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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弓箭射完,便又有几十个高大健壮的岭南军将士,手持利斧挺身而出,将官军大营的栅栏、木门等砍了个稀烂,为大军行动清除了最后的障碍。

    随即又是一阵战鼓擂动,数万岭南军从三个方向涌入官军营中,仿佛洪水围城一般势不可挡。官军哪里还能抵挡岭南军这样的攻势,略加抵抗之后便从没有敌军堵截的南门退却,旌旗、兵器、盔甲、粮草、白银掉了一地。

    因有郑谕有令在先,岭南军官兵不敢私自捡拾战利品,集中心思在官军营中奋力战斗,逐一搜检帐篷便屋,誓要将官军赶尽杀绝。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容纳了四万余江南道官军的大营,已被岭南军彻底占领,那面绣着“山阴知县 秋”的巨大的旗帜也被放下,高耸的旗杆上升起了“岭南王府”四字大旗。

    郑谕在外看得真切,忙叫身边一员偏将进营查看情况。

    那偏将纵马进营,过了一盏茶功夫方才出来,回禀道:“我军进攻顺利,敌军或逃或死,营盘之中已没有敌军。其余军械物资,也都在我军控制之下!”

    “好!”郑谕脸上肥肉一阵乱抖,“做得好!待清点钱粮之后,我要犒赏三军!走,我们这就进营看看去。”

    孙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叫那员偏将先行一步,要他传令各部严守营寨并密切关注溃逃的官军动向,便也跟着郑谕往敌军营寨北门而去。

    却不料刚走了没几步,营盘之中忽然一阵闷响,将兴致勃勃的郑谕吓了一大跳,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抬眼望去,却见大营之中居然燃起火来。

    只见转眼之间,刚刚平息了硝烟的官军营盘,已被笼罩在一团黑不见底的浓烟之中,浓烟里头不时蹿出几条或蓝、或黄、或红的火舌。随着浓烟散发出来的,乃是刺鼻的恶臭和呛人的火气。又听营中岭南军显然没有意料到这场大火的发生,已是叫叫嚷嚷地乱成一团。

    “中计”两个字立即在郑谕脑海之中浮现出来。

    可是郑谕却想不明白:秋仪之用数万主力大军为诱饵,吸引自己进入官军营盘之后,再用火攻杀敌;就算此计成功,他却已是无兵可用,充其量也就是同自己打了个平手罢了——以秋仪之的性格,能够接受这样的战果么?

    郑谕不知道的是,秋仪之的计策其实也出了偏差。

    秋仪之唯恐郑谕不上当,确实是在用全部四万大军来做诱饵,几次挑逗岭南军进入事先堆放好了火油、干柴、木炭、被褥等易燃之物的大营。他又在中军大帐的隐蔽位置,准备了两大坛子火药,用一尺来长的几根引信做点火之物,就盼着郑谕进入或是走到中军大帐时候,恰好火药爆炸便能将郑谕炸个粉碎。

    却不料偏就是孙浩在营盘之外的几句废话,拖延了郑谕进营的时间,终于让这位岭南王二王子逃过一劫。

    郑谕这边眼看自家主力陷身火海之中,也顾不得再去深究秋仪之有何打算,赶紧挥动手中马鞭,朝胯下骏马的屁股上狠狠一抽,想要近前查看情况,甚或能够立即坐镇指挥大军脱离火海。

    可他胯下这匹骏马一闻到面前传来的烟尘味道,愣是不肯向前,四蹄却在原地乱蹦乱跳,几乎将身体肥胖的郑谕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还是老将孙浩纵马上前,一手拉住郑谕坐骑的缰绳,将发了性子的马安定下来,这才说道:“二王子,对面情势不明,你金枝玉叶,不能轻入险地,还请速速回营。若能信得过末将,末将愿意上前阻止我军将士后撤,不知二王子意下如何?”

    郑谕听了这话,也不知是不是被浓烟熏得难受,眼眶顿时湿润,赶忙握住孙浩粗糙斑驳的双手,说道:“那就请老将军多保重了,我这就回营,调集守营兵马过来接应老将军回去。”

    郑谕暂别孙浩,拨马就往金陵城下大营快步而去,身边只剩下贴身守护的二十五六个亲兵护卫。

    郑谕率军走了没几步,却听见身后大火燃烧“噼啪”作响的声音之中,夹杂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让在马上匆忙行动的郑谕在颠簸不已的马背上,也赶紧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却见不知何处一支骑兵隐隐约约有近五百多人,正骑着战马“泼喇喇”向自己这边猛追,其中更有十来个人马速极快,已从大队之中赶超传来,眼看就要追近自己——而其中领头一人,郑谕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时时同自己作对的秋仪之。

    原来是秋仪之诱敌成功之后,既带领所部将士从中自己营盘之中撤退出来,却未走远,而是远远观察营中情况。然而大营之中浓烟滚滚,让他看不清营中具体战况,却见一旁闪出一溜骑兵,往金陵大营之中快跑,领头之人极为肥胖,正是二王子郑谕本人。

    秋仪之见机不可失,也来不及收拢从营盘中逃离出来的军队,只留下张齐、伍常锡二人善后,自己则领着五百精骑向郑谕屁股后头猛追过去。

    这些骑兵所乘马匹,乃是秋仪之从明州海港之中,劫来的岭南战马。这些马身矮蹄慢,跑得并不甚快。秋仪之见追得不急,唯恐郑谕跑得太快进营之后无法捉拿,便赶忙催动胯下汗血宝马,向郑谕队中疾驰而去。

    秋仪之这匹汗血宝马,乃是渤海国主、大汉忠顺王达利可汗送给他的,可谓乃是一匹真真正正的千里马,又上惯了战场、闻惯了硝烟,极通主人性子,早就知道秋仪之心里着急,略一驱驰便奋起四蹄飞也似向前飞驰。

    在秋仪之身边护卫的赵成孝、尉迟霁明两人,见他孤身一人就跑了出去,就怕会出什么意外,便赶忙催动战马紧随而去。“黑颈蛤蟆”、“扬子鳄”等十七个亲兵见了,也都快马跟上。

    赵成孝、尉迟霁明和那十七个亲兵胯下所骑的,虽不是汗血宝马这样的神驹,却也是渤海国培育的草原之上的良马,比起中原战马已有天壤之别,一下子就甩开大队人马,同秋仪之紧紧靠在一起。

    秋仪之见身边有了可靠护卫,心中更加放心,抬眼见自己已同郑谕齐头并进且正渐渐超越,便用手中马鞭向前一指,拨转马头斜向猛刺过去。

    马背之上——特别是疾驰不停之时——说话极容易咬到舌头,然而秋仪之身边都是用惯了的人,见到秋仪之的手势和动向便知道他的意图,也立即拨转方向,朝郑谕和金陵围城大营之间部位穿插。

    秋仪之这票骑士已是用上了极速,短短眨眼之间,几匹快马便已跑得筋疲力尽、口吐白沫,却刚好赶在郑谕进入自家大营之前阻挡在他的面前。

    秋仪之来不及松懈,喘着粗气便叫率先赶到自己身边赵成孝和尉迟霁明两人立即前去擒拿郑谕。

    郑谕身边的护卫早几天前就见识过赵成孝的厉害,并没有轻敌。可赵成孝和尉迟霁明武功实在太过高强,不过几个回合之后,便将郑谕身边的亲兵护卫统统杀光,只留下郑谕一个人目瞪口呆地骑在马背上不知所措。

    如今这战场上的形势,已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下——岭南军虽中了秋仪之的计,却不知造成了他们多少损失、还能保持多久混乱;官军虽然计谋得逞,损失却也不少,短时间内不知能集结整顿起多少军队;岭南军另有两万人马还在金陵大营之中待命,若动员起他们杀入战局,必然能将局势彻底扭转过来;可偏偏统帅郑谕却被官军堵在了大营之外……

    正因为此,秋仪之不敢再有半分怠慢,见自家兵士已将郑谕身边的护卫全部杀败,便赶忙趋马上前,向郑谕一拱手道:“二王子,几天不见,我们终又重聚,别来无恙否?”

    郑谕见到秋仪之的面,正是五味杂陈,扭过脸去不愿同秋仪之答话。

    秋仪之现在却是赶时间的时候,也不容郑谕再多拖延,直接说道:“不怕二王子嫌弃在下脸皮厚,在下正想要接二王子一样东西,才能反败为胜,不知二王子能否挪借一下?”

    郑谕听了一愣,随即努起嘴巴骂道:“你这小贼,话说得这么好听做什么?不就是想借我项上人头么?你有本事,砍了就是了,何须多次一问?”

    “哈哈哈!”秋仪之仰天笑道,“二王子视死如归,确实没给岭南王府、岭南王爷还有郑氏皇家丢脸,在下佩服。不过,在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首级这样东西,是万不会向二王子轻易开口的。”

    郑谕听了,眼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你要借什么?”

    “借二王子的面子!”秋仪之答道,又命令身边几个亲兵道,“还不快去请二王子下马?”

    那几个山贼土匪出身的亲兵,早就觉得秋仪之话说得太多,听到这条命令,立即纵马向前,生拉硬拽就把肥胖得好似一个圆球的郑谕从马鞍上扯了下来,随即又用麻绳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秋仪之见状笑道:“现在乃非常之时,在下多有失礼之处,待事情妥帖之后,在下再向二王子负荆请罪好了。”说罢,秋仪之在马上使了个眼色,拨马便往金陵大营走去。

    二王子郑谕虽不愿意,无奈身不由己,便也只好在秋仪之的马后亦步亦趋。

    走了没几步,众人便已来到岭南军围困金陵城的大营门口,秋仪之招手唤来赵成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成孝一边听、一边点头,待秋仪之交代完毕,这才一夹马肚子,领着“黑颈蛤蟆”走到营门前,叫“黑颈蛤蟆”高声喊道:“岭南军听了,传二王子将领,要尔等打开营门,立即出营列队,不准携带兵器、穿着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