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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心中藏了不能见于天日的事后,她就会开始慌张、担心、恐惧,别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她会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推测别人的那句话是不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别人无心间的一个动作,她会担心别人是不是刻意在指示什么。

所以,当吴秀水听到有人请她去喝茶时,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件事是不是暴露了?她要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清风茶楼离吴秀才的家不远,就在家对面的那条街道上,是唐易姝随便找的一个地方。

她过去的时候,店里没有多少人,唐易姝要了一个雅间,毕竟她一会和吴秀水谈的可是机密的事,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她已经让祁旌奚回去了,因为她觉得多一个人在这,可能会让吴秀水多一分警惕和戒备。她是想和吴秀水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的,想知道吴秀水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想想看,“我知道你是凶手”和“我们都知道你是凶手”,这两句话哪一句更容易让人崩溃。

如果祁旌奚和她一起出现在吴秀水的面前,给吴秀水的感觉无异于就是第二种,这样的话,就更不容易让吴秀水打开心扉了。而且唐易姝一个人在这,给吴秀水带来的危险感也会少一些。

基于以上这些考虑,唐易姝就让祁旌奚先回去了。

唐易姝一个人等着无聊,喝完了一壶茶,又让小二上了一壶新茶,才等到吴秀水。

“是你?”吴秀水进来以后反手将门关严实,看见是唐易姝,诧异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坐下再说。”唐易姝一边说着,一边给吴秀水倒了一杯茶,指着她对面的位置,请她坐下。

从门口到桌边的椅子,短短几步路,吴秀水心中闪过万千思绪:唐易姝为什么要找她?难道这人知道些什么?不,不可能!她与这人不过才见过两面,一句话都未说过,这人不可能知道的。

吴秀水坐下之后一言不发,对于唐易姝给她倒的那杯茶水,她也不碰,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抗拒的气息。

唐易姝也不说话,就那么细细地观察着她看着她,以一种八风不动的姿态,牢牢地把控住场面的主动权。

半晌,吴秀水终于坐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你叫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见吴秀水沉不住气了,唐易姝才开口,带着点高深莫测的意味,说道:“是你吗?”

“什么是我不是我?你这个人在说什么胡话?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吴秀水心里开始慌张,她讨厌死唐易姝的眼神了。

那眼神让她觉得唐易姝已经洞察了一切,仿佛看见了她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让她无所适从。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杀了唐玮杰的那个人是你,对吗?”这虽然是个问句,但是唐易姝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闻言,吴秀水的身子猛然一震,眼眸中闪过惊慌失措、难以置信、恐惧慌张等等复杂的情绪,头深深的低着,根本不敢看唐易姝,生怕脸上的表情泄露了她心底的恐慌。

此刻,她就像是游走在暗夜中的生物,忽然暴露在灼热的日光之下,浑身上下都在隐隐发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吴秀水慌张地站起身,拢在袖子中的手指尖狠狠地刺着自己的掌心,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可能是因为她的起身太猛,还带翻了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沉寂的室内更让人心里发颤。

面对这个情况,唐易姝毫不担心,她不紧不慢的开口,古井无波,“唐玮杰在县里读私塾,但是染上了许多恶习,其中一个就是赌博,他欠下许多银子,为了还债,他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所以你杀了他,用东西狠狠地敲了他的脑袋。”

这一切都是唐易姝的猜测,但是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来,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像是她手里已经有了证据,就等着吴秀水签字画押一般。

一个人为什么会杀另外一个人?为情?为仇!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杀人的理由无外乎就是这么几个,很明显吴秀水不是情杀也不是仇杀,她之所以能狠下心来杀自己的丈夫,绝对是因为唐玮杰的某些作为伤害到她了。让她逼不得已,才会下此狠手。

吴秀水的脚步停了下来,手搭在门栓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背对着唐易姝,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你要去衙门告发我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就算是埋地三尺,哪怕是三十尺,都会有被人挖出来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吴秀水有些悲哀地想道。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我想去告发你,你今天是走不出去的。”唐易姝手里没有证据,她今天来,只是想知道吴秀水为什么要杀唐玮杰。

“我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想让他死,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不要再打那样的主意,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说到最后,吴秀水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她杀了人,难道她不怕吗?

当然怕,可是就算是怕到了骨子里,每夜都在做噩梦,第二天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孝敬公婆。

她已经快要受不了。

唐易姝看着吴秀水这样,心里也不好受,看来果然是唐玮杰逼她做了什么,不然不会闹到这个地步的,“他逼你做什么事?”

听到唐易姝这么问,吴秀水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恨,说出一句让唐易姝瞬间毛骨悚然的话,“他让我出去卖。”

原来自唐玮杰迷上赌博之后,欠下的银子越来越多,偷偷拿了家里的房契和田契去抵都不够,自己家里值钱的东西让他偷完了,他就开始偷吴秀水的嫁妆。

若只是欠下那么多银子,慢慢还,总有一天能还完的。可是偏偏唐玮杰还存着要翻本的心思,弄到一点钱,就要去赌坊里赌上几盘。而赌坊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茬,一边让他越输越多,一边时不时地打他一顿让他还钱。

这能去赌坊赌博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一个人就给唐玮杰出了个主意,问他妻子长得漂亮不,要是漂亮的话,他有法子能让唐玮杰搞到钱。

吴秀水被家里人养得好,清清秀秀的,又识得字,很是有气质。唐玮杰觉得自家妻子长得还不错,就问那人是什么法子。

那人经常混迹于三教九流场所,很是知道一些龌龊事,就跟唐玮杰说有个有钱的老爷,喜欢在床笫之事上玩些花样,但玩得比较狠,知道内情的一些青楼姑娘都不爱做这个老爷的生意,但是这个老爷出手很是大方,问唐玮杰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妻子带出去给那个老爷玩玩。

说白了,这人就是个拉皮条的。

唐玮杰一开始还有一点犹豫,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经不住那人一个劲地说玩一次能有多少多少钱,说得唐玮杰心动极了,觉得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等他在赌桌上翻了盘,多少钱没有?大不了就再娶一个。

而且赌坊的人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期限,再不还银子就剁他一根手指。唐玮杰狠狠心,就答应了。

回到唐家村后骗吴秀水,说是带她去县里给她买簪子,结果到了县里以后,直接用迷药迷晕了她,然后把人交给那个皮条客。那个有钱老爷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皮条客没让唐玮杰跟着。

好在吴秀水在最后一刻醒了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切,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疯狂地喊叫,让那老爷别碰她,还砸碎了桌上的茶壶,用瓷片抵着脖子,威胁他,再过来一步她就自杀。

那老爷一看这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他虽然在床上玩得狠,但是做的都是你情我愿的生意,明显面前这女人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估计是被人骗过来的。把那皮条客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内情。

后来那老爷跟她谈条件,出去以后别乱说,就把她放了。吴秀水自然答应,心里简直恨死了唐玮杰,得了自由之后就回自己家,跟爹娘哭诉,说要和离,不能再跟唐玮杰过下去了。

吴秀水有个哥哥,脾气是个火爆的,认为离是一定要离的,但是这仇不能不报。于是去赌坊找人,唐玮杰不在那,又打听到唐玮杰最近跟民巷的一个女人走得比较近,基本上夜夜都歇在那女人那。

于是那天晚上,吴秀水她哥吴建业就出去了,准备好好教训唐玮杰一顿。吴秀水看着她哥出去,怕出什么事,就跟在她哥后面。

所以,唐玮杰从那女人屋里一出来,就被吴建业爆打一顿,但是没想到唐玮杰身上居然带走匕首,估计是被赌坊的人打怕了,买来防身用的,捅了吴建业一刀。而躲在暗处的吴秀水见状不好,赶紧捡了块石头砸了唐玮杰一下。

她当时没想到会把人砸死,急着扶她哥回去,根本没注意到人已经死了,把唐玮杰的衣裳扒了,一是为了给她哥堵伤口,二是想让唐玮杰光着身子丢丢脸,整整他。

直到第二天有人说集市死了个人,他们才知道唐玮杰死了。吴秀才让吴秀水赶紧回唐家村,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吴秀水跟唐易姝说完这些之后,又加了一句,“我没有想让他死,但他确实该死。我娘当初以为给我找了个良人,看着像是有家底的,在唐家村的名声也还不错,可世事难料,谁能知道,此非良人呢?”

唐易姝听完以后,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她没想到唐玮杰为了钱,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若是他有儿有女的话,岂不是会卖儿卖女?

落得这个下场,只能算是他咎由自取吧。

良久,唐易姝才开口:“今天就当我们没有见过面吧。”

随后,在吴秀水错愕的目光中,唐易姝就起身离开了。这一次,她是知情人,但她选择知情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