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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被祁旌奚叫醒的唐易姝极其困乏地揉了揉眼睛,揉了之后还是困,便扯了扯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再眯一会。”放任自己再度睡过去。

“咱们今天要去赵家村,不能再睡了啊。”祁旌奚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被子隆起的那一块,喊唐易姝起床。

相比于唐易姝的疲乏困倦,祁旌奚则是精神奕奕,早就穿戴洗漱完毕,拖了又拖,等到许县令派人来,说是所有人已在县衙门前集合完毕,他才开始叫唐易姝起床。

半个时辰前,丫鬟就已经来过一趟了,祁旌奚见唐易姝睡得香甜,就没忍心叫她,期间他起身穿衣洗漱、开门关门发出一些声响,唐易姝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可想而知她睡得有多沉了。

睡眠严重不足的唐易姝充满了起床气,略带不耐烦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烦死了,我不去了。”

祁旌奚闻言,顺畅无比地接话道:“不去了啊,那太好了。那我一个人去了你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出去了。

缩在被子里的唐易姝一听这话,晕乎乎的脑袋顿时就清醒了,又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心说祁旌奚不会真的自己走了吧,他可是一直琢磨着怎么样才能不带她呢。

不行,祁旌奚又没有金手指,他去了能顶什么用啊?

瞌睡瞬间就没了,唐易姝拿出鲤鱼打挺的架势,火速起身,急得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开始喊:“祁旌奚你休想抛下我一个过去,你给我回来!”

喊完了之后睁开眼睛,发现祁旌奚就在门边站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唐易姝有些尴尬,低着头小声道:“你不是出去了么,我都听见你话关门的声音了。”

“我在里面也可以关门啊。”祁旌奚说着,拍了拍门板。

唐易姝自觉被耍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边穿衣洗漱,一边在心里琢磨,这祁旌奚会不会是雄狐狸精啊,人家都说男的,一滴精十滴血,明明昨天晚上出精少血的是祁旌奚啊,怎么他今天早上看着这么有精神。

反观她,两个黑眼圈挂在下面,都可以去当国宝了。祁旌奚是不是采阴补阳了,才搞得她这么困顿。

知道外面好些人都在等,唐易姝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一系列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

等到唐易姝站在祁旌奚面前了,“让让,我出去。”

祁旌奚才反应过来唐易姝收拾完了,心里还在奇怪,不都说姑娘家还要打扮嘛,怎么也不见唐易姝涂脂抹粉。

一个晃神,唐易姝就已经走出快走出院子了,祁旌奚看着桌上的早膳,冲着唐易姝的背影喊了一句,“等等,早膳还没用呢。”

“不吃了。”唐易姝没转身,只是将手举过头顶摇了摇,“我怕路上给我颠吐了。”

他们应该是骑马去赵家村,都是山路,起伏不定坎坷不平的,唐易姝担心路上吐了。

祁旌奚看看桌上的早膳,又看看越走越远的唐易姝,心说多少也要吃一点啊,但是人都快走没影了,祁旌奚只好吩咐丫鬟装一些干粮给他们带上。

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对前面的唐易姝说道:“你慢一点。”

祁旌奚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赶上了唐易姝,走在她右侧,想拉她的手。刚牵上去就被唐易姝给甩开了。

再拉,再甩。

“怎么了呀?”祁旌奚疑惑地问道。

“你不要牵我的右手,手酸。”唐易姝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冷冷地说道。

昨天晚上她都怀疑祁旌奚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坏了,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硬小半个时辰,她觉得手心都要摩擦起电了,还泄不出来。

最后她说让祁旌奚自己解决吧,祁旌奚还不答应,硬是劳役她到最后一刻。

听唐易姝这么说,祁旌奚便想起了昨晚之事,这青天白日的,他竟然又觉得体内有些火热。他猛地甩了甩头,努力把脑子里的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画面都给甩掉。

身子往旁边侧一步,走到唐易姝的左侧,好声好气地说道:“那我拉你左手总行吧。”

唐易姝没做声,祁旌奚就当做她默认了,先是把唐易姝的手包在手掌里,期间可能觉得这样不够亲密吧,又换成十指相扣。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前厅,许县令和赵芳芳已经在那等着了。赵芳芳本以为今天应该看不见唐易姝了,毕竟昨天唐易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七皇子,肯定会被罚的。

她方才问过许县令了,许县令说这次去赵家村是七皇子带队。那么这一趟,她说不定能跟七皇子之间发生些什么。

谁知赵芳芳一抬头,就看见七皇子牵着唐易姝的手进来了。她低着头,用厌恶而又羡慕的视线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一边想要冲上去掰开唐易姝的手,一边希冀如果跟七皇子十指相扣的人是她该有多好。

“七皇子,所有的都准备好了。”许县令的说道。

“那就走吧。”祁旌奚转身向外走去。

一推开县衙的门,唐易姝被门前的这场景震住了,近两百个带刀官兵把百余人围在中间,那些被感染的人佝偻着身子,面上麻木而又悲怆,面色是不自然的蜡黄之上还带着因为发烧而引起的红,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弱小而细碎的啜泣。

她没有见过战场上的断肢横飞尸骨累累,没有见过大雪之下的单薄衣衫和路边冻死骨,在唐易姝仅有的不到二十年的人生经历当中,她看见眼前这一切,忽然觉得,人间惨象也莫过于此了吧。

她第一次直观而又真切地感受到,在生与死之间,还有将死未死更为折磨人。

麻木的神情,是他们疲于挣扎的无奈,可若要他们从容赴死,又是极其不甘。他们咒骂苍天的不公,世上之人千千万,为何偏偏是他们被感染了呢?

唐易姝突然有些不忍心再看,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酸涩之意憋回去。

“走吧。”她低声道。

她不会骑马,依旧是祁旌奚带着她,他们走在前面,身后是排成长队的队伍。

还未走出半里地,唐易姝就听见身后传来凄惨的哭声和哀求之言。

“娘!你怎么了娘?”一个妇人跪坐在地上,旁边还跪着一个小姑娘,抱着妇人的上半身,“各位官爷,求求你们别带我娘去赵家村了,那么远的路,她走不了啊。让我带我娘回家去行吗,我发誓绝对不会让我娘出门走动,不会让她传染给别人的,求求你们了。”

在这略显嘈杂的环境里,唐易姝居然清晰地听见了小姑娘的磕头声,一下又一下,不像是磕在了地上,而是磕在了她的心上。

她侧过头,低声对祁旌奚说道:“我们好像算错了一件事。”他们是想把所有被感染的病人聚在一起隔离起来,送到赵家村去,方便集中管理。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就是这些病人,根本没有那么好的体力,能走那么远的路程。现在林水县的郎中医术不到位,拿不出能根治这次鸡瘟的药方,只能照搬医书上已有的方子抓药,能不能有效就看命了。

去赵家村的一路,需翻山越岭,这对于那些走几步路都要喘一喘的病人来说,可谓是极其艰难。说句严重点的,这是在透支他们的生命力。

都是乡里乡亲的,衙役们对那对母女也不忍心下重手,没有对她们进行打骂,硬拉着她们起来继续赶路,而是大着胆子派了一个人过去问七皇子应该怎么办。

“城外可有地方能容得下这些人?”祁旌奚问向那个衙役。他明白唐易姝的意思,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走不到赵家村去了,但是让他们留在县城里这是不可能的,只好换个地方。

那衙役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赶紧接话道:“回七皇子的话,城外二里地有个义安堂,原先是许县令为县里那些孤寡老人建的,但是后来去那的人并不多,慢慢得就荒废了,但是清一清还是能住人的。”

唐易姝听明白了,那个义安堂应该就相当于现代的养老院。

当初许县令是为了政绩上好看,才建的义安堂,而且建的还是砖瓦房,地方还够大够宽敞,百余人还是能容得下的。

“让他们再坚持坚持,不去赵家村了,就让他们去义安堂。这样到时候县衙里派人看管也方便。”祁旌奚说道,他又将人马分成了两批,一批带着被感染的人去义安堂,另一批跟着他去赵家村。

没有了那些病人在后面拖拉着,唐易姝他们在路上的速度快上了不少。赵芳芳也被一个护卫带着骑马,在前面指路,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向赵家村。

临近正午时,一行人终于赶到赵家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唐易姝觉得一迈进村子,就感觉到一股腐朽而又破败的气息。

村子里无人走动,连家畜的叫声都听不见,安静地让人心里发毛。

“大家把面巾都戴上,尽量不要用手接触一切的外物。”唐易姝有些不安,提醒道。

祁旌奚戴好了面巾,对手下之人吩咐道:“分头行动,你们几个去村长住处,把村子里所有人的名录找出来,剩下的人去各家各户,把所有的人都带到这里来。他们家里的家禽,以最快捷的方式就地烧死。”

他还记得唐易姝跟他说,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人有没有被感染,那他就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这样既方便管理,又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唐易姝被感染的可能性。

可以说是很谨慎了。

他的话音刚落,赵芳芳就着急道:“七皇子,那我爹娘他们……”

“也带过来。”祁旌奚道。

所有人得了吩咐各自行动,祁旌奚他们原先就站在村子口靠里面一点点,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祁旌奚竟然拉着唐易姝到村子外面去了。

对于祁旌奚的做法,唐易姝也是十分无奈,“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又不是呼吸了一口村子里的空气就被感染了,不至于。”

“万一呢?”祁旌奚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反正万事谨慎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万一什么万一,空气是流通的,你现在站的地方和刚才站的地方不过就相距几丈远,风一吹该刮过来的都刮过来了,有什么用?”唐易姝没好气地说道。

祁旌奚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又拉着唐易姝走远了些,找了个地方站着,“这儿背风。”

唐易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