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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店小二诨名“小多子”,他听了这句话,赶紧回头,见自己身后已站了个人,满脸赔笑道:“小的在店里头是最勤奋的一个了,怎么敢偷懒呢?掌柜的您瞧,这几位客人没有事先预约,偏要来我们店里头住店……”

    “既然没有空房,那你也要好好同客官解释。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四个字,你这点也不懂么?”掌柜的正色道,却又忽然瞟见小多子手中的木牌,张嘴便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小多子一弯腰,双手将那块黑木牌子递了上去。

    那掌柜的接过一看,口中将上面写着的三个字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周,慈,景。”

    念完,掌柜自己将自己吓住了,忙问:“小多子,这份名帖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小多子尚未回答,却听有人说道:“孙掌柜,你还记得在下吗?”

    那姓孙的掌柜抬眼一看,见说话之人面孔甚是熟悉,回忆了许久,却始终想不出此人身份,问道:“你……你是?”

    秋仪之笑道:“孙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曾在安河镇的‘庆归楼’住过你的店,难道已忘了吗?”

    孙掌柜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周大官人的侄少爷!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跟我通报一声,让小的早作准备呢?”他又扭头教训那店小二,“你个不长眼的小多子,这是我们家总掌柜的侄儿,算是你半个主子。你狗眼看人低,也敢跟他吆五喝六的!我罚你扫一个月马厩去!”

    秋仪之忙摆摆手,说道:“孙掌柜何须如此。我也是初来乍到,在这明州人生地不熟的,正找不到好住处,却听说叔父在这里新开了家酒楼,这才慕名过来。不知店里还有没有空房?”

    孙掌柜看了看秋仪之,又数了数他身后带过来的人:“这个……侄少爷若要一两间房间,那小店还是腾得出来的……不过小人看少爷带了这么多人,怎么着也得要七八间房间,这小人可就为难了。”

    秋仪之叹口气道:“唉!没想到叔父生意居然这么好。这样,既然这处‘华茂楼’里没有空房,那就请孙掌柜介绍我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酒楼住下,也是一样的。”

    却听孙掌柜道:“侄少爷来了我们这里,就跟回家了一样,哪有不好好招待,还往外撵的道理?那个,托周大官人和侄少爷的福,我们华茂楼开了半年,生意也是红火了半年。这半年赚的钱,我是一个铜板都没敢乱花,就在主楼后头造了间别院,房子是崭新的,就是家具还没摆进去。要是侄少爷不介意别院偏僻,那小的这就派人打扫房屋、置办家具,保证侄少爷今晚能睡个好觉!”说着,便将周慈景的名帖交还给秋仪之。

    秋仪之听他一口一个“侄少爷”叫得欢,虽然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假冒的,心中却也是十二分的受用,便满口答应下来:“好,我要的就清净,住在别院里头最好不过了。就是有一点,这处别院我包下来了,自我离开之前,不能再招待别的顾客,不知掌柜能不能行个方便?”

    孙掌柜连忙答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一面说,一面走上前来,亲自牵过秋仪之那匹汗血宝马的缰绳就要领着往别院方向而去,却恰巧一眼扫过温灵娇的脸,赶紧笑道:“哦,这位怕就是侄少奶奶了吧!真不愧是周大官人的侄子,夫人也跟天仙似的……”

    秋仪之听了,脸上一红,正待解释,却听温灵娇嫣然一笑道:“你这掌柜真会说话,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似乎默认了这个身份。

    秋仪之闻言,心里头是又喜又羞,赶紧干咳了两声,说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肚子正饿,孙掌柜赶紧带我们去住下,我们也好用饭,骗骗肚子里头这几条蛔虫啊。”

    孙掌柜听秋仪之说话风趣,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即扭头正色对小多子说道:“小多子,你下去赶紧召集人手,一个时辰里头就要给我把别院装饰起来,这件事情你要办不下来,明日就别来这里上班了。”

    小多子赶紧诺诺连声,飞也似连滚带爬就跑了下去。

    孙掌柜见他办事还算利索,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同秋仪之寒暄了几句,便将他们一行人引到别院去了。

    这处别院果然如孙掌柜所言,乃是新建的,除几座独立别墅算是将将营建起来之外,房屋周围的花草树木都还没来得及种植起来,露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倒也合乎常理。

    于是秋仪之转头问林叔寒道:“林先生,你看就在此处下榻如何?”

    林叔寒点头道:“好,此处尚好,有闹中取静之意。就是环境略显粗陋简单了些……”

    孙掌柜是做开门迎客生意的,最讲究察言观色,他虽因一点先入为主的见解没有识破秋仪之的谎话来,却在三言两语之中听出这林叔寒的身份,便恭维道:“这位想必就是侄少爷聘的账房先生吧?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大秀才。先生这话其实也怪不到小人头上,您也知道这前几天热得不行,早上刚种下去的花,到下午就被晒死了。虽说我们‘华茂楼’银子流水般地赚进来,却也要省着点花不是?您要看不惯,我看最近天气就凉了不少,要么打明天开始种?”

    秋仪之忙阻止道:“林先生也就是随口一说,依我看这里甚好,少几棵树、几朵花、几根草也无伤大雅。就是我们最爱清净,你可不要自作主张,派人进来种花种草的就是了。”

    秋仪之又同孙掌柜说了几句,便打发他出去了,这才问温灵娇道:“温小姐,你看这里能住么?若有什么不妥的,再换个地方也来得及。”

    温灵娇面无表情地瞟了秋仪之一眼:“公子怎么还一口一个‘小姐’?掌柜的不是说了是你的夫人么?你再这样称呼,岂不是要露了馅?”

    秋仪之听了一愣,随即嘴角一咧,笑道:“这个好解释得很——别人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还未过门,这样既是‘夫人’,又不能称做‘夫人’,怎么解释都说得通……”

    “哼!就你会说。”温灵娇嗔了一句,算是默认下来。

    正说话间,却听别院外头吵吵闹闹,似乎有人正在行动,秋仪之赶紧上前一步,开门见却是方才的店小二小多子带了一群人,正熙熙攘攘往院子里头搬家具。

    于是秋仪之笑道:“好你个小多子,手脚确实是蛮快的。你赶紧布置完毕,我有重赏。”

    小多子听见有赏,更加来了劲,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门外家具统统搬运进屋,并且布置齐整,就连屋外的秋千、灯笼、窗纸也是安置的安置、换新的换新。

    秋仪之见状,夸赞道:“你小多子果然有两下子,办事倒也蛮得力的,怪不得你小子嘴巴这么碎,孙掌柜的还不肯将你开革了出去。”

    说着,他从衣袖里头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小多子:“这是十两,你让你手下这几个弟兄下了班吃碗酒去,解解身上疲乏。”他又摸出一块一两多重的碎银子交到小多子手里,“这是我单独赏你的,这两天你伺候得好,我自然还有赏赐。”

    这个小多子不过是个学徒工,即便这“华茂楼”薪酬比别的酒楼要丰厚了不少,一个月也不过是三钱银子,秋仪之轻轻巧巧地,就赏了他几个月的薪水。

    小多子接过银子,又想到今后几天赏银不断的美好前景,赶紧千恩万谢起来。

    秋仪之却一抬手,说道:“你先别忙着谢,我问你,明州府里头,你熟不熟?”

    “熟,熟!”小多子赶紧答道,“小的是明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从小在乡下长大,可城里头也没少来。侄少爷想打听什么,尽管跟我打听好了。”

    “好,我问你,明州是不是有个叫宝庆寺的寺庙啊?”秋仪之问道。

    “原来侄少爷是想要参禅拜佛啊。”小多子笑道,“明州城里头佛寺很多,有名又灵验的有阿育王寺、天童寺、雪窦寺,还有七塔寺里头的七座宝塔也很有看头。怎么着也轮不上这个宝庆寺啊。”

    秋仪之瞥了一眼小多子,谎话张嘴就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未过门的妻子,去年做梦梦见一尊金身明王降临说是寄居在明州宝庆寺里头,我妻子便向他许了个愿,这愿望上个月果然灵验。这才来此还愿来了。”

    小多子听了沉思了一下,说道:“那就难怪了。说起来侄少爷还真是同这宝庆寺有缘——得亏问到我了,若是问了别人,还未必知道呢!”

    秋仪之笑道:“你少卖关子,宝庆寺在哪里,赶紧告诉我。”

    “是,是。”小多子答道,“宝庆寺就在甬江河口那边,原来香火也还过得去,就是前几年发了场大水,将这寺庙围在滩涂当中,善男信女行动不便去得就少了。没了香火钱,庙里头的和尚便也跑了,现在荒废得不行。”

    秋仪之一边听,心中一边盘算:若真如这小多子所言,那这宝庆寺四面环水,确实是一处举办机密法会的好所在。

    却听小多子继续说道:“侄少爷若真想过去,那可要等落潮时候,海水下去,骑马应该能够蹚水过去,否则就要坐船摆渡了,怪不方便的。”

    秋仪之点点头,说道:“你想得倒也周到。我这几天就去看看宝庆寺如何,若真的有缘,或许出钱重造金身呢!我还有要事在身,在明州城里头住不长,这事或许就交给你办了。”

    小多子听了这话,眼睛里头顿时闪过一道银光:要知道自古以来,不论是官家还是民间,只要是做工程就有油水好拿;特别是这个过路的侄少爷,既有钱又不常住,这里头的花头就更加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