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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两位能拿得出来吗?”唐易姝轻轻甩开了祁旌奚的手,问向朱家父女俩。现在学会沉默了,刚才怎么一个比一个会说,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呢?

见两人不搭腔,唐易姝又道:“我刚才说的不对,得纠正一下,不能说两位,应该只问朱大小姐一个人,毕竟昨晚是你跟七皇子睡的,又不是你爹跟七皇子睡的,问不到他头上去。”

接二连三被唐易姝暗讽,朱玉洁心里实在是忍不住了,想她堂堂知府家的嫡女,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说昨晚就让丫鬟把那些东西清理了,也比被唐易姝堵着说不出来话好啊。

谁知朱玉洁心里的话刚刚涌到嘴边,就看见她亲爹噗通一声跪下来,以头抢地,“七皇子,下属管教不严,甘愿受罚。只是这事,属下事先也不知情啊,只以为早上看到的便是真相,没想到小女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居然做出这种瞒天过海之事来,幸亏唐姑娘火眼金睛看出蹊跷来。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是属下没有教好,愿意领罚。只是希望七皇子能够饶了小女一条性命,属下愿将她送往安山的尼姑庵中,从此长伴青灯古佛旁。”

朱知府说着说着,竟然还老泪纵横,一副当爹的没教好女儿的深深自责模样,语气里也满是懊悔和内疚。

而唐易姝却在一旁看得心底逐渐发凉,真狠啊。她只听说过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也见过朋友之间因为利益而闹矛盾分崩离析的,却从来没见过当父亲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能把女儿推出去当替死鬼的。

这一番话,把蓄意设计皇子的罪名全部都推到朱玉洁身上了,朱知府那意思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干的,我顶多就是管教不严而已,但是我愿意大义灭亲。

这可是实打实的亲生女儿啊,说推出去挡枪就推出去了,一点都不见犹豫不舍和心疼的,这做父亲的心得硬到什么程度才行啊。

这件事要是没有朱知府的点头,唐易姝不相信朱玉洁敢做。

不仅是唐易姝,朱玉洁自己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尤其是最后对她的处置,她实在是难以置信,她爹竟然会这样对她。

呵,朱玉洁的内心不无自嘲,想她处心积虑地谋划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是被自己最亲的亲人给卖了,难道她下半辈子,真的就要冷冷清清地在尼姑庵里过下去吗?她偏过头,努力收回眼眶中的眼泪,真正心冷的时候,反而不会哭了。

朱玉洁看见朱知府给她打手势了,让她按着他的话来说,把他给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唐易姝碰了碰祁旌奚,示意他该说话了,准备怎么处置赶紧拿个主意出来。

祁旌奚刚才也是听愣了,显然是被朱知府这种疯狂甩锅的行为震惊到了,直到唐易姝碰碰他,他才回过神来。

这话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他又问向朱玉洁,听听她是怎么说的,“你呢?你有什么话要说吗?确实都如朱知府所说的那般吗?”

朱知府紧张地看着朱玉洁,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唐易姝见这父女俩的小动作,也在心里猜测,这朱大小姐是会反咬一口,还是顺着她爹的意思,把这个罪名给认下来。

“回七皇子的话,昨晚的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是我爱慕虚荣,贪恋荣华富贵,想要借此机会攀附上七皇子。此间种种,我爹爹概不知情。七皇子若是要降罪,那便只罚我一人吧。”朱玉洁说道,余光瞟见朱知府似乎因为她的话而松了一口气,心中冷笑。

“七皇子,你看这……”朱知府还没说完,就看见门外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朱玉洁认出这是朱府现在那位夫人的下人。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失误掉进荷花潭里面了,现在哭着要找老爷呢。”那下人慌张地说道。

朱知府一听这话,当即急得就要站起来走人,差点就忘了他还在跪着请罪。腿因为跪久了一站没站起来,朱知府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女儿被推出去顶罪,听见儿子落水就火急火燎,唐易姝看见朱玉洁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心说这前后的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重男轻女也是有点太明显了。

朱玉洁见到这幅场景,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侧室抬正,她费尽心思谋划这一切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图谋个好出路吗。结果呢,现在她牺牲了自己,保下了她爹,难道从此以后她出家,留着那贱人的子女在府里快活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左右她已经是一枚弃子了,那谁都别想好过。

既然她深陷泥潭,那大家就都别想干干净净的了,反正这朱府上下,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唐易姝刚才看见朱玉洁的表情变换,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是对她爹绝望了,没想到她立刻就目睹了比朱知府推女儿出去顶锅更令人震惊的事情。

因为朱玉洁,她翻供了。

在朱知府已经把心放在肚子里急着去见儿子时,朱玉洁却给了他致命一击,当场改口:“七皇子,我刚才说的一半都是假的。昨晚那事并不是我本意,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爹指使我去做的,不然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事啊,还请七皇子明察!”

朱玉洁说着,也跪了下来,一副我认罪我招供请求宽大处理的样子。

而唐易姝和祁旌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听到了什么,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才相信朱玉洁刚才居然跟她爹狗咬狗了。

父女俩这出大戏也是唱得很奇妙啊,两人竟然在戏台子上互相撕起来了。

“啪”!

伴随着这声响亮的耳光声,是朱知府的骂声:“你这逆女!居然还敢攀咬我,不知好歹的东西。”

唐易姝看见朱玉洁的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可想而知朱知府扇这一巴掌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朱大人,适可而止吧。”祁旌奚沉声喝住了还欲再打的朱知府,“既然昨晚那事,你们父女二人都插手其中,那便一并罚了吧。朱玉洁就按你先前说的那个法子处置,只不过在时间上可以减少一些,不用一辈子那么久,三年就行了。至于朱大人,待我回京后将此间之事禀明父皇,由父皇来定夺。”

完了,一切都完了。朱知府本来还努力跪得笔直的上半身顿时软了下去,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脊柱一般,跪坐在自己的腿上,礼仪形象全然顾不得了。

没了,他费心费力打拼了半辈子的东西,这下都没了。

唐易姝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朱知府,不太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悲怆之感是因为什么,祁旌奚只是说回去禀告一下皇上而已,又不是现在就要砍了他的头抄了他的家,怎么现在就表现出一副午时三刻就要命丧黄泉的样子。

而且祁旌奚他们回京的路程还需要朱知府派人来护送呢,说不定这差事做得好了,祁旌奚就饶了他的罪回去不跟皇上说了呢。

祁旌奚的话都说完好一会了,朱知府还跟魂跑了似的,不知道答话,祁旌奚不得不又叫了朱知府一次,“我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京了,回京路上的人手安排一事,还要朱大人多多费心了。”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不敢当费心二字,七皇子实在是折煞属下了。”朱知府一听这话,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官身,头上的乌纱帽还能再戴一段时间。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也算是尘埃落定了,祁旌奚牵着唐易姝的手出门,走到门口了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朱知府,眼神中带着凛冽的寒意,吓得朱知府以为七皇子改主意了,现在就要取他的脑袋。

“朱大人,今日之事,就让它锁在这道门之内,出了这门,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一言半语,你能做到吗?”祁旌奚冷声问道。

朱知府只觉得被七皇子看得头顶发寒,战战兢兢地回道:“回七皇子的话,属下能。”

不!你不能!唐易姝在心里默默地大喊,在她来朱玉洁的屋子之前,半个朱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从丫鬟的嘴里听说。

现在距离早上她听说那会儿,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估计现在这件事已经传遍朱府的每个角落了吧。

所以,等祁旌奚终于回到自己的屋子以后,唐易姝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希望要落空了。”

“什么?”祁旌奚有点迷茫,可能是没想起来他刚才跟朱知府说过的话,不明所以地反问,“什么希望?”

“就是让那扇门锁住你被朱玉洁睡了的消息,这个希望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