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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铃在将饭端进去的时候发现唐姑娘已经躺在床上了,面朝内侧,也不知道睡了没有,便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你先下去吧。”祁旌奚小声说道。

床上躺着的唐易姝当然没有睡着,她睡了一下午,刚刚才醒,怎么可能再睡一遍。只不过是方才被祁旌奚那么一说,无颜再面对他而已,思来想去,还是像个鸵鸟一样缩起来比较好。

她听见碗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心想祁旌奚肯定是开吃了,紧接着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她吸了吸鼻子,闻着像是排骨汤。

唐易姝不得不承认,有点……额是非常香。她按了按正一阵阵紧缩的胃,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刚才都说了不吃,不争馒头争口气,再饿都不吃。

于是唐易姝便把脸埋进被子里,阻隔香气,闻不到就不饿了。

谁知道她刚把鼻子堵起来,又听见祁旌奚在那自言自语,“这土豆炖得真软啊,软绵绵的,我记得有个人最爱吃这种又软又糯的土豆了,是谁来着,我给忘了。”

“还有这小黄瓜,听说是后院的厨子自己种的,刚从藤上摘下来的,又新鲜又脆。”

“这鱼肉蒸得也挺嫩,入口即化,不错。”

……

唐易姝只好再把耳朵堵起来,烦死人了,吃饭就好好吃饭,怎么跟开了吃播似的,还带品鉴的,叨叨的跟只嘎嘎叫的鸭子一样,故意来馋她的是吧。

行,祁旌奚你真够可以的。唐易姝恨恨地想着,身下的棉被被她紧紧抓在手里泄愤。

祁旌奚自己在那叭叭地说了半天,一开始还背对着唐易姝,只是时不时地转头回去瞄她一眼,还怕被抓现行落了面子。谁知道唐易姝根本不理他,他就肆无忌惮地转了个方向,饭也不吃了,专门对着唐易姝说,想要引起唐易姝的注意。

桌上的菜就那么几道,祁旌奚恨不得把做调味的大葱也夸一夸,话刚涌饭嘴边,突然又想起唐易姝不喜欢吃大葱,这个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

于是说出口的话便成了,“这大米颗颗晶莹饱满,一口吃下去,真是唇齿留香。”

祁旌奚要是不说后半句,唐易姝还以为他说的是珍珠呢,还晶莹饱满,玻璃弹珠子也晶莹饱满,要不要咬一口啊。

最后祁旌奚可能真的是说无可说了,便来了一句结束语,“吃完了,连汤汁拌饭都让人回味无穷,这林水县的厨子真是不错,明天让林飞扬去问问厨子,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到京城去。”

骗鬼啊,她又不是没吃过县衙的饭,也就那回事,心说祁旌奚真是没见过大世面,一个小地方的厨子值当被捧这么高?

其实祁旌奚一个人自言自语真的挺尴尬的,他主要是为了吸引唐易姝的注意力,让她过来吃饭。但是从始至终,唐易姝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祁旌奚坐不住了。

他纠结了一下,干巴巴地说道:“你别装睡了,过来把晚膳吃了。”

唐易姝没动,腹诽道:吃什么?你连汤汁都拌饭了,让我过去吃空气啊?

还有那紫铃怎么还不提热水过来,明明是她先要的热水,结果小丫鬟先把饭端过来就不说了,现在祁旌奚连饭都吃完了,她要的热水却连水蒸气都没有见到。

可别告诉她说是厨房里没有热水了,要现烧,结果烧到一半又没有柴火了,要到山上去现砍……所以她要的热水是要等到明年是吗?

“你不饿吗?小丫鬟说你中午也没吃,我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叫了。”祁旌奚继续套路她。

好巧不巧,祁旌奚的话音刚落,唐易姝的肚子真的咕噜了一下。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没有人说话,肚子鸣叫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祁旌奚忍了一下笑意,努力严肃地说道:“我又听见了。”

行行行,就你听力好行了吧。唐易姝现在觉得把脸埋在被子里已经不够掩盖她的尴尬了,她想穿透床板,把脸埋在地里。

“你就算是生气,也把饭吃了再生行吧,你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吵架,你说是吧。”祁旌奚觉得劝说好像没什么用,便换了一个法子,故意激她,“你说要是咱俩吵架的时候,我说一句,你肚子叫一下,你多没面子。”

“行了,能不能别说了,让你当皇子真是埋没你了,你就应该上春晚上面去讲单口相声。”唐易姝恼羞成怒地反击道。

虽然没起身,但好歹是出声回话了,祁旌奚觉得这一招有戏,又问道:“什么是单口相声?什么是春晚?是你们那特有的东西吗?”

是,没错,是我们泱泱大国特有的。

但是对着祁旌奚,唐易姝便换了一种说辞,“单口相声就是像你这种一个人一张嘴叭叭叭说个不停。不过人家说单口相声底下的观众都是拍手叫好,到你这了,我只想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哎哟,祁旌奚听了这话心里委屈了一小下,他这是被嫌弃了麽。

顿时什么方法都不想用了,就用最原始的法子,直接问了一句,“到底还吃不吃,再不吃的话饭菜都要凉透了。”

听了这话,唐易姝猛然从床上弹起来,指着那张桌子,但是眼睛却望着祁旌奚,“你就骗人吧,饭菜都没有了,哪里来的凉……”透了。

最后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遍又被唐易姝咽了回去,因为她的视线从祁旌奚的脸上移到了桌子上。桌子上的几道菜丝毫未动,摆着的两幅碗筷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用过的痕迹。

原来祁旌奚根本没吃完啊,那他刚才就是睁着眼睛编瞎话了,真够可以的,唐易姝对他的这项技能表示很服气。

“还是温的,你现在吃刚好。”祁旌奚没有再逗她,而是往空碗里盛了些饭,招呼唐易姝赶紧过来吃。

唐易姝把脸扭向一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行了,别生气了,我都没吃专门等着你呢。”祁旌奚见唐易姝不动,便走过去,推着唐易姝的肩膀往桌子那边走。

如此这般,唐易姝便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椅子上。祁旌奚现在算是看出唐易姝是个什么态度了,肚子饿想吃,但是碍于面子却又不好意思吃。

于是祁旌奚便把筷子塞到唐易姝的手里,又把桌上的菜挨个夹到唐易姝的碗里。他想着他都伺候到了这种程度,唐易姝总得给他点面子多少吃一点吧。

谁知道唐易姝还是不动筷,其实唐易姝现在也很纠结啊,这就吃了?吃了是不是就代表上午的事翻篇了?可是上午那事要是不说清楚她真的是吃不下去。

她想着要不就把上午的事先谈开了再吃饭,刚准备出声呢,就看见祁旌奚的筷子夹着菜,举到了她的嘴边,同时还说了一声:“张嘴,啊。”

祁旌奚想着,不吃是吧,行,不吃的话那……他就喂她吃吧。

“我又不是小孩,啊你个大头鬼啊,不吃,先说事。”唐易姝把祁旌奚的手拂开,摆出严肃正经的态度来。

“行,你说吧。”祁旌奚见唐易姝三番五次地不领情,心里也有些许的不耐,但他按下心里的这股情绪,淡淡地说道。

“义安堂那事是怎么解决的,白郎中过去查出来了什么没有。”唐易姝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两条人命的事,迫不及待地问道。

祁旌奚把白川柏和仵作的检查结果告诉唐易姝,又说那两个人已经同意安葬,这事算是解决一大半了,估计等他们想开了,就会来找他谈补偿的条件了。

聪明的人都知道该要什么,逝者已逝,活着的人除了悲伤,更多要考虑的则是该如何更好地活下去。

他觉得这个结果算是不错的了,毕竟谈到后来,那汉子也没怎么说让唐易姝赔命之类的话了。祁旌奚以为唐易姝听了之后心情会好一点,没想到唐易姝却是一脸的不赞同。

“你这是什么做法?跟他私了?那这不就是间接地承认我就是害死他们的凶手了吗?”唐易姝问道。

她觉得祁旌奚的做法很不妥,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随便他们去查,那汉子就算是去京城告御状她都不怕。但是祁旌奚这样做,说好听点是补偿,说白了那不就是拿钱堵人家的嘴嘛,让人家拿了好处就各回各家把嘴巴闭严实,别到处嚷嚷了,搞得像是她真的害死了人一样。

“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只是想用最方便的办法,尽快地解决这件事,不要给你带来过多的负面影响。”祁旌奚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给唐易姝解释。

“可是你这么做,别人都会觉得是我心虚,是我害了人,所以选择私了,这样我身上永远都会背负着害死人的罪名,你觉得你的办法很方便很快捷,可是我的清白之上永远都会有一个污点,你到底有没有为我想过?”唐易姝跟他争论,又问,“还是说,你始终觉得是因为我的失误,才会导致这件事的发生,所以你要私了来掩盖事情的真相。”

唐易姝话毕,祁旌奚定定地看着他,眸中如深潭一般,冷冽而又深不见底。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唐易姝,但现在,他只想问问唐易姝她到底有心没有?

这件事从头到尾,他哪里没有为唐易姝考虑?耐着性子跟那两个人谈条件,什么都答应,不就是为了赶紧把事情压下去吗?他知道唐易姝的意思,想查清真相,可是事实就是那么不凑巧,什么东西都没能留下来,第一次熬的药被喝完了,第二次熬的药又是在第一次的基础上重新加水熬的,相当于被稀释了一遍,白川柏点了点药渣,什么都没多什么都没少。

就这么点东西,能查出来个什么?

这就好比一个地方失了火,用水灭火是一个法子,用土盖火也能把火熄灭。他们现在就是一时半会找不到水,所以用土盖盖怎么了?条条大路都能走,干嘛偏要那么固执呢?

但是这些他跟唐易姝解释不着,他知道唐易姝顾虑些什么,只好开导她,“将林水县的事解决了之后我们很快就能走了,这件事不会再有人提起,我们继续往前走,就让这件事埋葬在此地,林水县的人又不跟着我们上京,林飞扬他们也都是知趣的人,不会乱说的。我保证,你的清誉你的名声,不会受任何影响的。”

“这两个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好吗?”唐易姝急了,“他们不说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这就像是衣裳上滴了一滴墨汁,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它洗干净,可是你却放任它不管,想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可是这可能吗?”

墨迹始终会存在,哪怕是过了五年十年,衣裳褪色变黄,它还是会固执地在那里,刺眼至极。祁旌奚让她不要穿这件衣裳了,可是即使她不穿,她将衣裳压箱底,都抹消不了这处墨迹的存在。

“你不要强词夺理行不行?墨汁本来就是洗不干净的,就跟这次的事一样,什么有用的都查不出来,明白了吗?”祁旌奚也火了,“反正这件事我就这样处理了,你要是觉得不行,就自己去查,反正我的人手你不是都能调动吗,随便用,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不用你施舍,我自己也能查,既然你并不想证明我的清白,那我就自己来,果然谁都靠不住,人只能靠自己。”唐易姝说着,气呼呼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