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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日午后,唐明琲侧卧在榻上,瞌着眼,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羽扇似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苏鸾坐在条案旁,愣怔怔的看着他,忘了落笔。

    就在这时,隐隐听见外头有扣门声,苏鸾忙放下笔,匆匆出去应门。

    来人是天时书斋的伙计三禾,大冬天的,一脑门的细汗,见她出来,一脸急色的说道:“姑娘,出了大事儿了,掌柜让我速速请你去书斋。”

    来不及反应,见唐明琲还睡着,匆匆在案上留了字,便随三禾去了镇上。

    薛掌柜主动来寻她的时候甚少,更别说差人请她去书斋,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掀开车帘,朝那赶车的三禾问道:“你可知出了什么事?”

    “小的也说不清,掌柜前几日去了京都,今日匆匆回来,说是不少书斋都在卖您的话本子。其余的事儿,小的便不知道了。”那伙计有一说一的应道。

    苏鸾挑了一下眉,苦笑了一下,她这是被盗版了?!

    真没想到这盗版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啊!

    不过没关系,虽说这个大缙没有版权保护这一说,但作为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对付这种流氓手段她自有妙计!

    马车行的很快,不足半个时辰,已经稳稳停在了天时书斋的门口。

    不知是因着天气不好,还是盗版的影响,往日客人络绎不绝的前堂,今日却门可罗雀,只有零星一两个人在挑选笔墨。

    苏鸾提着裙子下了车,穿过摆着笔墨纸砚的木架,轻车熟路的朝着以竹帘相隔的内间走去。

    抬手掀了帘子,一股夹杂着檀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掌柜薛知易一身银色长袍,头戴玉冠,正垂手伫立在案前,手边放着几本翻开的账本,满面愁容,半点往日的悠然闲适也寻不见。

    听见竹帘簌簌的声响,他抬头望过来,见来人是她,眉头一松:“你来了,快坐,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苏鸾倒是不急不慢,径直坐在他右手旁的位置,信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薛知易将手里的账本推到她眼前:“这是最近一周的进项。和之前比起来,生生少了一多半。”

    苏鸾喝了口茶,只扫了一眼,没多细看,说道:“来时路上听三禾说了,看来我如今名气不小啊!”

    薛知易见她这风轻云淡的模样,倒是先耐不住了:“你还有心情得意?!你可知道,这年年给你送去的红利可大都是从锦官城和京都那头送过来的。如今你这话本子遍地都是,你就不担心年底没有银子收?!”

    苏鸾见他急切的模样,笑着打趣道:“外人都道先生清高,您这张口闭口都是银子,不怕惹了一身铜臭味?”

    薛知易:“……”

    见他无言以对的模样,苏鸾轻笑一声:“不过盗版,你有我这个笔杆子在,怕他们作甚!”

    听她话里有话,薛知易心头一动:“你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山人自有妙计。我们只需要……”

    她也不卖关子,就着他案上的笔纸,写写画画的说了好一番。

    那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神,和那条理分明的言语,无端抚平了薛知易焦躁的神经。

    最后听到她说那“订阅式营销”时,只震的他惊诧的忘了言语,最后不禁拍案说了句:“甚好甚好!就这么办!多谢姑……”

    姑娘两字还没出口,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梳了妇人髻,他收了话音,一时哑然,不敢相信的似的问了句:“姑娘成亲了?”

    苏鸾笑了笑:“薛掌柜客气,不过这声姑娘我怕是担不起了。上月我嫁人了,夫家姓唐。”

    薛知易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彬彬有礼的招牌微笑所替代:“薛某恭喜夫人了。”

    说罢,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那里头放着一串香樟木雕花的手串,不算多贵重,却也能聊表心意。

    “小小心意,还请夫人一定收下。”

    苏鸾也不推辞,笑眯眯的抱在怀里,应承道:“掌柜破费了。我出来的急,这法子我给了,之后就全赖薛掌柜费心了。天色不早了,还要麻烦三禾送我一趟。”

    “这是自然。”薛知易起身送她出门,先她一步撩了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禾也是个机灵的,见自家掌柜送她出来,还没等吩咐就出门将马车牵到了门口。

    进村的路上,正碰上一队迎亲的花轿。

    那新郎官系着个大红花骑在一头驴上,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他瞪着眼这瞅瞅那看看,可嘴里裹着的手指头,以及那傻傻的笑,一眼便能让人识出来,这人个痴儿。

    看见马车,他格外激动,一个咕噜从驴上摔了下来,不知疼似的朝着他们疯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儿大声喊着:“大马!大马!得儿驾!大马……安儿要骑大马!”

    那马被这突然窜出来的庞然大物吓得嘶了几声,鼻孔喷着粗气,马蹄也焦躁的踏来踏去。三禾怕这傻子惊了马,忙死死拽住缰绳,面色不善的斥道:“唉!你干什么!离远点儿!”

    就在这时,一个喜娘模样的人惊呼一声,随后赶忙过来拉人,抵不过那痴儿蛮力,只得软着声哄着:“哎哟,我的安少爷啊,你可不能胡闹啊!咱们还得去林家接新娘子啊!新娘子!带红花的新娘子!你不记得啦?”

    那傻子像听不懂似的,嘴里不断重复着:“林家……林家……新娘子……”

    “对,就是林家!少爷听话啊!咱们走哈!”

    林家?!

    车内的苏鸾一愣,这小江村的林家,不就是……

    就在这时,那胖子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手舞足蹈的张嘴大喊一声:“新娘子……接新娘子!生娃娃!接新娘子!生娃娃!”

    “三禾,帮我问问,他们是接哪家的新娘子!”

    若是没猜错,怕是那林莺莺了。只是这林兴旺的赌债都还清了,王氏好歹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何要给她寻这么一门亲事?!

    不一会儿,三禾就从那看热闹的人群里钻了出来。

    “夫人,问清了,说是林家的大孙女,闺名林莺莺。嫁的是邻村屠户家的独子。”

    这傻子竟然是独子?!这林家当真为了钱,不要脸面了!

    苏鸾冷笑一声,沉声道:“我们走吧!”

    进了村,不足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家门前。

    唐明琲已经醒了,此时正倚在床边的藤椅上,袖子半撸着,露出肌理明显的小臂,手里握着把一指长的刻刀,细细的雕着块巴掌大小的檀木疙瘩。

    听见脚步声,唐明琲停了手,抬眼问了句:“事情解决了?”

    苏鸾一愣,想着这人大约是看见了自己留的那张纸条,忙点头应道:“嗯,没什么大事。”

    “过来暖暖吧,我煮了茶。”说着放下手里的物件,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不算烫,拿着暖暖手吧。”他温声道。

    这人是在关心她?!

    苏鸾心中有些微震惊,面上却并没表现出丁点的不习惯,道了声谢谢。

    手里捧着暖烘烘的茶杯,身子渐渐也回了温。她低头扫了一眼的条案,发现她的那本话本子正翻开着,大喇喇的摆在明面上。苏鸾心头一跳,想着他今天突然说这么多,难道是因为她马甲掉了?

    不会不会!她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多是流传于后宅,他不可能见过!

    这么一想,倒是放下心来。趁他目光落在手里的木疙瘩上,漫不经意的将话本子收了起来。

    殊不知她一低头,某人却抬了眼,将她那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嘴角微勾了勾,手上的刻刀又继续动了起来。

    晚饭苏鸾做了一大锅的冬笋烧肉,又温拌了木耳和白菜丝配着解腻,有荤有素。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得格外安静。

    半晌,唐明琲突然开口问了句:“想吃鱼吗?”

    苏鸾把嘴里的饭菜飞快的嚼了嚼,点头说:“这么冷的天,镇子上怕也买不到。”

    “不用买,桦川河里有。”

    她低头想了想,自家院子前是桦川河的支流,水势缓,这个时候河面已经结了冰:“河面不是冻住了么?”

    唐明琲“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苏鸾点点头,想着他可能是说说而已。谁知吃罢了饭,那人竟然真拿着凿子去开冰了。她之前溺水有了阴影,知他水性好,可心里还是忐忑着,索性跟着他出了门,站在河岸上远远瞧着他。

    也就半个时辰,冰洞就开好了。唐明琲拿过一边绑着煤油纸的木棒,点了火,往那洞口上头半人高的位置一举。

    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削得尖利的竹叉子,飞快的一戳,一条鱼便被带到了冰面上。

    是鱼?!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喜的朝他跑过去,笑眼弯弯道:“真的有鱼啊!没看出来,你竟还有这么一手儿!”

    唐明琲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晃神,竟与记忆力的那双眼重叠在了一起。

    他心中一阵苦涩,错开眼,又连着戳了两条才作罢。

    苏鸾刚想弯腰捡鱼,就被唐明琲一把拦住了。随后手里被塞进了支火把:“太凉了,我来拿,你替我照亮。”

    苏鸾心头一暖,看着他拾起那三条肥硕的草鱼,笑眯眯的说道:“我们明天吃水煮鱼吧,多放些辣子。”

    水煮鱼?又是没听过的新鲜词!

    他看着她一脸欢喜的模样,点点头,应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