景仁宫里面呼啦啦的那一群过来问安的下人像是消失了似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景仁宫太大,空荡荡的像一座迷宫一般,唐易姝没来由地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这略微有点恐怖啊。

一阵凛冽的北风刮过,路边枯树上残存的几片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唐易姝紧了紧自己的衣裳领子,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唐易姝神经质地向周围瞄了几眼,突然看见左前方依稀有些光亮。

终于看到亮光了,要是再这样四周无人无亮光的话,唐易姝都会觉得这是一座鬼宫殿了。

唐易姝快走几步过去,快要靠近时,她能确定那屋里有人,而且人还不少,因为只短短几步,她就听到了三个人的声音。

“你们这群懒东西,不勤快点在外面干活,都跑到我这里来躲什么懒?”一人笑骂道。

唐易姝能听出来这是芍药的声音,隔着房门唐易姝都能确定,这间屋子根本就不是厨房。说好的提壶热水呢?

“芍药姐姐,这么冷的天,七皇子又没有回来,我们勤快给谁看呢?还不如到你屋里来暖和暖和。”

“就是啊,芍药姐姐你这屋里的碳烧着一点都不呛,不像我们屋里头的,冒烟冒的像是要着火了,我可待不下去。”

两个小丫鬟一唱一和,又说了芍药不少好话,夸得芍药飘飘然,也没再说什么让她们出去干活的话了,她自己也像是忘了唐易姝还在冰冷的大厅中等她提热水回去。

唐易姝冷得厉害,浑身僵硬,抬腿欲走时差点连膝盖都没有办法弯曲。她双手合并在一起搓了搓,又放在嘴边朝着手心哈了几口热气。

散出去的热量只有小部分到达了手心,其余的大部分都变成了白气飘散在空中。唐易姝用带着微薄热量的手揉了揉膝盖,又使劲捶了几下,抬脚远离了那间散发着温暖和光亮且笑声不断的屋子。

连一个丫鬟屋里都烧着上好的碳,她却在犹如冰窟的厅房里冻得手脚冰凉。

她有闯进去的冲动,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行!明明知道芍药就是在偷懒,就是不待见她,她冲进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质问她为什么不去提热水吗?

芍药可以回答她说厨房正在烧热水,而芍药屋里的那些小丫鬟都会为芍药作证。难道她要得罪整个景仁宫的丫鬟吗?

唐易姝没有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厅堂。她走到景仁宫外面,虽然外面寒风刺骨,可她却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祁旌奚的景仁宫。祁旌奚不在,所谓的景仁宫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一座空房子罢了。

京城的冬天真冷啊,冷得让她受不了,她才刚到不过半日,就想回去了。她想回到最初的安平县,她有银子,可以买多多的碳,她会把火烧得很足,还会找个匠人让他盘个火炕,她要窝在床上,过一个温暖而又舒适的冬天。

她真的,不想再留在京城了。

唐易姝仰头望着天,北风太凛冽,吹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天已经黑透了,今夜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唐易姝往宫殿外面的拐角处移了移,那个地方与风向相背,尽管依然没有遮挡,但好歹聊胜于无。

有奴才出来给景仁宫门前的油灯点上火,却没有人出来找她。唐易姝想,那群丫鬟此时应该还在烧着上等碳的屋子里面聊天闲磕牙,没有人发现她已经不在宫中了吧。

祁旌奚为什么还不回来?唐易姝有些难过,她顺着墙壁滑下,坐在冷硬的地上,抱着双腿,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唐易姝已经开始在脑子中计划离京的路线了,她身上还有好几百两银子,等她出了皇宫以后,先去找紫铃,问紫铃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如果愿意的话,她们先往暖和的南边去,这样一路走下去,找个民风淳朴的村落定居,那些银子足以让她们富足地过一辈子了。

正在唐易姝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失望之时,她突然听见一大片杂乱的脚步声,她靠着景仁宫侧边的墙壁,听见有小奴才说道:

“参见七皇子!”

随后院子里又响起一群小丫鬟的声音,还是跟小奴才同样的话语。

是祁旌奚回来了,唐易姝抹了一把脸,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了,她在想,祁旌奚要花多久才能发现她不见了呢?

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唐易姝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数到二百四十八时,她听见院子里面传来一声暴喝:

“人呢?我问你人在哪?”

芍药被吼了一嗓子,自她被敬妃娘娘调过来伺候七皇子以来,从来没见过七皇子发这么大的火,她战战兢兢,因为心里害怕说话不自觉地有些结巴:“当时唐姑娘说茶水凉了,奴婢就去提热水,谁知一回来就没看见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了?没看见人怎么不去找?”祁旌奚暴躁地质问道。

芍药吞吞吐吐,半天答不上来。什么时候的事了?是大半个时辰以前?还是一个时辰以前,她记不得了。她就算记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敢跟七皇子说啊。

谁能知道,那个唐易姝竟然在七皇子心中占着那么重的分量呢?

祁旌奚没有耐心,见芍药不答,便指了芍药身边的另一个小丫鬟:“你说,易姝不见多久了?”

小丫鬟的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心说怎么突然问起她了,她哪里知道啊?只好说道:“禀告七皇子,奴婢刚才没到前院来伺候,不知道唐姑娘走了有多久。”

“那你们呢?你们两个是守门的,总该看见人出去呢吧。”祁旌奚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了,一群废物。

结果那两个小奴才的回答更让祁旌奚火大,一个小奴才抢着说:“奴才那时候突然肚子疼,就去了茅厕,后来再回来时一直没见唐姑娘出去过,可能就是奴才去茅厕的时候唐姑娘出去的吧。”

另一个小奴才气得牙痒痒,怪同伴抢了他的借口。

还不待他说话,祁旌奚如利刃一般的眼神就刺在他身上,语气如隆冬的天气一般:“你呢?不会也这么巧去茅厕了吧?”

小奴才不敢说话了。

祁旌奚怒火中烧,他原以为把人送到景仁宫来会没事的,谁知道唐易姝却直接不见了,再加上方才在福熙宫中母妃跟他说的那一番话,让祁旌奚的心情更坏了。

他忍了又忍,才将体内的暴躁遏制住,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眼眸中的怒火已熄灭,“去找,半个时辰内若是找不到,所有人杖责五十。是不是我不在宫中多日,你们就懒惰散漫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院内和院外隔着一堵墙,唐易姝也不是什么声音都能听清楚的,除了祁旌奚一开始的暴喝质问,其他人说的话唐易姝都听得十分模糊,而后她又听见了所有奴才异常整齐的声音:

“七皇子饶命啊!饶了奴才吧。”

“跪着做什么?去找人啊!”祁旌奚看着面前的一群蠢奴才,忍无可忍地说道。

唐易姝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进去了,要不然等一会那群奴才找出来了,看见她坐在地上,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多丢人啊。

她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竟然站不起来了,被冻僵了可还行?

唐易姝就在景仁宫侧边墙壁的外面坐着,好找得很。

所以等祁旌奚带着人找过来时,唐易姝正如一个残疾人士做复健一般,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扶着大腿,弯着腰,慢慢地站起来。

“你、你在这做什么呢?”祁旌奚破天荒地有些结巴,又惊又喜,还带着对那群狗奴才的恼怒,情绪错综复杂。

“啊?屋里太冷了,我来外面……赏赏月。”

唐易姝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和身子一起被冻僵了,才说出这么没有逻辑前后不搭的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