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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惊慌失措地喊道:“郎中!郎中快过来看看,这有人不好了!”

唐易姝闻言一惊,惊疑地和祁旌奚对视一眼,心里涌起不妙的预感。

他们一进门,便闻见一股恶臭,就像是茅厕里的味道。很快唐易姝就知道了这股恶臭是从哪传来的,有几个躺在炕上的病人,身下的被褥上是一滩污秽之物,大部分人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被沾染上什么。

唯有这几个病人的家属在旁边不离不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先把被褥收拾收拾吧,换床干净的来。”唐易姝看见那几个家属只知道哭什么都忘了干,不由提醒道。

在床上失禁的一共是五个人,唐易姝一眼看过去,皆是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胸膛的起伏已是微不可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发出的痛苦呻吟声没有声量,完全像是呼出的一口气而已。更甚的是,这几个人头顶上的光圈已是黯淡至极了。

怎么会这样!

唐易姝难以置信,今早她看的时候,这些人头顶上的光圈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来干净的被褥,两个郎中直接过去给那些病人把脉,一一把完之后,两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眸中惊恐之意明显,他们摸到的脉象竟然是油尽灯枯之象。

“七皇子,唐姑娘,老夫无能,还是将白郎中请过来吧。”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郎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去将白郎中请过来。”祁旌奚吩咐林飞扬。而后将那两个郎中叫了出去,有些话当着这些病人的面不太好问,站在外面,他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诊出什么来了。”

“禀七皇子,那几人的脉象极其微弱,按照老夫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是生机渐无之兆,在下真的是无能为力,说不定白郎中过来了,或许会有一丝办法。”老郎中将实情告知,这些话当着病人的面他不敢说,怕他们接受不了。

另外一个郎中稍年轻一点,猜测般地说了一句,“会不会是药有问题?”

这短短的一句话,不过才八个字,说得极没有底气,那可是神医的传人啊,应该不会开错药方,可是若不是药有问题的话,这种情况又要怎么解释呢?

“一切没有定论之前,这些没有根据的话就不要乱说了。”唐易姝的语气有些严厉。

白川柏费心费力地过来帮他们解此困局,又是自掏腰包又是彻夜不眠去采购的,若是一出了事就往他的身上推,要是被白川柏知道了,该有多寒心。

“是,草民说错了,唐姑娘勿怪。”那郎中赶紧说道。

“郎中求你快过来看看吧,我爹他又拉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将两个郎中都叫出来问话,忘了屋子里没有人照料了,便又随着郎中赶紧进去了。

正常人拉肚子拉多了也会虚脱的,更何况这几个是重病之人,暴泄,就像是漫过闸门的洪水一般,根本受不了。

唐易姝的金手指能让她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别人只看见这几个人身子在颤抖,嘴巴微微张开,连说话都艰难。可是唐易姝却清楚地看见这几个人头上的光圈一闪一闪的,明明灭灭。

以前都说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有多漂亮,可是现在唐易姝只觉得一闪一闪的光圈,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情景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慢慢死去,那一闪一闪的光圈,就是他们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征兆,在这一刻,唐易姝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白川柏呢?他怎么还不来?”唐易姝无助而又急切地问向祁旌奚,眸子里是比旁人更浓重的悲哀。

“再等等,马上就来了。”祁旌奚是在安慰唐易姝,又是在安慰屋子的那些人。

来不及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能将死之人自己都能有所感知吧,唐易姝正前方的那个病人,方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却又突然来了力气,像是有人凭空给他灌入了一股精神力一般,他断断续续地对身旁之人嘱咐道:“儿啊,咱们家的银子,我放在黄罐子里,埋在后院的树下面,我埋得深,你要多挖几下。”

“爹,你说什么呢?”那人也不嫌床上肮脏,跪在床上握着他爹的手,眼眶通红,“你埋的东西,等你病好了自己回去挖出来,我不挖。”

“那银子…留给你娶、娶媳妇用,我……”那老汉话未说完,头突然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句未尽之言,为人之子者,这一辈子都听不成了。

“爹!”那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唐易姝将头仰了起来,努力把即将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生老病死虽是人生必经之路,即使未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这份悲痛,唐易姝却觉得感同身受。

那老汉之子跪在地上痛哭,与此同时,屋子里又有一人去了,痛哭之声逐渐叠加起来。

人只是站在其中,就觉得悲从中来。

那些人哭了好一会,突然那汉子站了起来,两眼通红,恨恨地说道:“是药!绝对是那药有问题!我爹本来还好好的,就是喝了药之后才突然这样的。”

一开始在外面跟唐易姝和祁旌奚说这事的郎中此时站出来说道:“那药不止令尊一人喝了,这间屋子还有其余几间屋子都有人喝过,并未像令堂这般,这位兄台还请节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那人又悲又怒,“又不是我爹一人去了,那她娘呢?你们怎么说?”他指了指对面的那个姑娘,她娘就是紧跟着老汉去了的。

“你!”那人突然指了指角落里的赵芳芳,“赵芳芳,刚才就是你把药端给我的,我爹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

那个姑娘也跟着道:“对就是你!我娘的药也是你端过来的。”

剩下三个病人的家属也道:“方才就是你给我们送药的。”

唐易姝闻言,倏地脊背发凉,脑子里隐隐有一个想法,却又不敢再往下深想。

“不是我不是我!”赵芳芳被那年轻汉子拽着衣领到屋子中间,又惊又怕地摇头,连连摆手,“又不是我熬的药,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那这药是谁熬的?”那年轻汉子紧紧追问道。

“是、是……”赵芳芳看了唐易姝一眼,犹豫道,“是唐姑娘熬的。”说完以后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唐姑娘熬的药肯定没问题的。”

这话说的,颇有点此地无银的感觉。

那汉子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情绪激动地冲唐易姝吼道:“你们刚才说药不会有问题,结果现在五个人都出事了!五个人,已经去了两条命啊!好,要是其他喝了药的人没有出事,那就是你熬的药有问题,是你害死了我爹,你把我爹的命赔给我!”

这人是孝子,不然就不会过来照顾他爹了,心中崩溃,不管不顾地喊道。

唐易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心中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她的问题吗?可她的确是按照步骤来的。她也不是第一次熬药了,以前给祁旌奚熬了这么多次药,也没出现过问题啊,不然不早就把祁旌奚给喝死了。

但是现在五个人都出了问题,危在旦夕,这五人又确确实实都是喝了她熬的药之后才这样的。

这因果关系里面,无论怎么变,她都在里面占着一环,这事她解释不清楚。

说跟她无关吗?可是五个人是实打实地喝了她熬的药才出事的;难道要承认是她害死了人吗?但是她熬药的时候确实没做错啊。

她要等白川柏来了之后让他仔细查查,现在为自己辩解再多也无济于事,那人情绪不稳定,她说多了反而还会激怒他,得不偿失。

唐易姝闭口不言,那汉子却觉得她是心虚,豁出去了,对着祁旌奚说道:“七皇子,这人害死了我爹,今日我即便是抛下这颗脑袋不要,也要为我爹讨个公道。我虽然未曾读过书习过字,但也知道一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七皇子公事公办,让她一命抵两命,不要包庇她。”

当赵芳芳说药是唐易姝熬的时候,祁旌奚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便道:“此事真相到底如何还未查清,现在就给人定罪未免言之过早。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一查到底,给你一个公道的。”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七皇子你还说不清楚,这不明摆着就是在包庇她这个凶手吗?”那人愤愤不平地指着唐易姝说道。

“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证据呢?我跟你们一家是有仇还是有怨?我为何要杀令堂?我杀了他有什么好处吗?清者自清,我本不想过多解释的,但在事情尚未有结论之前,还请你不要给我扣罪名。”唐易姝本不想多说,但事态逼人,她要是再不说一两句,估计这个罪名就要被扣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