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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是忧心重重。陈蓝说:

“又在想这个问题了?”

我说:“是啊,这个问题不解决是不行了。”

陈蓝说:“打算怎么办?”

我说:“先下掉几个官员。然后,用考试的办法来录取优秀人才,建立良好的上升渠道。让大家有奔头,同时,下面的人有监督。”

陈蓝说:“监督恐怕是个难事,如何能办到?”

我说:“这个好办?”

陈蓝说:“这个问题可是全国性的大难题,你也有办法解决?”

我说:“只看想不想解决,办法其实很简单。”

陈蓝说:“哦。”

我说:“公开透明的原则。问题摆在桌面上说。”

陈蓝说:“哦?”

我说:“我是当记者出身的,你应该知道。”

陈蓝说:“知道。”

我说:“我打算建立一个县委书记信箱,可以收反映问题的信件,同时,还可以收邮件,还有电话。然后,不管反映的是任何问题,全部在电视上公布,在报纸上公开。然后,由新闻媒体来调查。一切问题摆到桌面上来谈。”

陈蓝说:“行不行啊?”

我说:“每周一期电视节目,让那些部门长,乡镇党委书记,一把手上电视,在电视上接受现场观众的讯问。”

陈蓝说:“你自己呢?”

我说:“我也可以去接受问讯。不过,我自己还是最好不要去。”

陈蓝说:“为什么?”

我说:“我作为县委书记,当然不会做出任何过格的事情来,但我最重要的作用还是保护好这个大环境。”

陈蓝说:“袁江涛,你让我刮目相看。”

我又笑了:“你以为你老公是个草包?”

陈蓝说:“我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多想法。”

我哈哈笑了。其实,我这些想法,也只能在小范围内实施。如果说学习历史,我想,我大约要学习的就是宋朝。这是历史上最自由最繁荣的一个朝代,言官无罪。皇权在一定范围内,并不是无边界的。

我们正在这儿谈天说地,重要的是关于一些治理南县的想法。平时这些想法也在我心里,没有机会跟任何人谈起,现在也只能跟自己的老婆谈起。

要说自己人,这才是自己人啊。

这时,门推开了,服务员进来了,又上来一个菜,我说:

“我没点这个菜啊。”

服务员说:“这是我们吴总加的。”

我说:“哦。”

我抬起头来,看到服务员身后站着的吴家文。也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农民企业家。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教师企业家。南县的官员中还有些人说吴家文是什么儒商,真他妈的好笑。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暴发户。虽然是当老师出身的,但也不一定有多高的文化。吴家文说:

“袁书记,没想到你来。我这才急匆匆从城里赶过来。”

我说:“你没必要来的。”

吴家文说:“不,不,袁书记来了我这里,我无论如何得来,平时请都请不到的。”

我笑了。

这个家伙虽然是个大老粗。人也长得肥头大耳,平时走路不看脚下,头也是仰上天。这个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好笑。不过,也不怪他,光有钱,没修养的人这年头不只这一个。我笑了笑,大度一些吧。

接着,吴家文发现我没有喝酒,说:

“袁书记,怎么能不喝酒呢?”

我说:“我不喝酒的。”

吴家文说:“今天我请,我这里有茅台。”

我说:“不用。”

但我说的话也让人当成客气的话。也是为了表达他的那种热情,吴家文自己跑出去拿茅台酒来了。茅台酒很贵吧,我也喝过一次。

可能是由于我不懂,反正也没觉得出好来。吴家文说:

“这个可是珍藏的,不敢让服务员去拿,得我自己拿。”

我说:“我真的不喝酒。”

吴家文说:“袁书记,尝尝。”

我说:“不必了。”

这时,吴家文也准备给我倒上。我拦住了酒杯。虽然我语气十分平淡,我自信一般人在我面前还不敢胡来。由于我平时也比较严肃。说是严肃,其实也是平静,我深信,最有力量的人往往是平淡的,也不需要动怒。

正是这样,才能显示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意思来。用老子的话来说,就是心善渊。心要像深渊一样,底下这些人没办法猜透你的心思,才不敢胡来。

果然,吴家文把手缩了回来。我说:

“坐下来吧,我不喜欢喝酒,就喜欢喝一点饮料。”

吴家文说:“好,好。”

我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个是我老婆,陈蓝。”

吴家文说:“你好,你好。”

向陈蓝拱手。

这个吴家文果然是做生意的。天生的有一种亲切感,或者说,能很快与人拉近距离,这样的人才是天生的生意人。也知道一些礼仪,一般情况下,如果女人没有伸出手来,男人最好不要先主动伸出手来握手。

陈蓝平时也很高傲的,这会儿也只是点了点头。吴家文说:

“原来是嫂子啊。”

我笑了。

妈的,这个鸡巴人,马上把我当成大哥,叫人哭笑不得。我也不好发作。其实我跟吴家文也不熟,这些个生意人,最好离他们远一点,如果扯上一些经济,钱啊什么的,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吴家文说:

“袁书记,我真佩服你。”

我说:“佩服我什么?”

吴家文说:“就不喝酒这一点,我佩服你。”

我说:“哦。”

吴家文说:“不是我说,以前南县那么多领导,你说哪个不喝酒?”

我说:“哦。”

我语气平淡。装的,尽量平淡吧。背后最好不要议论别人,这是我一向的主张,不管是说别人的好话,坏话,最后都会传到议论的那个人耳朵里。好话显得虚伪,坏话如果让人听到了,最后还会怀恨在心。

不置可否,反而显得深不可测。

我也深知,有些官员喜欢喝酒。就说吴海洋,前一任县委书记,别的爱好还好说,这个喝酒还非要喝茅台,每次到下面的乡镇,吃饭必然要备好茅台,那么贵的酒,而且,一喝起来就不止一瓶。这个喝法,一餐饭吃下来也得不少钱。

到最后还是财政负担,下面的人也负担不起啊。要知道,南县还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很多学校老师,半年工资发不下来。

有些公务员工资也是几个月才发一次。财政负担不起啊。其中最大一项就是这个公款吃喝。我说:

“老吴,有事说事吧。”

吴家文说:“我说了?”

我说:“说吧。”

吴家文说:“袁书记,旧城改造一块,我也想承包一点工程。”

我说:“哦?”

南县最近在搞旧城改造。原来的县城也是太小,不适应经济的发展。要扩展新城,同时,旧城也要改造。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这年头,农村里人富了之后,也跑到县城来买房子住,在老城东部又兴起了一个新城。

新城也是由引进的房地产开发商建起来的。

这样一比较,反而是旧城的环境跟不上时代发展,经过一番论证,旧城改造也提上了日程。我说:

“这个想法很好哇。”

吴家文说:“这么说来,你同意了?”

我说:“可以试着承包几块地。”

吴家文说:“好,感谢,太感谢了。”

说着,吴家文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要给我倒,我坚决拒绝了。茅台当前,我不喝,让吴家文也佩服得不行。吴家文说:

“无论如何,我今天得谢一下袁书记。”

我说:“我有一个要求。”

吴家文说:“你说。你说。”

我说:“只能慢慢做工作,不能搞暴力撤迁那一套。”

吴家文说:“我懂,我懂。”

我说:“我会放手让你做工作,但一定不能出任何事故。”

吴家文说:“我懂,我懂。”

我说:“下去直接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秘书,具体事宜还是找陈副县长,他具体分管这一块。”

吴家文说:“还是得袁县长打个招呼。”

我说:“这个招呼我会打的。”

吴家文说:“感谢,感谢。”

说着,吴家文又举杯跟我碰杯。我喝的是饮料,吴家文喝的是白酒,茅台。我也知道吴家文的产业不仅限于搞这几百亩地种菜,搞农家乐,还涉及到地产开发。

只不过从前搞的地产开发也主要是在乡镇。我上任之后,提出搞美丽乡村、风情名镇建设。主要在镇上大兴土木搞房地产。然后就是村里也集中建设。说的是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居住条件,其实借房地产开发在搞钱,把地价炒上去,然后财政就钱了,这些钱并不是到我的手里,最后还是修路铺桥,建设公园。这几年,南县的环境有很大的改变,说到底建设一个城市是要钱的啊。

这也不是我的发明,要说,还是吴海洋的招数。吴海洋虽然是个混蛋,但也还是为南县做了一些事,就是在县城里搞新城开发,在南县东部几乎又造了一个老城那么大的新城。

借着开发,那里的农民也富了起来,整个城市面貌也改变了。

只是吴海洋这个家伙搞这些时,动机也不纯,也是借建设来搞钱,最后把自己也搞了进去。

这几年,全国各地都在搞房地产,借房地产来发展城市。我无非是把县城的这一级,再向下引申了一下,向下到乡镇这一级,到村这一级。这几年农民富了,手里有了钱了,那么,就得买房子,谁不想住得好一点呢。

有钱的就在县城买房子,再次一点的,就在镇上买房。再次一点就在村里买房。(美丽乡村,集中居住点,农民也住上别墅。价钱一点不比城里便宜。)当人人手里都有几套房子时,他们兜里的钱全部被掏了出来,还欠了一屁股债,后半辈子得为这个房子来打工。

反正这个泡沫吹得越大越好,至于什么时候破,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要发展就得这样啊。我说:

“老吴,你搞了几个美丽乡村的建设?”

吴家文说:“三个村居住点是我做的。”

我说:“质量要保证哦。”

吴家文说:“放心,我的质量绝对不会出问题。”

我说:“通过省里专家的验收了吗?”

吴家文说:“那当然,一次通过。张斌的就没这么好了,两次整改。”

张斌是另一个地产开发商。也是奸商,妈的,偷工减料。据说盖的楼房里钢筋是铁丝。也在城里承包工程,修了几栋楼房,房子住了才两年已经呈现出败相。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是前任,上前任县长县委书记的领导下才出现的问题。

我也不能为前任擦屁股,只是让居民去找张斌。弄得张斌焦头烂额。

张斌跟王厚成关系不错,还在城里继续搞工程。

吃完饭之后,我要去付帐,吴家文坚决不要,还说什么要给他面子。我只好作罢,然后,他送我出去,我走到车边,看到两个工作人员正搬着几箱什么东西,要往我车上放。我说:

“什么?”

吴家文说:“袁书记别误会,就是种的一点草霉,请你品尝一下。”

我说:“不用。”

吴家文说:“自己种的,请无论如何得品尝一下。”

我说:“那也不用这么多。”

吴家文说:“不多。”

不由分说,四箱已经放在后备箱里去了。我平时不收钱,这一点下面的人也十分清楚,但这些小东西不收也显得不近人情。而且,陈蓝好像也喜欢这些东西。

我只好收下。

车子开回去的路上,陈蓝问我:

“这是什么季节还出草莓啊。”

我说:“反季节的。大棚里种出来的。”

陈蓝说:“很贵吧?”

我说:“听说也是三十几块一斤。”

有一次我跟叶小琳逛街是,叶小琳好奇去买了一点。我问多少钱。叶小琳说:

“四块。”

我说:“不贵啊。”

叶小琳说:“四块一两。”

我又笑了,这个价钱也太夸张了一些。不过,这年头人们喜欢这玩意,也不管反不反季节。其实这违背自然规律的东西,我一向主张少吃,搞不好也是催熟剂什么的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