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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我不懂你的感受吗?我告诉你,我懂,因为就在前不久,我亲自体会过了。”

蹲在软瘫在地的阿月面前,清欢缓缓地说。

阿月瞬间抬头,眼里带着不信。

清欢不管她信不信,她将自己被鹿梦陷害,那些人对她的辱骂和驱赶一字不漏地讲了一遍。

“这就是我所经历的,我比你好一点的是,我生的年代法制比你那时候要健全一些。但你不觉得如果我也像你那样一死了之,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结局吗?”

“你觉得委屈,只顾着自己一死,却没想过你的爸妈是怎样的悲痛。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他们甚至为了你向别人磕头。

而你呢?你不是去为自己辩白,甚至连带着父母离开这个地方去别处生活的想法都没有,你只想到了死!

你以为你用死来告诉他们你是冤枉的就有用吗?那些人会觉得对不起你吗?

你没想过你的爸妈痛失爱女是怎样的悲伤,你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心情,这些你都想过吗?

你只顾着自己恨,只顾着自己去报复,可是你连报复都找错了地方!

简舒平他有什么错?每个人在生命中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人,谁敢肯定说遇上的都是好人?他不过是在遇到你之前被别人爱上,而爱上他的那个人走火入魔而已。

他只是出了趟远门,回来晚了而已,而你却并没有坚定地等着他回来。你从心里就不信他会为了你去努力,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去怪他?

你的后事他都一手包办,以你未婚夫的名义,包括你的父母安排,他也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了,你却还要他的命!”

看着萎缩在地的简舒平,清欢叹气:“阿月,他是爱你的,否则他不会做这么多事。

我想,你控制他的事虽然一开始他不明白,可是后来一定是有所发觉,要不然他不会办温馨养老院——他是在为你赎罪和尽孝啊!”

阿月扭头看简舒平,迟疑:“是这样吗?”

简舒平泪流满面。

“因为一直觉得冷,却查不出原因,我找过一个有本事的高人,他告诉我,有个夙世女鬼躲在我身体里。那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简舒平嘶哑着嗓子慢慢地说。

因为知道是她,所以他并没有答应那个高人将身体里的鬼魂驱除消灭,他在明知阿月已经是鬼的时候,还频繁地往问水镇跑。

“我只是想尽力多做一些事,好让你有一天要去轮回时不受那么多的苦。

你告诉我得了绝症,我就相信你没有去医院。我想这样也好,黄泉路上可以跟你相伴,不让人再欺负你……阿月,我其实是做好了准备跟你走的。”

所以他坚决要跟祁颖离婚,因为他想以阿月的丈夫身份陪着她。

但是祁颖毕竟是他的妻子,他虽然恨她,但三十多年过去,这恨也淡了。

他害的祁颖没有孩子,将来免不了孤苦,所以他不能对祁颖赶尽杀绝,他得给对方一条活路。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做会激怒阿月,没想到对方会趁着他来悼念的时候困住他,他更没想到阿月竟然恨他,想要杀了他!

阿月彻底呆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其实对方早就知晓,只是不说破而已。

“为什么你不逃开,你还要回来呢?”阿月喃喃道。

如果简舒平不再回到问水镇,甚至是不再来废墟,她根本不能困住他,可是他来了,他来自投罗网。

“因为我知道我的阿月很孤独,我想陪着你啊。”简舒平苍白着脸缓缓地笑,他伸手去碰被蛇鬼打伤后气息奄奄的阿月。

“我已经活了五十多年了,也可以了,我并没有长命百岁的想法。”他笑了笑,“我的爸妈有哥哥嫂子抚养,而且我也给他们存了足够的钱,所以,我可以来陪你了。”

“你,真的这样想,不是骗我?”阿月直愣愣地看着简舒平。

她一直控制着对方,所以她觉得那些事那些心情其实只是她强行给与简舒平的,并不是对方真正的想法。

所以她一直自我欺骗着,并在这种自我欺骗里陶醉。

只是欺骗总有戳穿的时候,陶醉总有清醒的时候,清醒了就会觉得更加难以忍受,所以她才想要杀了他。

只有他死了,她才能真正的彻底拥有他,让他永远陪着自己,不管沉沦地狱还是游荡世间,她都不会再孤独冷寂。

清欢伸出手掌,她的掌心躺着两枚黄色的符纸。

“你不信可以看看这个。”她把手伸到阿月的面前,“这两枚符纸是护身符和驱鬼符,是当初那个高人给他的。可是他丢弃了,被祁颖捡了收藏了起来。”

阿月怔怔地看着那两枚颜色有些黯淡的符纸,一滴泪珠从黑血流溢的眼中落了下来。

这两枚符纸其实她看过。

微微的风起,阿月又变成了曾经时候的阿月,粗黑的麻花辫子,干净朴素的月白衣裳,和苹果般红润的脸颊。

她向简舒平微笑,“舒平哥,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对不起,我竟然伤害了你。”

简舒平摇摇头:“我自愿的。阿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知道。舒平哥,阿月现在这样子好看吗?”阿月问。

“好看。阿月一直都很好看。”简舒平点头。

阿月笑容更加欢快,她忽然抬手,一股阴风扑向简舒平,在对方渐入昏迷时,阿月凑近他低喃:“舒平哥,你要永远记得阿月最好看时的脸,忘记阿月丑陋凶狠的样子。”

她冰冷的唇落在简舒平炙热的额头上,第二滴泪也落在了那里。

“你真要这么做?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下场可是魂飞魄散,从此再无轮回。”清欢严肃地告知阿月。

“我是鬼,当然知道。”阿月轻轻地笑,她的目光在昏迷不醒的简舒平身上留恋不舍。“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只有这样才能赎罪……愿我的消散能佑他来世安好。”

她微微地收了笑容,抬起眼睛直视着清欢,慢慢地说:“何况我也受不了十八层地狱里的那些苦,这样的结局对于我未必不是最好的。”

她又将视线移向简舒平,“他其实没有绝症。陪了我这么些年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拖累他跟着痛苦了。”

清欢点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帮你。”她召唤出妖火。

妖火一阵嗡鸣,火鸷鸟从里面飞出,熊熊的火光让这个墓室里的寒冷瞬间一扫而光。

阿月的身体瞬间裂开。

“大人,请您帮我最后一件事,他醒来后告诉他,我先去轮回了,不要让他知道我……魂飞魄……散!”阿月吃力地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化为一股烟气,不见了。

“我答应你。”但是,他自己看见了我也没办法——清欢看着站在一旁泪流满面的简舒平,在心里默默说。

清欢招手收回妖火,“我们走吧。”她说。

简舒平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踏出墓穴。

外面阳光温暖,有风吹过,清欢扭头回看了下,忽然呆住了。

“你的头发……白了。”

岂止是头发白了,简舒平的面容也改变了。

初见时那个中年美大叔的形象,如今成了一个一头花白发,眼角额头有了深深皱纹的中年男人。

“其实我今年已经六十二了,是阿月一直在用她的阴力给我保持着三十多岁的容貌。”简舒平揪下根白发,平静地说道。

如今阿月死了,他的面容自然回复到正常人模样。

远处有人向着这边奔跑过来,脚步颠踯着,渐渐近了。

“她来了。”清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