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本以为鹿梦就是跟老太爷随便争吵两句。

可等她跑到翠屏山庄后才发现，原来这爷俩已经打起来了。

更让清欢震惊的是，看起来老朽不堪的老太爷，竟然跟年纪正轻的孙女鹿梦打了个平手。

上次绝世趁她心情不好喝醉时占了她身体，然后带着顺三寨黎去鹿山雅苑闹了一通，这事清欢隐约是知道的，只是并没往心里去。

就连那张被绝世抢来的纸，她也是给了凌轩后就再没过问，而凌轩也没再跟她提起这事。

所以她是完全忘了。

现在看到老太爷跟鹿梦打的不可开交，她震惊之余，猛地就想起了那张纸片。

“这老太爷身上肯定有大古怪。”她想，回头一定要找凌轩来研究下。

……

鹿梦跟鹿老太爷都没想到，他们之间维系的平衡，会被一个梦话打破。

“是你杀了小鸣？”鹿老太爷颤颤地指着鹿梦，仍然不敢相信。

他还是希望自己听到的那句话只是一句梦话，可以让鹿梦找出理由的梦话，这样，他最起码不用太伤心。

可是鹿梦明显不想称他的心。

“没错。”鹿梦用一种冰冷决绝的语气和态度承认了，将老太爷的希望击的粉碎。

“反正你也听到了，我也不想费心去编织谎言，太累。”鹿梦冷漠地说。

鹿老太爷抖着手半天，才逼着自己问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鹿梦嘲讽地一笑，“这个话也正是我想问您的。我亲爱的爷爷，您倒是先告诉我，您又是为了什么，这般对待我呢？”

她一阵呵呵地笑，笑的既冷漠无情又满腔酸苦。

当年她那么小，就被这个最亲的人亲手关进阴冷黑暗的地窖，那时候她也想问对方，这是为什么。

当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所谓训练折磨的恨不得死去时，她也很想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可对方给她的回答却是冰冷的：因为你姓鹿，你是长孙。

“我很长时间都以为，你说的那是真的，我只能怨我自己为什么姓鹿，为什么是长孙。

可是我现在才懂，所谓的长孙理由，根本就是狗屁！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是女孩，是你眼中无用的，只应该被拿来利用压榨最大价值的女孩而已！”

鹿梦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激动，反而非常的冷静。

她一直以为当某天面对这些的时候，自己会怒吼会跳脚会激动质问，甚至是嚎哭。

但，没有，她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泛不起来。

这种情况让她只觉得更加悲哀。

心冷如死，大约就是她这种情况了吧？

“你要保护鹿家的子孙这是应该的，可是你不应该把我排除在外。难道我不姓鹿吗？难道我不是鹿家子孙吗？

你设计了那么多，让我一步步走进你设计好的棋局中，看着我流泪流血，你无动于衷。

大概你还很有成就感吧？觉得现在的我是因为你才变的如此优秀对吗？

也是，我的确是因为你才变成今天这样，那么，我是不是要好好的感谢您，我敬爱的爷爷啊？”

鹿梦嘴角噙着冷笑，连眼底都是一片冰冷煞意。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也不想再忍受了。

乍闻鹿梦亲口承认杀了鹿鸣，鹿老太爷在震惊过后，就是无边的怒火。

“当年我对组织承诺的就是那样，承诺怎么可以随意更改？

好，就算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鹿鸣是你的亲弟弟啊，他对你又是那么亲近，你怎么可以如此丧尽天良！”

老太爷并指大骂。

鹿梦没激动，可他激动的厉害，因为激动，也就再顾不上思虑周祥，更没去考虑后果。

“你们这些女人，生来就是别人家的人，为什么白吃白喝长到大，却不能为家族做点贡献？

别说你，就是你爸妈，既然是鹿家的人，他就得给我乖乖做事！想撇开家族撇开我，自个去逍遥，那是做梦！”

老太爷冲口而出的话，却让鹿梦再次搅起了埋在心底深处很多年的疑心。

“我爸妈，是不是被你给……”她用力地吞了下口水。

很小的时候鹿梦见过父母的，那时弟弟鹿鸣还没出生，后来某一天她从幼儿园回来后就再没看见了。

爷爷说父母去国外管理公司去了，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再后来的某一天，爷爷忽然抱着个奶娃娃对她说，这是她弟弟，叫鹿鸣。

鹿梦问爷爷，自己的父母呢，毕竟弟弟都有了，爸妈却还不出现，总是古怪。

然后爷爷就悲伤地告诉鹿梦，她的父母出事了。

“他们坐的飞机出了事，跳伞的时候落脚点没选择好。”

爷爷声泪俱下地告诉她，她的父母双双亡故。

鹿梦那时候还小，而且又是被这样大的悲伤冲击着，根本就想不到问题的漏洞。

比如，既然父母双亡，这个弟弟又是谁送来的？怎么送来的？

为什么才一岁多的弟弟，能离开父母身边，而不是由父母亲自带在身边？

再还有，爷爷说父母死了，最起码该带着她去奔丧吧？毕竟她是亲生女，为亡故的父母披麻戴孝这份属应当。

另外，她父母的骨灰呢？安葬的地方呢？

这些爷爷通通没有告诉她，甚至连举办丧礼都没有。

鹿梦那时不过三岁半，根本不懂这些，直到她长大了，那些疑点才被她想起。

可这时她也已经对鹿家和爷爷有了深重的隔阂，更是不想跟对方提起这个。

在鹿梦心里，自己的父母应该是早死了，既然死了，那也就不必再去折腾什么了。

而如果没死，那就更不可宽恕，因为他们放任着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不管，任她受尽辛苦，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她更加无法原谅。

但现在老太爷的冲口之言，却让鹿梦有了另一种想法。

会不会，自己的父母是死于老太爷之手？

鹿梦会这样想也是有理可依——自己也是鹿家人，那么小就得被迫接受残酷训练，这说明爷爷的心极狠极冷也极硬。

那么，假设父母不肯听从对方的操控，说不定爷爷就会杀了他们。

鹿梦因为这样的想法，对爷爷的恨意也更高涨，所以她反击对方灭绝人性。

“你以为我杀了他们？”鹿老太爷诧异了下，随即就笑了。

看来鹿梦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世间想要人屈服的办法很多，死才是最笨最没用的那种。

“放心，你父母活的好好的呢。”老太爷看着鹿梦，眼神有点阴森。

“如果你真的孝顺，他们还可以活的更久更好。一切完全取决于你！”

鹿梦愣了下。

她忽然发现，就这么几秒钟的对决间，自己又被爷爷将了一军。

父母活着，可听那话的意思，活的并不好。

而如果自己不听话，那就会牵累父母，自己就成了不孝的人。

如果自己要孝顺，那就得继续听爷爷的话——怎么算，都是她钻圈套里。

老太爷这时也不气愤哆嗦了，他稳稳地站着，好像鹿鸣的事根本就没发生一样。

事实上，他的确是气愤了一阵的，但只有那一阵。

现在的他，微微耷拉着的眼皮呈三角形，从松弛厚重的眼皮下射出光芒，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孙女，犹如一只潜伏在暗夜里的狼。

老太爷狡诈，鹿梦也不逊色。

在短暂的惊讶慌张，甚至痛苦后，在老太爷眼里的鹿梦，先是微弯着腰，好似很痛苦。

然而她慢慢地直起了腰，脸上重新笼上了一层雾气般的神色，似笑又似哭一般。

“爷爷啊，”鹿梦叹气般地悠悠说道，“你可真是个计算人心的高手啊！”

她眨了下眼睛，忽地从嘴角飞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我既然连鹿鸣都杀了，还会在乎什么孝不孝顺，和那对很久都没看见，也不知死活的父母吗？”

她后退了两步，继续用喟叹般的语气说道：“我鹿梦，早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爷爷，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忽然，她愣怔了下，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什么，连眼睛也倏然间瞪圆了。

“爷爷，原来你……！”她蓦然厉声叫道。

话未落，她身体陡地纵起，对着老太爷的位置抬手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