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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皇后不是铺张的人,虽然咸平帝为了表示对皇后的看重,往往把千秋宴办得比圣寿宴还要隆重。但那都是前两年,这几年来随着帝后的年岁愈高,一来‘精’神不济,二来对这些也看得淡了——横竖皇后的地位朝野上下皆知,根本不需要咸平帝再刻意的抬举来彰显。

    是以这几回千秋宴都只是随便办一办。

    但今年因为有西域的好消息——坏消息还没传过来,如今当然就知道仲崇圣投降的好消息了。

    所以倒是破例办得隆重了一点。

    宁家不论大办小办总归都是有帖子的,纪阳长公主打从去年没了长子和长房的一群儿孙后身体一直都虚着,到今年才好转了点。上个月又听说孙媳又有了身孕,心情大好之下,今年还特别使人做了新的行头。

    不想千秋节这天起早起来才要出‘门’,被派到侯府帮手的常嬷嬷就紧张的亲自过来禀告:“世子‘妇’半夜里就嚷着肚子疼,婢子天不亮就叫人叩开坊‘门’去请大夫了,如今大夫还没有到,世子‘妇’自己倒是先吓着了!所以婢子来求殿下拿个主意。”

    纪阳长公主吓了一跳,忙问:“好好的怎么就肚子疼起来了?”卓昭节是已经生过一双子‘女’的人了,这个媳‘妇’身体一直好得很,过‘门’以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过的。而且上个月诊出有孕,也只说才从翠微山回长安劳累了些,让好好调养休憩。

    为了这句话,长公主立刻把常嬷嬷派到侯府帮着管家,好让孙媳好好的休养。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好了呢?

    常嬷嬷为难道:“大夫还没到,婢子也说不清楚……世子‘妇’现在有点儿六神无主,世子在旁安慰了也不管用——这不,世子担心世子‘妇’,硬要婢子来向殿下讨个主意?”

    长公主有点明白了:“唉,申骊歌去的太早,昭节虽然已经生产过一回,但究竟还年轻。这孩子又是被宠大的,之前那一胎天可怜见顺利得紧,从怀上到生产都没叫她吃苦头。这一回却不一样,没经过事的孩子就是这样,遇见点儿不对就慌了神,没个长辈在身边到底是不能放心的……九郎这是让本宫过去坐镇呢!可见这孩子也是慌了。”

    常嬷嬷来之前就知道宁摇碧的意思了,只是到底不好意思直接叫长公主动身过府,只为了看个晚辈——当年宁夷旷和宁徽这对兄妹诞生,把长公主欢喜得好几天都没睡好,也没到敏平侯府去探望啊!还不是等到卓昭节满月回府,把兄妹两个抱到长公主跟前的?

    现在见长公主答应,常嬷嬷脸上有点讪讪的,道:“世子确实年轻,一急起来就想不到。”

    “是本宫的骨血,昭节虽然是孙媳‘妇’,但如今也是在为宁家开枝散叶。”长公主此刻已经穿戴好了,是进宫道贺的翟衣,既然去探望晚辈,那就没必要这么隆重。

    所以另外遣人去宫里告诉一声,重又换了常服,命人抬来步辇。

    好在两府相连,坐着步辇,倒没叫长公主劳累。

    到了陌香院,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乱’成粥的声音。长公主不免皱了眉,道:“怎么这样‘乱’七八糟的?”

    常嬷嬷也不高兴了,她走的时候才没有这么‘乱’,如今冒姑伺候着卓昭节一‘门’心思的安胎,侯府上下都是她在管着,这副样子不是明摆着说她没管好吗?

    亏得此刻小使‘女’安稳听到声音跑了出来看,见到长公主慌忙行礼,顺便回答屋子里‘乱’的缘故:“许院判已经到了,说世子‘妇’动了胎气,这会正使人赶紧的熬‘药’……方才小郎君和小娘子不知怎的早早醒了,听到动静一定要见世子与世子‘妇’,是以才这么吵。”

    长公主皱着眉头道:“既然已经动了胎气,怎么还能让这儿吵下来?”就吩咐常嬷嬷,“先把旷郎和徽娘带走,如今他们的母亲哪儿有‘精’神敷衍他们?何况也别叫小孩子磕到碰到了。”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进了‘门’果然见到宁摇碧满头大汗的抱着长子哄着,斜靠在枕上的卓昭节明显脸‘色’不太好,却还强撑着伸手安慰站在榻边的次‘女’。

    看到长公主进来,宁摇碧大大的松了口气,抱着宁夷旷就迎上来,道:“祖母来了!”

    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先把旷郎、徽娘带回他们屋子去,天才亮,他们年纪小,让他们再睡会。”见宁摇碧要说话,又道,“昭节这儿本宫来看着。”

    卓昭节讷讷的道:“祖母年岁长了,为着孙媳还要叫祖母特意过来,孙媳实在不孝。”

    “你们年轻,遇见事情容易慌张,没个长辈在身边到底心不定……本宫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长公主此刻倒是很和蔼,摇了摇头道,“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宁摇碧带着子‘女’走了,卓昭节便照着他编的话一五一十的‘交’代:“……也不知怎的就肚子疼了,先前还想着今儿个千秋节,且忍一忍,不想……却是惊扰了祖母。”

    长公主皱眉说她:“你是有身子的人,这肚子疼能是小事吗?至于千秋节,横竖也不是就这么一个,皇后是宽厚的人,又向来喜欢你。就是皇后在这里,定然也是让你好好的调养的。你怎么这样分不清轻重?”

    卓昭节当然是连连认错。

    长公主又问许珍在哪里,听说在熬‘药’,眉头皱得更紧了,却是怀疑许珍以院判的身份居然亲自去熬‘药’,难道是卓昭节这一胎难以保住?虽然卓昭节已有子‘女’在前,但长公主对她如今的肚子还是很关心的,这么想着心里忧心,就转过头来对常嬷嬷道:“再派个人去宫里,就说咱们家今儿个不巧有事,都去不成了。让皇后包涵些。”

    常嬷嬷忙答应了,出‘门’去吩咐。

    由于长公主心里存了这样的怀疑,等到许珍端了‘药’回来,道卓昭节只是动了胎气,此外并无大碍——长公主先入为主,却是怎么样都不相信了,非要亲自在这儿盯着孙媳才能放心。

    ……这些都在宁摇碧的算计之内,包括许珍亲自去熬‘药’。果然是把长公主留在侯府一日,没有去千秋节。

    当然宁摇碧自己是去‘露’了个脸,顺便为祖母和妻子告罪的。他特别留意了太子,果然见太子虽然贺淳于皇后时笑容满面,还几次提到了还在西域的诸人,但退下之后,脸‘色’却一片‘阴’霾……

    再观察太子身边的‘侍’者,看着都比其他‘侍’者更加的谨慎小心,显然是担心一个不好引来太子的怒火。

    宁摇碧心中暗暗的庆幸,看来太子即使还不知道唐缘已死,也该发现西域的密报出问题了。

    倘若纪阳长公主今日过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宴散之后,宁摇碧回到侯府,带着愧疚而不安的心情把祖母送回长公主府,和装了一天不适的卓昭节说起宴上观察到的太子的经过。

    卓昭节靠在他肩上听完,叹气道:“亏得祖母今儿个没有出‘门’。”又有些难过,“今儿个祖母居然亲自过来……不说身份,单说辈分,也足见对我这一胎的看重了,偏我只是……”

    宁摇碧轻声道:“你别觉得祖母单只是看重孩子,祖母也喜欢你的。到底你如今是这府里的主母,你的安危,祖母哪里能不悬心?换作今日只是个‘侍’妾有孕,你看祖母会不会又是劳动常嬷嬷、又是亲自来看?就算是庶长子,祖母最多随便问一句孩子,有了夷旷,祖母是问都懒得问的。”

    卓昭节咬了咬‘唇’,道:“唉,我也没说祖母只重子嗣不重我呀!祖母一直护着我的,我晓得。”她心想我自己又不是没受过祖辈长辈的宠爱,纪阳长公主真不真心怜爱我,难为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非要争这么一口气不成?

    她及笄那会儿,班氏为着敏平侯的缘故教导过她——横竖卓昭节不缺长辈宠爱,没有必要把眼界放在了那些偏偏不疼她的长辈身上,倒不如放在了疼爱自己的长辈身上。

    是以卓昭节其实并不觉得在长公主跟前就委屈了,毕竟她打小到大,活着的长辈里面鲜少有不疼她的。就是敏平侯,看着冷漠苛刻,实际上也是真心为孙‘女’筹算的人。娘家都这么捧着她了,夫家统共也就一祖母一父亲两个长辈,虽然说没有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但也没有故意为难过她。

    算起来她做媳‘妇’的日子真的没有难过过,而且和长公主、雍城侯对待外人或孙‘女’、侄‘女’来看,已经是非常的宽容了。这样还要挑剔,非要拿宁摇碧或自己子‘女’的待遇来比……这就太想不开了。

    毕竟卓昭节自己,对雍城侯再尊敬也不可能像对卓芳礼那样真心的,比如说这次知道雍城侯在西域受了重伤,宁摇碧强自镇定下来主持大局,卓昭节担心到底还是从担心自己这一家的角度出发的。要是换成了卓芳礼——不,不用换成卓芳礼了,就说之前游烁这个表哥离世,卓昭节都伤心的眼泪止不住了。

    “我晓得。”宁摇碧轻轻一笑,道,“你向来懂事。”

    卓昭节正要说什么,却忽然醒悟过来,在他语气里听出了深深的疲倦,料想这些日子他对雍城侯受重伤一事只是淡淡提了提,究竟亲生父子,心里不可能不惦记的,再加上在帝后、太子眼皮底下的周旋、今日隐瞒着祖母长公主……这许多事情,由于雍城侯和苏史那都在西域,只得他一个人忙里忙外,今日还进了趟宫去打探太子动静,能不累吗?

    她心里一阵心疼,忙道:“咱们不说这些了……快睡罢!”

    宁摇碧嗯了一声,翻身搂住她——他是真的累了,不然不会这么老实就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