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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唐明琲拎着一桶滚沸的热水迈了进来,一抬眼,呼吸一窒。

    屋里头的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此时正杏眼微波,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绯色的肚兜一起一伏,上头的海棠袅袅招摇。

    他喉结无声的滑动了下,别开了眼,将热水倒进了浴桶。

    “洗洗吧,别受了寒。”依旧是冷冰冰的调子,可里头似乎又带着无可奈何。

    见他出去,苏鸾紧绷的身子一松。

    她匆忙将身体泡进浴桶,桶中的水是刚烧的,氤氲着热气,瞬间浸润她冰冷的身体。眼底的酸涩一下子更浓了,她忙把脸埋进水里,微微哽咽出声……

    唐明琲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细碎呜咽声,心中一阵钝痛。

    明明是她的错,明明是他惩罚她,可他心中却并没舒坦半分,反而更不畅快了。

    不一会儿,那里头先是哗啦啦的一阵水声,随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唐明琲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其他,慌忙推门而入。

    只见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披着件里衣,摔在地上。

    唐明琲蹙着眉,几大步过去,一把将人捞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拢了拢半散着的衣襟,将人抱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

    见他一言不发的起身,又要留她一人,苏鸾嘴角颤了颤,红着眼一把扯住他的袖口:“你别气了,下次……下次我再也不爬树了……”

    唐明琲一顿,眸子里头的阴郁散了些。他坐回到床榻上,将被子抖开裹在她身上:“我去给你拿姜汤。”

    苏鸾见他肯说话,才讷讷的放了手。

    喝了姜汤,苏鸾抱着被,往床榻里头挪了挪。

    她左脚刚抬起一点,就被他抬手轻轻捉住脚踝。骨节分明的手,包裹着她纤细的脚腕。他一直拧着的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

    他长指微微用力,揉捏着她红肿的关节:“何时弄得?”

    苏鸾垂着脑袋,看也不敢看他,小小声的答道:“在树上的时候……”

    唐明琲没再说话,起身从柜子里翻出瓶药酒来。

    将那黄色的药酒倒在手心,慢慢搓热,然后敷在她的脚腕上,一下一下揉捏着。

    苏鸾疼得冷汗直冒:“你轻点……好疼……疼……”

    唐明琲似故意似的,她越是讨饶,他手下便越用力,纯心让她敢怒不敢言。

    “夫君……你轻点……我错了……你轻点……轻点嘛……”

    “真的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知错了!你轻点……疼……”

    唐明琲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手上也就放轻了力道。

    许是被窝太暖,又或是这人揉捏的着实太舒服,她脑袋沉沉的,没一会儿便瞌上了眼。

    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傍晚。

    外头雨过天晴,火烧云映红了半面天。

    唐明琲进了屋子,本想将她叫起来看看,却见小丫头满脸潮红,唇色虚白,呼哧呼哧的喘着热气,嘴里梦呓着,喊着热。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得发烫。

    “到底还是受了凉……”他叹了口气,转身取了沾湿的冷帕来,叠放在她额头上。

    随后钻进了灶房,取了葱白,香菜和生姜,切碎,放进石锅,小火煮上一盏茶的功夫,最后盛出晾温。

    他端着那碗泛着辛辣味的汤汁,将人哄着喊醒:“鸾儿,醒醒,把这个喝了,嗯?”他柔着嗓音,诱哄着。

    怀里头的小丫头张了嘴,刚喝一口,就迷迷糊糊别开头:“好辣!不要……”

    “乖,不喝你该更难受了……听话……”

    “不要……辣……”

    小丫头一扭一扭的躲闪着,像条小泥鳅似的,任他怎么哄,就是不肯张口。

    唐明琲揉了揉眉心,屏着气将碗内的汤汁一口饮尽,摁着她的小脑袋,覆上她的唇,抵开她的贝齿,强硬的将嘴里的汤汁悉数渡进她口中。

    苏鸾被呛得咳了两声,喃喃着喊了声“水”。

    唐明琲将汤碗放下,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拿起案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小口小口的喂给她。

    喝了水,许是舒坦了许多,她不再呓语,沉沉的睡了过去。

    入了夜,她烧得愈发凶猛。

    唐明琲解开她的里衣,烧了酒,将她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额上的冷帕更是彻夜不停的更换。直到夜色将尽,她出了身细汗,浑身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男人松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去灶房,淘米熬粥。

    他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然这辈子,她怎么这么会折腾他?!

    苏鸾双眼朦胧,揉了揉因着久睡而昏沉发胀的脑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听见声响,唐明琲端着一碗白粥并着小菜进了屋。

    “别乱动!”

    “好……”她一张口,才发现喉咙干哑的很。

    “先喝口水,你染了风寒,今日就别乱动了,在床上歇着吧。”唐明琲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大口,才感觉舒服了些。

    “来,张嘴!”唐明琲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喂到她唇边。

    苏鸾脸色微赧:“我……我自己来吧……”说着,伸手去接他手上的勺子。

    唐明琲没松手,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直把她看得面红耳赤,一口将那勺子里的粥吞了下去,这才作罢。

    一碗粥吃完,苏鸾快羞成了一只鸵鸟,就差把那小脑袋埋进被窝里了。

    唐明琲唇角浅浅上扬,勾起一抹熟悉的笑,俯身在她耳边道:“夫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昨日喂你喝那葱白汤,你可是吻着为夫不肯放呢!”

    她吻他?!还不肯放!

    苏鸾浑身一震,抬眼看他,目光里半是慌乱,半是赧然。

    她觉得自己怕是病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不然就算上天再借她五百年,她也不能干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儿来。

    唐明琲起身,不在逗弄她:“我去镇子上一趟,夫人就乖乖在家吧!”

    见他眼底鸦青,她蹙着眉:“你昨夜都没怎么睡吧,要不你歇歇再去?”

    想起刚才接到的飞鸽传书,他眸色微凛,摇摇头:“不碍事,我去去就回。”

    苏鸾点点头,见他出了门,她才缩进被窝里,继续躺着。

    桦川镇,茗悦茶楼。

    凌少堂一脸凝重的转着手里头的茶盅,就连往日那总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如今也是一片冰寒。

    “看来秦先生预料的不错,秦家那位兵马司,当真倒戈了。”唐明琲将他拦下来的密信看了又看,最终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诮,“不过单凭这一封密信,顶多捞上来些虾米,想要这大鱼上钩,还得撒些鱼饵才行。”

    “不知平江城这鱼饵,够不够足?”凌少堂眸子半眯,冷笑一声。

    “有点意思。”唐明琲轻笑一声,“平江城三面背山一面临水,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宝地。不过这部署需得谨慎,平江若是破了,锦官城必然不保!”

    “这次淮南王怕是有备而来,太妃如今病重,圣上尚可不允他入京。若是他日太妃薨逝,他请旨入京守孝,圣上便再也推拒不得!”

    “哼……太妃啊,她当真是厉害,为了皇位宁可搭上一条命!倒也舍得!”唐明琲嗤笑一声,“当初圣上仁善,不忍兄弟相残,可到头来,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天……”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淮南王若反,宣王和誉王必与之里应外合!如此一来,璟王府必陷水深火热之势,护国公归隐,这京都里头兵权在握的便只剩东岳侯和定国大将军。”凌少堂眼中略带担忧,“那东岳侯府不必说,有明真长公主在,定是与璟王府共进退。可定国大将军……你如今私下娶妻,这事儿若是一朝漏了风声,虽说那位至今……可这事儿到底是你毁约在前,怕是要惹他个不痛快了……”

    唐明琲苦笑一声:“再等等,太妃不还留着口气儿在呢嘛,等她归了天,我自会回京,去将军府负荆请罪。”

    凌少堂看了他一眼:“看来唐二爷当真是栽了!当初还说非那谷仓里头的小丫头不娶,如今还不是啪啪打脸?!”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家夫人就是当年谷仓里头的小丫头!”唐明琲唇角一勾,随口道了句。

    “当真?”凌少堂吃惊道。

    “自然!”

    见他笑意浮起,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模样,凌少堂脸一黑:“喂喂喂,你这炫耀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唐明琲睨了他一眼:“我哪里炫耀了,不过是听你问了,便随口一答。”

    “……”就那满脸明晃晃的笑意,是随口一答?!小爷我又不瞎!

    说完正事儿,唐明琲没再理会他,牵着踏雪离开。

    路过济世堂,正撞上出诊回来的任一慈。

    昨日之事,唐明琲听得明白。小丫头拒绝的甚是果断,他自然也无意与他为难。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任一慈突然喊着他:“阁下留步!”

    唐明琲停下步子,蹙眉看向他。

    任一慈眼中略有挣扎,最终还是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酒,递了过去:“这是我师父祖传的药酒,对扭伤颇为见效,还希望阁下念着鸾姑娘的伤,不要拒绝。”

    唐明琲看了他一眼,像被侵犯领地的野兽,森冷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戾气:“在下替内子多谢阁下了,这药酒就不必了,内子的伤在下自会悉心照料。”

    任一慈苦笑着,收回手:“在下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