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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贵静静听秋仪之把话讲完,忽然一笑道:“还不是贤侄不肯帮我?否则老夫分兵一半给贤侄指挥,岂会有今日这不败而败?可惜现在就只剩下郑谕这头肥猪,看来岭南王府从此也就这样了……”

    两人正在说话时候,却见一队兵马从金陵城内急匆匆往码头赶来,领军的正是郑贵口中的“肥猪”儿子郑谕。

    原来是他听到自己父亲被俘的消息,知道岭南王府没了郑贵这老王爷坐镇,就好似被抽走了主心骨,因此他立即点了千余精兵,从金陵城外直趋进来,来到燕子矶码头之前。

    郑谕见父王郑贵被尉迟霁明擒住,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厉害,心急如焚地叫道:“秋仪之,你这小贼做什么?还不赶快放了我父王,你想要以下犯上么?”一张胖脸胀得通红。

    秋仪之几次当面战胜郑谕,对他颇有几分心理优势,看到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便觉好笑,说道:“二王子何须如此?在下也是讲礼数的人,王爷又是我的长辈,我岂会冒犯?只要二王子不轻举妄动,那王爷也不会有事的。”

    郑谕抿抿嘴,想着现在局面的主动权已被秋仪之牢牢捏在手里,想要保全父王的性命,无论是强攻还是巧取,都不是万全之策,只有等待秋仪之的下一步行动了。

    其实此刻只要岭南王郑贵亲自出面,举出自己曾经两次饶过秋仪之的往事,要秋仪之也投桃报李放过自己一马,那以秋仪之的性格,多半还真的会放过郑贵的。

    可以郑贵的身份、个性、资历、辈分,他是绝难开这个口、示这个弱的。于是他冲着郑谕高声叫道:“郑谕,你小子一辈子不争气,老夫从来没有看得起你过……可今日你要有本事下令,叫全军冲杀过来,那我临死之前,好歹也能看得起你一回!”

    郑谕心中还讲几分孝道,听了这话,眼眶一下湿润了:“父王,若是杀过来了,你岂不是也会被秋仪之这小贼给杀了?这小贼鬼精鬼精的,可不好对付啊!”

    “废话!你不杀过来,他就能饶了老夫吗?话不要多,赶紧下令!”郑贵语气异常坚决。

    郑谕毕竟是个懦弱气短之人,若是他真的如其父王所言,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那在岭南军这些骄兵悍将眼中,也就相当于是自己直接下令害死了岭南王郑贵,那郑谕如何还能统领岭南军兵卒?然而若是让父王被秋仪之在自己眼皮底下俘虏走,那也一样是一件极不体面的事情……

    郑谕又被秋仪之逼到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秋仪之并没有让他为难多久。

    只见他在正制住岭南王的尉迟霁明耳边低语了几句。尉迟霁明微微点头,左手稍稍用力,在郑贵脖子后头一捏,身材魁梧的郑贵便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

    秋仪之忙上前将他扶住,却听郑谕焦急地喊道:“你这小贼做什么?不要伤了我父王!”

    秋仪之一边叫身边两个臂力大、体力强的亲兵扶住岭南王,一边对郑谕答道:“二王子不要担心,王爷不过是一时被封住了血脉而已。王爷这样龙精虎猛的身子,不过半天也就恢复了。”

    郑谕几次上了秋仪之的当,哪能相信他的话:“你胡说,快把我父王还给我!”

    秋仪之却一笑道:“二王子,我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现在王爷不管是死是活,都在我手里。你若还是不信,要不要我把王爷用刀捅上一捅,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反应,也好叫你放心?”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纵使郑谕再怎么迟钝愚顽,也知道是绝对不能用这法子来试验父王的死活的。

    秋仪之听了也不回答,朝船上挥了挥手,让他们吊一只大箩筐下来,又将晕厥过去的岭南王郑贵小心翼翼地放在箩筐里头,摆了摆手,让船上水手将箩筐缓缓地吊上甲板。

    郑谕眼睁睁看着父王被托举得越来越高,却没有半点法子,只在原地干着急。

    秋仪之见他这样束手无策的模样,得意地一笑:“二王子,你若没什么事情,那就请回吧,王爷也是在下的长辈,在下一定好好伺候,不会为难的。”

    郑谕虽没有办法,却也不愿就这样回去,忽然有人在他耳边低语道:“二王子,你看现在王爷被吊在半空当中,其实并不在官军手中。我们速速掩杀过去,说不定能把老王爷夺回来。”

    郑谕眼睛一挑,问道:“万一他们砍断绳索,把父王扔下来怎么办?”

    那人道:“他们还打算拿老王爷去报功,怎么舍得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老王爷距离地面也就一丈多高,掉下来的话……虽要伤筋动骨,倒也不会损伤性命的。”

    郑谕听了眼睛一亮,暗道“妙计妙计”,说着便指令手下全部兵马上前掩杀。

    秋仪之没想到郑谕居然会孤注一掷,尚在惊讶之间,赵成孝却是反应极快,毫不犹豫便冲上前去,仗着手中一柄三尺来长的渤海宝刀,甫一交手就将打头的两个岭南军将士砍翻。

    秋仪之麾下其他军士见领头的赵成孝身先士卒前去拼杀,也不愿落后,纷纷挺刀同岭南军兵士搏杀在一起。

    现在燕子矶码头上,已经横七竖八排满了之前被弓箭射死的尸体,火炮轰击青石地面迸出的碎石屑末也是到处都是。岭南军虽然人多势众,然而这样的地形却没法全部摆开,只能互相挤压着同秋仪之麾下精兵短兵相接。

    秋仪之手下这些军士,最初就是同倭寇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好像这样的混战场面,他们是再熟悉也不过了。面对武功、兵器都不及倭寇的这些岭南军兵士,他们拿出尉迟霁明亲传的军中武艺,充分发挥手中倭刀又快又长的优势,不过眨眼功夫便已杀伤了百余对手,而自己没有折损一人。

    这样的战况,就连悍勇无畏,一心想救岭南王出来的岭南军兵士也被杀得一怔,攻势一时陷入停滞。

    正在这时,秋仪之高呼一句:“二王子请暂歇,若再逼得紧,我就下令,叫甲板上的射手向箩筐内放箭,到时候岭南王爷就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郑谕听了一惊,忙道:“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加害我父王的吗?”

    “幼稚!”秋仪之心中暗骂了一句,口中却道:“我可没加害王爷啊!至于王爷是死是活,都是二王子你逼的,反正我现在也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能不能信守诺言的事,我也就顾不上了。”

    其实秋仪之本人也未必有这个胆子下令将岭南王射死,可郑谕是个笨人,哪能猜透他的心思,只得传令麾下兵士撤退下来,眼巴巴看着秋仪之从容整理队伍,又从船舷边上的软梯攀援而上,从容登上海船。就连他那匹极宝贵的汗血宝马,也被牵了出来,用几条软绳吊上了船。

    船上晕厥过去的岭南王郑贵被水手从吊篮之中抬出,平放在甲板之上。这些水手有的是日本人,有的虽是汉人却也早离中原,不知此人身份尊贵,都三三两两地围着观看,还有人用脚在郑贵身上踢踢踏踏,想要知道他是死是活……

    秋仪之见状大惊,忙呼喊道:“诸位不可,诸位不可。”便叫赵成孝选几个可靠懂事的兵士,将围观的水手全部驱散,将岭南王护卫起来。

    这时李胜捷走上前来,问道:“兄长,这个人就是岭南王爷了吗?”

    秋仪之点了点头:“便是此人了。这可是普天之下,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贵的人了,还请贤弟选一间僻静安全的船舱,打扫一下,请让王爷暂住进去。然后立即启航,我要北上去京城洛阳!”

    李胜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立即按照秋仪之所言,安排妥当,随即扬帆起航,领着船队浩浩荡荡便往北方而去。

    李胜捷原本打算顺长江往东,经运河北上,再入黄河抵达关内道。可是现在是初春之际,水少河浅,别说是黄河了,就是大运河水深也不够李胜捷坐舰这样的大海船同行。

    于是船队只好从运河倒退出来,沿着长江北岸寻找码头。

    李胜捷手下自有善于航行的水手,不过两天功夫,便寻在扬州府到了一处适合靠岸的码头。

    船刚刚下锚靠岸,便见远处码头围上来百十来个兵丁,个个手持刀枪剑戟、身着官军服色,行动倒也十分敏捷。

    秋仪之知道他们乃是朝廷官军,因此并不害怕,在尉迟霁明的护卫之下,又领了赵成孝及十七个亲兵,和林叔寒一道从容从船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装,对面前的官军兵士说道:“你们这里谁是领头的?我要同他讲话。”

    官军兵士见他气度不凡,倒也不敢小觑,交头接耳了一番,终于走出一个军官,对秋仪之说道:“我就是领头的,你是何人?这么一大支船队擅自靠岸,所欲何为?”

    秋仪之面前这军官不过是个百户,年纪又轻,许是新募来的参军的而并非老幽燕道出身,因此并不认识他,便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军爷,在下乃是山阴县令,因有一桩重大军务,必须向上峰禀报,还请通报通报。”说着便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那百户年纪虽然不大,架子却是不小,向身边几个略老成些的兵丁打听了一下,才说道:“我说,山阴县不是江南的一座县城么?现在江南都在岭南叛军手中,你一个知县又是从哪里过来的?我看你是细作吧?”

    秋仪之见他还算机敏,倒也没有动气,说道:“下官是不是细作,三言两语之间也是讲不清楚的,不如你去找你上司过来,问问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