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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戴母先开口对戴松和戴银屏说道:“松儿、银屏,这边都是你们的长辈,哪里有你们坐的地方,还不站着伺候?”

    戴松和戴银屏刚要起身,却听秋仪之说道:“老太君这就不对了。我义父同元帅乃是同袍战友,晚辈应同戴松和银屏小姐同辈。若是他们二位站着伺候,晚辈便也不能入座了。”

    戴母听他讲话都在理上,一时不由语塞。

    秋仪之继续说道:“我等都是行伍中人,比不上那些酸腐儒生,成天做些枉死市上的文章。不就是两个座位么?我看门外还有两尊断了头的狮子,何不搬来当座位?”

    戴松听了,也不等父亲、祖母说话,喜笑颜开道:“好,这主意甚好。我这就出去搬狮子去!”说罢,便起身向外而行。

    这就空出一个座位,秋仪之便请兄长尉迟良鸿坐下。

    尉迟良鸿倒也不客气,向在座诸位团团一揖,道:“在下尉迟良鸿,久闻戴元帅威名,今日有缘同桌用餐,真是三生有幸!”说罢,一撩袍角,便坐在石墩子上,姿势极为洒脱。

    戴鸾翔听了惊道:“原来你这位就是尉迟大侠,戴某失敬了。几日前戴某尚在囚车之中,曾见大侠小试身手便将两个看守轻易放倒,还在思量到底是何方豪杰有这般身手。今日方知尉迟大侠身份,才知道这‘武林盟主’四个字真是名不虚传!”说着,便起身向尉迟良鸿拱手行礼。

    尉迟良鸿也忙起身还礼。

    就在两人寒暄之时,却见戴松怀里抱了个断了半个脑袋的石狮子,偏着头向这边走来。只见他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步履也极为轻健,若不是这石狮子没有搭手可以抓握,否则让他一手抓一只进来,也是小菜一碟。

    尉迟良鸿见这狮子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分量,竟被这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孩子轻轻易易地抱进大殿,连声叫好道:“果然将门虎子,膂力非凡,在下真是大开眼界!”

    戴鸾翔方才夸奖尉迟良鸿的话语,戴松在庙门口也听见了,正想试试这位武林盟主又多少功夫,便朗声道:“我这点微末功夫,怎经得起尉迟大侠夸奖?这不,我筋疲力尽、腰酸腿疼,还请大侠来搭把手。”说着,他深吸口气,虎背熊腰用力一扭,双手一撒,便将怀中狮子向尉迟良鸿掼过来。

    尉迟良鸿见来者不善,轻轻伸出右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这分量极重的石狮子不偏不倚正好停在自己手掌之中,说道:“公子果然力大无穷!”说罢,腰肢一拧,换过手来,往石狮子断了的半个脑袋上一拍,就见把石狮子狠狠拍在地上。这一起一落力道极大,就连这张用整块石头雕刻而成的祭台也不免一震,筷子掉了一地。

    秋仪之耳濡目染义父郑荣爱兵如子的风采,并未下令幽燕将士退出这破庙大殿。他们看到戴松这般神力已是十分惊异,又见尉迟良鸿这兔起鹘落的一招威力既大、身段又极潇洒,都不禁欢呼起来。

    戴鸾翔也忍不住击节叫好,又见自己这儿子几日不见臂力又有长进没有给自己丢脸,便对戴松道:“戴松,这位尉迟大侠是武林中成名的长辈,为何如此无礼?还不过来赔罪?”语气虽然严厉,脸上却戴了笑容。

    戴松却也老实,忙过来向尉迟良鸿一拱手,便道:“尉迟大侠举手投足之间,恐怕胜过千钧之力,晚辈大开眼界,也真是心悦诚服了!”

    尉迟良鸿莞尔一笑道:“在下哪有什么力气?全凭的是区区投机取巧的手段罢了,哪比得上戴公子手上神力?若真要硬接公子一招,恐怕在下已是七窍流血了!”说着,便已笑出声来。

    戴鸾翔也接话道:“戴松你记着,用兵和练武一样,也讲究伺机而动、蓄势而发,若是一味蛮干,还不得碰个头破血流?好了,你下去再搬坐狮子过来吧!”

    戴松听了,忙作一揖,便蹦蹦跳跳地沿原路离开了庙宇。

    戴鸾翔目送戴松离开,却对尉迟良鸿说道:“久闻尉迟家武功源远流长、卓尔不凡,早在太祖皇帝开国之时,便已独步天下,没想到流传至尉迟大侠手里,竟有这般造诣。”

    尉迟良鸿刚要谦逊几句,又听戴鸾翔接着说道:“然而戴某久闻尉迟家素来同官府没有瓜葛,朝廷几次延揽都吃了闭门羹,不知大侠怎会为幽燕王爷效力呢?”

    尉迟良鸿忙摇摇手,说道:“在下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同王爷义子殿下结拜为异姓兄弟,在下妄多活了几年,忝称一声兄长。这才有幸在我这位兄弟手下,为幽燕王爷做些杂事罢了。不瞒戴元帅说,在下拢共才同王爷见过两三回面,说过十几句话罢了,哪里称得上是为王爷效力呢?”

    戴鸾翔还以为这尉迟良鸿是幽燕王郑荣不放心秋仪之,这才派来辅佐他的,没成想两人之间居然还有这般渊源,便对秋仪之说道:“公子用兵颇见功底,又通机谋,本来就已令人刮目相看。没成想还有这般容人之量,能同当今武林第一高手结拜为兄弟,真是深不可测啊!”

    秋仪之绕过半个祭台,在断头石狮子上坐下,笑道:“晚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像晚辈这样的人物,我义父那里斗载升量。若不是我义父错爱,认为螟蛉之子,哪里有缘同我兄长结拜呢?”

    戴鸾翔知道秋仪之的本事,在同辈人物之中怕是天下鲜有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刚才这般说辞也不过是自谦罢了,便顺口说道:“王爷手下藏龙卧虎,确非常人可以度量。”

    戴母也在一旁叹道:“鸾翔这话说得中听,秋公子确实有本事。否则怎能将我们老小三人从京城之中救出?说到底,还是王爷仁爱才会派公子前来。这么说,老身到底还是托了王爷洪福呢!”

    秋仪之听他们评价起自己的义父,便正色恭敬聆听,不敢答话,直到他们说完,又见戴松又捧着一只石狮子进屋来,这才让戴松坐下,对众人说道:“老太君这话说得好!来来来,我等以茶代酒,遥祝我义父王爷万寿无疆!”

    这“万寿无疆”四个字乃是皇帝专用的颂词,便是尊贵如郑荣,也是不可僭用的。

    戴鸾翔听了一愣,举杯在手,却不敢饮下。

    戴母却似全然不知其中忌讳,举起倒了热茶的粗瓷碗,同秋仪之手中茶碗一碰,便深饮一口。

    戴鸾翔见状,也只好将茶碗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咽了口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秋仪之原本就有意劝戴鸾翔等人归降自己义父,偷眼见起都已举杯祝寿,便将碗中茶水一口喝光,说道:“元帅莫怪晚辈说话不合时宜。眼下我等虽然暂时安全,却依旧身处龙潭虎穴之中。不知元帅今后有何打算?”

    秋仪之的心思戴鸾翔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放在母亲碗里,说道:“戴某眼下心乱如麻,正不知何以自处,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秋仪之听了,心道:这戴元帅虽是一员武将,却也并非毫无城府之人,轻轻巧巧就将难题重新推回给自己。

    他心中正在盘算如何说话,却听戴松说道:“若按孩儿的想法,何不就此降了幽燕王爷?”

    戴鸾翔两眼斜睨了儿子一眼,问道:“此话怎讲?”

    戴松是个初出茅庐的直肠子,还当父亲问话,便道:“父亲原本对当今皇帝忠心无二,却落得被劝善司爪牙作践的下场,若没有秋公子仗义相救,岂不身在不测?若我是父亲,不如就此反了,何苦再为这昏君效命?”

    戴鸾翔好不容易耐住性子,听儿子戴松把话说完,忽然用力一拍石桌,骂道:“住嘴!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大逆不道的昏话?”

    戴松无端被平素极有威严的父亲训斥一句,顿时怔在原地。

    却听戴母对戴鸾翔说道:“你给我住嘴!谁说松儿说的是昏话?”

    戴鸾翔父亲早已为国捐躯,自幼由母亲拉扯长大,对母亲是既爱又怕,因此他听见戴母这么说,刚刚勉强调起的心气,立刻被浇灭了大半,只低着头喃喃说道:“我戴家世代忠良,怎好说反就反了呢?”

    戴母也换了一副和蔼的表情语气说道:“鸾翔说的不错,我戴家自六世祖以来,就效忠朝廷。多亏几位先帝爷厚爱,才使我戴家浩浩荡荡一百多年,始终恩遇不竭。不是老身厚今薄古,我看我儿鸾翔的本事,不但胜过我那死了的老头子,比公公他老人家也大得多了。”

    戴鸾翔听母亲这样评价自己,哪里还能在石墩子上坦然就坐,连忙起身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道:“鸾翔乃是戴家不肖子孙,岂敢同几位先祖相提并论?”

    戴松和戴银屏见状,也忙扔下手中筷子、饭碗,跪在戴鸾翔身后。

    秋仪之及尉迟良鸿两人自也不能安然坐下,同样起身闪在一边,静听戴母同戴鸾翔说话。

    只听戴母说道:“我儿不必过谦。老身原是武林世家出身,就同这位尉迟大侠也是颇有渊源,因此说话不免直了些,却从来不打诳语。以我儿的本领,正盼望着能够大展身手,兴邦定国,一展宏图,也好让我戴家更加发扬光大,荫蔽后世。可偏偏遇到的是郑爻这样一个昏君,这就叫天命变革,人斗不过天,岂可逆天而行?”

    戴鸾翔跪在地上,听母亲把话说完,却道:“母亲教训的是。可皇帝始终是皇帝,上下尊卑乃是天定。莫说是孩儿区区一个武夫了,就是幽燕王爷也不可轻举反旗……”

    “哼!什么皇帝?”戴母嗤道,“这郑爻小儿,不过是个无君无父的卑鄙小人罢了,僭占帝位一天,便是有辱我大汉雄风!”她又对秋仪之说道,“其中变故,我儿恐怕还不知道,还烦请公子讲其中原委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