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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唐易姝就猛地一哆嗦,她缩着脖子,宽大的衣袖在手上面缠了一圈,然后把多余的部分捏在手心里,提着灯笼的那只手被盖的严严实实的。

她小心翼翼地下着楼,木质的楼梯每走上一步,都会发出“吱呀”的响声,这在白天并不会被人注意的声音,现在倒是让唐易姝吓得心肝都跟着跳了几下。

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楼梯走着有这么危险呢?

下了楼梯之后,唐易姝走路的速度加快了,从大堂到后院,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而已,唐易姝就已经在脑子里想出了不下五个版本的鬼故事。

什么楼梯走着走着突然断开啊、有人会突然从背后拍她的肩膀,问她“你有没有看见过我的脑袋”啊、自己的影子走着走着就没有了……

脑子里闪过种种恐怖的想法,害得唐易姝每走几步路就赶紧回头看一下自己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自己的影子还在不在脚下。只是当她又一次回头的时候,突然一阵强风吹过,灯笼里的火光摇曳了几下,然后在唐易姝吓得要哭的眼神中灭掉了。

此时唐易姝已经走到后院中了,现在再重新回到房间里点个火已经不现实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心说这在外面她借着月光还能摸黑走走,可是进到茅厕里面,那是真黑啊,她要是一个不小心掉进茅坑里面了怎么办?

咦?突然间,唐易姝眼角余光瞅见旁边的地上有一缕光亮,那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她向着光亮的地方走近,发现是间小屋子,这么晚了还有光,难道掌柜和老板娘还没有睡吗?

唐易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响了那扇门,“老板娘你在里面吗?你们休息了吗?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借个火?”

里面的人听到敲门声先是一惊,然后便是止不住地狂喜,特别是老板娘,心中的喜悦简直要跳出来了。

屋里一共是四个人,这是高个和矮个待的那间柴房,掌柜和老板娘刚才还在商量他们要如何把唐易姝绑出来,要不要再过一会用迷烟吹进屋子里把人迷晕,还没有商议好呢,没想到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猎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方便方便,我这就给你开门,姑娘稍等啊。”老板娘和其余三人对了一下眼神,高个汉子和矮个汉子会意地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老板娘去开门。

门开之后,屋里的光亮猛然透了出来,唐易姝揉了一下眼睛,缓解了一下猛然见到光亮的不适,才开口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主要是我的灯笼刚才突然被风吹灭了,去茅厕不太方便,就冒昧敲门了。”

老板娘并未请唐易姝进去,只是从她手里接过了灯笼,进去给她添火,嘴里还道:“我们也没睡呢,没什么好打扰的,姑娘客气了。”

或许是礼貌使然,虽然门是开着的,但是唐易姝并未往里面看,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如果她此时往屋里里面看一眼的话,肯定就会奇怪为什么这么晚了掌柜夫妻俩不睡觉反而待在柴房里,然后发现蹊跷之处,可惜她并没有,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重新亮起来的灯笼,轻轻地道了声谢,便走了。

唐易姝在茅厕里面时,外面也鬼鬼祟祟地站着两个人,站在前面的那个人是高个,手里还拿着一块帕子,准确地说是从旧衣裳上面裁剪下来的一块布料,若是此时有人凑上去闻的话,肯定能闻见上面正散发着一种浓烈而又刺鼻的药味。

这种老旧式的茅坑简直臭到辣眼睛,唐易姝好不容易闭着气出来了,刚准备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就猛地被人捂住了口鼻。

“唔!唔……”

前后不过三秒钟,唐易姝挣扎着向后抓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啧,这药还怪猛的,大哥你刚才是不是倒多了。”高个汉子像捉小鸡一样把唐易姝提在手上,说话间另一只手还十分不安分地在唐易姝脸上摸了一把,“真滑,比剥了壳的鸡蛋还滑,哥你也摸摸。”

那矮个汉子显然比高个汉子的自制力更强一些,没有理会高个汉子的那些话,“摸什么摸,这是大当家要的人,再摸小心你的手。”警告完了之后又道,“还不赶紧走!”

柴房和茅厕中间是没有遮挡物的,柴房的门一打开,可以直接看到茅厕外面。老板娘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他们得手了,立刻出来去把后门打开,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送出去。

高个汉子像抗麻袋一样把唐易姝扛在肩上,出去后,二人进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里,矮个汉子在外面驾车,一甩马鞭,马儿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待送走那二人之后,老板娘先是捂着自己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地说着老天保佑佛祖保佑,然后对掌柜说道:“快!快把秀儿叫起来,咱们也赶紧走。”

那群外地人发现这姑娘不见了之后肯定要找他们的事,老板娘决定连夜逃走,先回到乡下躲一躲再说,只要熬过这一时,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他们的行李之前就收拾好了,背起包裹,捡起唐易姝方才落下的灯笼,三个人趁着夜色逃走了。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楼上熟睡的祁旌奚突然一下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已经凉了。他不禁疑惑起来,唐易姝去了多久?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是拉肚子了?可是刚才唐易姝下去的时候,好像没有拿手纸啊。

祁旌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的慌张之情也逐渐开始扩散,他也不点灯,随随便便抓了一件衣裳就披在身上,起身,准备下楼去看看。

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的呼吸与心跳声,就是耳边呼啸的风声。

“易姝,你在里面吗?”祁旌奚在茅厕外面喊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哐当哐当”的声音,那是没有关紧的柴门被风吹得左右晃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尤其的响亮而又瘆人。

“你别不说话啊!易姝你在吗?”祁旌奚的声音逐渐变得焦急起来,音量也慢慢变大了。

无人回应,不详的预感在祁旌奚心中升起,他不再有所顾忌,立刻冲了进去。

哪里还有人呢?

祁旌奚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他像一头暴怒而又失控的狮子一般,先是在后院仔细翻找了一遍,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没有,哪里都没有!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怎么可能呢?过度的担心和焦虑反而让祁旌奚冷静了下来,他奔回楼上,把林飞扬等人叫了起来,让他们跟着一块去找。

几乎所有人都是在熟睡中被叫醒的,心里的埋怨之言还没来得及涌到嘴边呢,就被唐姑娘不见了这个消息给吓得精神一振,睡意立马全无。

连白川柏也出来帮忙,整间客栈瞬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祁旌奚将事情的经过讲给众人听以后,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分析道:“易姝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走的,她一定是被人掳走的,只是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林飞扬从外面飞奔过来,说话时还带着急促的喘息,“七皇子,店家也不见了,他们的屋子里没人,里面值钱的东西也都被带走了。而且,属下还发现,还有一间闺房,那对夫妇应该还有一个女儿没有露脸。”

唐易姝失踪了,店家也不见了,这二者之间明显有着必然的联系,只是让祁旌奚想不通的是,店家绑走唐易姝是为了什么?

求财吗?若是为了银子的话,那应该把他们所有人都药倒才是,只绑走唐易姝一个人,而且还把自己暴露出来,这样的做法岂不是太蠢了一点。

若不是求财的话,难道是求色?如果是为色的话,那对夫妇背后绝对还有人。

想到这,祁旌奚的脸色猛然一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宁愿那些人是为了银子。

“去报官!”祁旌奚当机立断地吩咐道。

林飞扬倒是有点犹豫,“七皇子,这会不会太晚了,现在去报官,县衙也没人啊。”他们之前住在林水县,知道一到晚上,县衙的衙役都是各回各家,倒是县令会住在县衙,只是光有县令一个,那也只是光杆司令啊,没什么用。

“有县令在就行,封城门。”祁旌奚言简意赅地说道。他自己有人人手,衙役在不在对他的影响不大,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城门守住,只要唐易姝人还在县城里,待他亮出身份后,挨家挨户地去搜,总能找到的。

林飞扬脑子转得快,虽然祁旌奚说得简单,但是林飞扬立刻就明白了,转身正准备走时,又被祁旌奚给叫住了。

“七皇子,还有何吩咐?”

“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另一家客栈的掌柜跟这对夫妇俩是亲戚?”祁旌奚回忆道。

林飞扬顺着七皇子的话往前想了想,当时那个老板娘好像确实跟他说过这话,便道:“是的。”

“你再派个人过去,让那边的兄弟把掌柜的给我带回来,若是那掌柜有家人的话,也一并带回来。”祁旌奚冷冷地说道。

既然是亲戚,不管是真亲戚还是假亲戚,都要好好地盘问一番。

祁旌奚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吩咐好,待他端起茶杯饮水时,杯子倏地一下从他手中滑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中已满是冷汗,滑得连杯子都握不住。

白川柏看在眼里,唏嘘在心里,不由开口说道:“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唐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祁旌奚还没开口呢,就看见一旁始终没有说过话的紫铃突然跪了下来,又急又怕地说道:“七皇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的,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请七皇子责罚。”

紫铃这也是急得不行了,她跟着唐姑娘走之前,许夫人还特地把她叫过去训话,说是训话,其实也就是教她一些规矩。京城戒律森严,许夫人跟她说了许多该做的和许多不该做的,这值夜,也是她该做的事情之一。

可是唐易姝念在紫铃一路奔波也实在是辛苦了,她自己也不是那么多事的人,就没有让紫铃值夜,该休息就休息去吧。

所以这事就怪不到紫铃头上,但是紫铃怕七皇子迁怒啊,就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有错,先把态度摆出来。

好在祁旌奚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抬手让紫铃起来,“与你无关,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吧。”

他自己连守夜的护卫都没有安排,一是想着大家都累了,二是觉得这又不是荒郊野外,在客栈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谁能想到那对夫妇胆子大得能上天,竟然真的出事了。

是他自己不够谨慎,怪不到别人头上。如果真的要怪的话,祁旌奚更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坚持陪唐易姝下去。如果当时他跟在唐易姝后面下去,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时间都是争分夺秒的,当林飞扬带着人擂响县衙外面的鸣冤鼓时,此时本该紧紧关闭的城门被人打开一条小缝,刚刚好能容得下一辆马车经过。

开城门的那人一见到马车前面的矮个汉子就喊哥,双方显然是很熟络,“哥,怎么晚上出城啊,那客栈的王秀儿什么时候抓不是抓,何必大晚上的忙活一通?”

“不是王秀儿,是别人。”矮个汉子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了,“大冷天的你也快回去睡吧,等有机会再给你细说。”

这时车厢里的高个汉子突然伸出个头来,对那开城门的人说道:“这妞可比王秀儿好看多了,俩人都不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矮个听到这话眼皮子一跳,总觉得让高个守着唐易姝有些不安全,便下了马车,对高个汉子厉声道:“你出来!换你驾车!”

高个汉子显然是不愿意,磨磨唧唧的,“哥,你驾得不是挺好的吗?”

“别废话,出来!”矮个说话的同时还拽了高个一把。

高个汉子一看他哥这样子,知道他哥是来真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车了。等他哥进了车厢之后,他才驾车跑了起来。

城门又慢慢地关上了,马蹄声越来越小,逐渐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