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正当众人进退两难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密集而又响亮的金属敲击声音。众豪客听了,无不转身向后望去,却见那些手持巨盾的兵士已推进到距离自己只有十来步的距离,正用手中短刀不断敲打着盾牌。

    一众豪客群龙无首,见对面军容齐整,又是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应对克制之法,只好呆站在原地,静静听着对面敲击盾牌发出的刺耳声响,几乎同引颈待戮没有区别。

    却见对面军士突然停止敲打盾牌,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也随之平息,又见一人从人群之中走出,站在两面盾牌背后,朝众人朗声所到:“诸位,在下秋仪之,山阴县令,又是武林盟主尉迟良鸿的兄弟,不知诸位可否听在下说句话?”

    众人听秋仪之将尉迟良鸿抬了出来,不禁侧耳倾听他有什么话说。

    秋仪之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诸位,在下虽是朝廷中人,然而对武林之士也颇有了解。在下知道,武林人士最爱无拘无束,同朝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刺杀朝廷官员,也往往是这些官员贪赃枉法、残害百姓,江湖义士出于激愤这才动手杀人。这些皇上都是清楚的,只不过为保朝廷体面不说罢了。”

    秋仪之这几句话虽然都是事实,然而从朝廷命官口中说出,却是闻所未闻,说得面前的江湖豪客们不住点头称是。

    秋仪之又指了指那艘乌篷船说道:“那艘船中何人,诸位都知道,乃是素来同朝廷作对的天尊教的教主。在下曾同此人有几面之缘,知道此人野性极大,一行想着改朝换代、面南背北,尔等听了别人蛊惑投靠于他,不过是当了他登极路上的踏脚石罢了。”

    话音刚落,江湖豪客之中便窃窃私语起来。

    秋仪之见状,乘热打铁般又说道:“其实这个教主能给你们什么呢?不过是他虚无缥缈的大事成就之后,封你们个一官半职。”他冷笑一声,“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我兄长尉迟良鸿就在京城里头当禁军教头,你们若有意替朝廷效力,由我出面作保,一定给你们个说法!”

    秋仪之接着说道:“若是心灰意冷、无意功名,也不打紧,诸位只要放下武器,这就可以离开此处。在下保证不会加害诸位。”

    他忽然话锋一转,一手指着死了的“铜眼罗汉”那小山一般横卧在街边的毫无生气的尸体,说道:“若是还敢负隅顽抗,这‘铜眼罗汉’就是你们的下场!”

    秋仪之话音刚落,却见人群之中闪出一人,手持双剑说道:“秋大人说得言辞凿凿,不知能否放过我一命?”

    秋仪之循声望去,说话之人却是银花姑娘。

    当日他在园外楼遇险之时,就是这个银花姑娘为难自己,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因此当这银花姑娘出来说话之时,秋仪之立即就是一阵火气,真想将她捉拿起来,虽不至于当场就杀了,却也要熬好惩处一番,才能一泄心头之愤。

    然而秋仪之方才话已出口,大庭广众之下岂能食言,只好强压住心头愤懑,说道:“那是当然。只要你放下兵器投降,我便既往不咎,之前恩怨统统一笔勾销!”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银花姑娘听了秋仪之这话,忽然狂笑起来,她这笑声当中有几分凄厉痛苦,又有几分歇斯底里,让人听了不寒而栗,汗毛根根竖起。

    银花姑娘笑了一阵,忽然瞪着眼睛问道:“你知道我姐姐死了吗?”

    秋仪之听了一愣,这才想起她姐姐金花姑娘偷袭自己不成,反而摔成重伤,却不料后来竟就死了。不过这件事情是金花姑娘出手伤人在先,自己不过是举刀横档,动手的也是那死了的铜眼罗汉,完全是能说清楚的。

    于是秋仪之斟酌了一下辞藻,说道:“请节哀……”

    他这“哀”字尚在喉头没有吐出,却听银花姑娘大叫一声:“你想同我了结恩怨,先还我姐姐命来!”说着,忽然上前一步,将手中两柄短剑一前一后向秋仪之方向扔了过去。

    这银花姑娘对暗器一窍不通,所用的短剑目标又极大,秋仪之身前几个“当矢营”将士见状,立即举起盾牌,将这两口剑拦阻了下来。

    银花姑娘见自己偷袭未能得手,更加恼羞成怒,居然挤开身前两个壮汉,赤手空拳就往秋仪之面前飞奔过来。

    四围高楼之上埋伏的劲弩手哪能容得这个疯婆子伤了秋仪之的性命,也不用听令,当即扣动扳机,立即射出几十支弩矢将走了没两三步的银花姑娘射成一滩血肉。

    正在这时,忽听江湖豪客之中有人高呼一句:“朝廷说话果然不算数!大家跟他们拼了!”

    这些江湖豪客同朝廷、官府积怨已深,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挑唆。他们听了这话,立即被重新点燃火气,狂呼嚎叫着就忘官军杀来。

    秋仪之没料到话说得好好的,情势居然急转直下到了这般不可收拾的境地,赶紧向前大声呼喊道:“大家冷静,大家冷静,不要动手,先听我说。”

    然而这些江湖豪客距离秋仪之手下兵士实在太近,转眼间已杀到跟前,再也无法将其阻止在原地。

    可是这些人大多身负或轻或重的伤势,战斗力已大打折扣,就算加上了这几分愤慨、几分绝望的冒死突击,在训练有素、沉着坚定的正规军队面前却是毫无作用,反而在阵型上留下了不少空间给予对手可乘之机。

    事到如今,秋仪之虽然有意手下领情,可他麾下的军兵面对你死我活的局面却丝毫没有放手留情的理由,抖擞精神按照之前的方法,前有“当矢营”持盾阻隔、后有劲卒举矛猛刺,不一会儿已将困兽犹斗的一众江湖豪客统统杀死。

    面对着身前横七竖八的死尸,秋仪之只伤感了几秒,便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那艘停泊在燕子矶码头旁边的乌篷船上——这船上乘坐的温灵娇、尉迟霁明、天尊教主温鸿辉还有那神秘的老女人,都是极重要的人物,容不得有半点疏忽。

    于是秋仪之除了叫赵成孝拨出二十个兵士整理打扫战场之外,其余人等都沿燕子矶码头岸线列好队形,自己则照旧躲藏在一面巨盾后面,向乌篷船高声喊话:“温教主,你笼络的这些江湖豪客,已统统被我杀死了。这些人诚心过来投靠你,兔死狐悲,难道你不站出来凭吊凭吊么?”

    秋仪之话已说完,等候许久却未闻对面有人出来说话。

    秋仪之觉得怪异,探着头向那乌篷船不停张望打量。

    不禁他感觉奇怪,就连杵着竹篙站在船上的李老四都被这沉寂而压抑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舒服,终于沉不住气,双手捏住竹篙便在岸边堤石上用力一点。

    这李老四果然没有吹牛,他撑船功夫果然极好,那艘不大不小的乌篷船在他的掌控之下,极轻巧地调了个头,便往江心驶去。

    秋仪之唯恐跑脱了温鸿辉,见孟洪就在自己身边,连忙下令道:“孟洪,你快把那个撑船的给我射死了!”

    孟洪答应一声,举起早已准备好的劲弩,略加瞄准便向李老四发射而去。

    这弩矢瞄得精准无比,正好贯穿李老四的咽喉。只见李老四从头到尾摇动了一下,喉头喷出一口鲜血,脚下一个站立不稳,便向船边倒去,终于在激起一片浪花之后沉入水中。

    秋仪之见状,赶忙放声喊叫道:“‘铁头蛟’、‘扬子鳄’何在?”

    话音未落,果然见江面上冒出两颗脑袋——正是那时将乌篷船拖回岸边的“铁头蛟”和“扬子鳄”两人。他俩将秋仪之救回岸上之后,即奉命照旧在岸边水中埋伏接应,不可轻举妄动——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秋仪之一指那离岸已有三四十步距离的乌篷船说道:“快把那艘船照样拉回来。船上那老婆子厉害得很,小心她出手伤人!”

    “铁头蛟”、“扬子鳄”答应一声,随即潜泳下去,岸上众人只见水底两道黑影向那乌篷船游去,速度比之常人在地面上飞奔也慢不到哪里去。

    正在秋仪之翘首静候乌篷船归来之时,却见那船明显地晃动了一下,竟慢慢开始往下沉没。

    秋仪之见了,想起船上还躺了个昏厥过去的尉迟霁明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温灵娇,慌忙拨开面前众人,朝江心大声呼叫道:“嘿!‘铁头蛟’!你们在做什么呢!怎么把船弄沉了!”

    “铁头蛟”一颗光头从江面上浮起,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大人,我也觉得奇怪,潜下去一看这船上漏了个大洞,却不是我弄的啊!”

    秋仪之来不及细想,立即下令:“少废话,你快同‘扬子鳄’一起,把温小姐和尉迟姑娘救上来!”

    “铁头蛟”一点头,“哦”地答应一声,在水里一个翻腾便沉入江底救人去了。

    过了足有移时,“铁头蛟”和“扬子鳄”才各自托了一人回到岸边。秋仪之定睛看去,果然是温灵娇和尉迟霁明两人,见这两人吞了几口水,不住地咳嗽,却还有气,心中稍定,忙令人将她们二人抬下去医治。

    秋仪之便又对刚爬上岸的“铁头蛟”他们说道:“麻烦你们再下去看看,船里头是不是还有一男一女?”

    “铁头蛟”两人在水里头劳动了一整天,已是精疲力竭,然而秋仪之有令他却不能拒绝,只好再次潜入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岸上,喘着粗气说道:“大人神机妙算,船里头果然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水底太浑,看不清楚相貌,就是一个穿白、一个穿黑。小的现在实在是没力气了,怕是没法救他们上来了。”

    秋仪之听了,长叹一口气,说道:“没想到这个温鸿辉堂堂天尊教主,算尽机关,却不料死在长江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