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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仪之听此人把话说完,居然觉得他的形容做派居然有些熟悉,于是惊问道:“这位兄台,你我是否曾经有缘见过面?”

    那人似乎怔了一怔,却道:“谁见过你?少在这里和我套近乎!老子就问你,人,你给不给我?”

    秋仪之这才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却也不想在此时横生枝节,便道:“这位兄台,你说的这几个人事关重大,不能轻易释放。若兄台最近手头紧,那我身上还有个百八十两银子,也够兄弟几个吃喝半年的了。要不我都给了你如何?”

    那蒙面人却道:“哪个稀罕你那几两银子?识相的,赶紧留下我方才点名的那几个人,自己赶紧滚蛋!”

    话至于此,秋仪之终于明白:此人一开始就是冲自己押送的这几人而来。既然如此,那此人来历定不寻常,绝对不是什么拦路抢劫的小蟊贼,必然同江南官场有理不清的重大关系。

    想清楚了这点,秋仪之也不同他再多啰嗦,单刀直入道:“原来如此!我只问一句:兄台可是官场中人?是否是接了江南道刺史殷大人的命令,过来为难我的?”

    那蒙面人眼中现出明显的慌乱神情,也不答话,扭头对身后那二十几个小个子,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那几个小个子一面听,一面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江南土语素来与中原官话口音大不相同,又极繁复,以至于有“十里不同音”之称,若是外乡人便是极难分辨的。秋仪之虽然来山阴县中做父母官也有几个月了,然而却有大半时间为那桩“十三命奇案”奔波,留在县内的日子极少,因而对江南土语也不甚熟悉。

    正当秋仪之正在努力分辨对面所说的是什么话的时候,那二十几个小个子中领头一人,突然面露凶光,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长刀,同时块钱一步就往秋仪之肩膀和脖子的结合部斜向劈来。

    这一招虽然简单,却是一气呵成极为迅速,让秋仪之完全没有反应余地。

    倒是一旁的“铁头蛟”见情形紧急,也来不及抽刀还击,就用那柄方才从那蒙面人手中夺过来的钢刀,就往那小个子的长刀上一隔。

    没想到那口长刀极为锋利,只听见“锃楞”一声,“铁头蛟”手中钢刀居然被硬生生砍断!

    “铁头蛟”也是一惊,扔了那半口刀,侧身就要抽出自己佩刀,却不料那小个子出手极为迅速,翻身又是一刀从下往上逆劈过来。

    “铁头蛟”手中没有兵刃,只好立即向后跳了半步,这才勉强躲过这一招,然而胸口却被长刀刀尖划破,立即渗出鲜红的血来。

    然而他这一起一落,毕竟拖延了时间。只多了这一眨眼的功夫,几步开外的尉迟霁明便已冲上前来,瞅准了那小个子出刀幅度甚大、近身空隙颇多的弱点,贴近了就是一顿猛击。

    那小个子虽然兵刃功夫厉害,却全不通拳脚功夫,被尉迟霁明这样一通毫不留情的猛攻,已是被打得口吐鲜血,晃晃悠悠便仰面倒下,只手中还紧握着那柄长刀没有松开。

    其余那些小个子山贼见状,口中不知嚷嚷了什么,齐刷刷都抽出长刀,立即围了上来,先将躺倒在地上的那人护住,又一步步朝秋仪之这边压过来。

    秋仪之手下那些亲兵也不是善茬,见对手气势汹汹,便也抽出腰间的渤海宝刀,围成一个圈,将秋仪之护在垓心。

    秋仪之却见对手手中兵器甚是熟悉,忽然想起将近一个月前,自己的二哥——也就是当朝二皇子殿下——的郑森,曾经阴差阳错从皇帝那里得了一把倭刀——形制正好同这群小个子手中的差不多。

    所谓“倭刀”,便是“倭人”所用之刀;而一个“倭”字便是形容人身材矮小之意。

    这样两相契合,秋仪之已是明明白白猜出眼前这群人的身份,般忙高声叫道:“大家小心,这些都是倭人,手中刀剑甚是锋利,万万不可轻敌!”

    众人听了军令,齐声答应一声,更加小心谨慎,在不知敌人底细的情况下,只排成紧密队列,放着对方过来袭击。

    按理说寻常山贼即使再凶悍顽劣,见到秋仪之手下亲兵这样严整的阵型,也要知难而退。然而这伙山贼虽然个子不高,战意却极为高昂,似乎面对强手全然没有畏惧之意——站在最前面两人,挺着长刀就向前冲杀。

    秋仪之见来者气势汹汹,又想到这十八个亲兵乃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个也不能轻易折损了,便忙命令道:“对面都是亡命之徒,没由来同他们硬拼,速速退却!”

    这十八人,包括血染衣襟的“铁头蛟”在内,听到命令立即极速向后退去,阵型却没有丝毫紊乱。

    而对面几个倭人却以为是秋仪之怕了自己,互相之间“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了几句,便蜂拥扑了上来。

    秋仪之见对手得寸进尺,若是一味退让难免要吃亏,于是赶紧将腰间那柄锋利无双的黑色佩刀抽出递到尉迟霁明手中,说道:“霁明,这群倭人武功路数同中原武学大不相同,你去会会他们,记得要小……”

    他这“心”自尚未出口,就见尉迟霁明倒提宝刀,揉身而出,躲过打头两个倭人斜劈下来的长刀,反手就往其中一个倭人手腕之上削去。

    那个倭人虽然武艺也是不俗,然而碰到真正的绝顶高手却全无还手之力,转眼之间便被削断了手腕。只见他那只右手肌肉骨骼具被那柄黑色的西域宝刀砍断,只剩下一层皮肤同手腕相连,晃晃悠悠地垂了下来,鲜血不住地从动脉之中喷涌而出,却依旧抓着长刀没用松开,只是再也无法向上举起了。

    那倭人受了这样重的伤,居然依旧没有丝毫退意,左手立即抽出腰间的另一把短刀,龇牙咧嘴地就往尉迟霁明身边扑去。

    尉迟霁明虽然武功卓绝,但见识尚且不足,从未见过这样的亡命之徒,顿时愣在原地。

    在后观看的秋仪之见状却是心急如焚,赶忙叫道:“霁明,小心前面!”

    尉迟霁明这才反应过来,却来不及出刀回击,赶紧双腿用力,用力向后一跃,眨眼间便在身后两丈距离的地方稳稳站定。

    那倭人扑了一个空,已是头昏眼花,抬眼却见尉迟霁明已在离开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叫嚣着冲上前来。然而他毕竟身负重伤,还没跑了三四步,便因流血过多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了两下便死了。

    尉迟霁明方才手起刀落,又施展了无双轻功,又加之她一起一落动作极是潇洒漂亮,堪称世间难得一见的绝世功夫。

    然而秋仪之及十八个亲兵,包括被关押在囚车之中的妙真、李慎实却都被那个矮小倭人如此强悍的斗志吓得连喝彩都忘了,只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正在众人沉默之际,另一个领头的倭人忽然长啸一声,他身后的倭人同伴也立即同样高声回应,随即围攻上来。

    秋仪之见状,虽然骇于对手斗志如此顽强,然而自己是既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举手投降,更不能抛弃囚车里押送的人犯逃跑,于是秋仪之心一横,下令道:“既然对手下手狠毒,那我等也不能手下留情。众军听令,大开杀戒,就在此时!”

    秋仪之带来的这十个亲兵,都是山贼土匪出身,最是嗜血好斗的——然而跟秋仪之来此山阴县上任时候,偏偏两场大战却都打得束手束脚极不舒服。因此他们听到秋仪之这声命令,顿时来了精神,齐声高呼道:“好!”

    秋仪之却唯恐这些人杀红了眼,没了章法,被对手抓住空隙平白造成伤亡,因此又下令:“集结阵型,不可轻动,静候敌军来攻!”

    他这条命令甚是明确,手下亲兵得令,便不敢轻举妄动,耐着性子排好队形,二十只眼睛却直盯盯望着那群张牙舞爪的倭人,只恨他们腿短跑得慢了些。

    那些倭人虽然武艺高强,却全然不懂军事,没有临敌排阵的概念,只凭着一股子匹夫之勇,就敢一盘散沙似的向秋仪之已排列紧密的阵型冲锋。

    他们这样的冲击,面对战力羸弱的江南道节度军,或许还能凭借气势将对手吓倒。然而秋仪之手下这群人,却是久经战阵,千军万马之中也趟过来了,又岂能被这区区二十多人吓倒?更何况他们身手不凡,只论单打独斗,也未必就不如这些穷凶极恶的倭人。

    于是转眼之间,冲锋在最前头的两个倭人就已被秋仪之手下亲兵乱刀砍死,紧跟在后面的两人也在眨眼间送了性命。

    若是中原寻常军队,伤亡达到五分之一,便会立即溃散,此战便就算是败下阵来。

    而老幽燕军纪律严明、士气高昂,损失达到一半以上,依旧能够保持阵型——尤其是 “当矢营”,能在敌军箭雨之下坚持到最后一人,也因此被称为天下强兵。

    当年还是幽燕王的郑荣,为养成这样一支军队,不知花了多少工夫,从一开始的招募兵士,到训练操演,到实战考验,再加上特别丰厚的军饷和伤亡之后的治疗抚恤。如此这般耗费了郑荣十余年的心血,也不过培养起不到万余的“当矢营”精兵。

    也因此,郑荣在使用“当矢营”时候极为慎重,非苦战、恶战不轻易使用,一旦伤亡过重便会全军退避,以免动了元气。

    如此这般“当矢营”便成了幽燕军中精锐中的精锐,在“讨逆之役”之中,几次发挥核心中坚作用,为郑荣最终登上皇位起到了关键作用。其战斗力之强,也由此传遍中外。

    然而秋仪之现在面对的这些倭人,却似乎丝毫不弱于“当矢营”精兵,几个同伴的死伤丝毫没有打击到士气,反而激起他们的愤慨和斗志,不仅丝毫没有退意,反而加倍勇猛地冲了上来,同秋仪之手下亲兵混战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