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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氏听了,微微颔首,道:“既是你小姨夫给的,不拘是不是贵重,总该是让慎郎拿着做念想,是不好收下。”

    卓昭节笑着道:“我就是这样觉得,又怕旁人拿过去表哥会多想,所以让冒姑姑去,与表哥解释一下,请表哥换上一件。”

    冒姑虽然与任慎之也不是特别熟悉,但她是游氏的陪嫁,也算是游家出来的人,比起卓家下仆来和任慎之另有一种亲近,再者她也是侯府上下都知道的游氏与卓昭节跟前左右膀臂,她去解释,也是对任慎之的重视。

    游氏欣慰的却是卓昭节说的是换一件而不是只还回去,索‘性’不要任慎之送什么了,毕竟像任慎之这样长年寄人篱下偏又满腹诗书的,即使看着温和沉默,心思却多半是敏感的,这次为了不至于比其他人比了下来,把父母传下来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可见任慎之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愿意被侯府笑话他出手寒酸,那副任乐送与游姿定情、游姿必然是费尽心血才藏起来的镯子卓昭节不能要归不能要,什么都不要任慎之的,却等于在任慎之心上捅一刀了。

    如今卓昭节说是换,那么冒姑过去自然有话说,镯子是班氏亲口说过乃是任乐送与游姿之物,这样有念想的东西推脱起来理直气壮,让任慎之再换一样,既没拿了任家的传家之物,又顾全了他的体面,在出阁的这一日的惴惴里,卓昭节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游氏心想到底把冒姑放到‘女’儿身边两年,这两年卓昭节自己也肯学,着实是长进了不少,换成了两年前,这不知道柴米之愁自诩大方的小‘女’儿怕是会直接把东西一还,自以为慷慨的索‘性’就说什么都不要任慎之送了,没准还会再送任慎之点什么,叫人难堪了还当自己是体贴,又想到卓昭节才回到身边时心无城府的模样,两年时光匆匆,这样快就到了出阁的时候,心中一阵阵的不舍,伸手抚了抚‘女’儿的鬓发,柔声道:“确实该如此,我的七娘果然也长大了。”说着便是怅然一叹,眼眶微红。

    卓昭琼目光锐利,早就觑出游氏复杂的神‘色’,她已经出阁又为人母,虽然膝下无‘女’,但也不难体会游氏如今既欣慰‘女’儿终身有托、又舍不得‘女’儿离开跟前的情怀,只是卓昭节左右也不是远嫁,兴宁坊到靖善坊,虽然不能说是一墙之隔那么近,但再远也是同在长安城中,所以卓昭琼笑着打岔道:“辰光差不多了,等冒姑回来就要梳妆了罢?”

    “是差不多了。”游氏被长‘女’提醒,也暂且按捺住心酸不舍,四下里看了看,吩咐阿杏等人,“七娘的妆奁都先取出来,今儿个要用的东西再点查一回。”

    其实这些东西从今早起来到现在,阿杏等人已经查了好几次了,但现在游氏又吩咐,几人只得重新取了来给游氏过目。

    本来按照大凉“第一品,‘花’钗九树,翟九等;二品,‘花’钗八树,翟八等;三品,‘花’钗七树,翟七等;四品,‘花’钗六树,翟六等;五品,‘花’钗五树,翟五等注1”的规制,五品以上官员妻‘女’的头等礼服都是‘花’钗翟衣,游氏以妻的身份按照卓芳礼通议大夫的官职,服六等翟、饰六树‘花’钗,卓昭节以嫡‘女’的身份,也该是如此。

    但淳于皇后一来念着当年梁氏的情份,二来看纪阳长公主的面子,特许她可以按照侯爵嫡‘女’的规格出阁。

    敏平侯的爵位是正二品,也就是说卓昭节这次用的是八树‘花’钗,八等翟,比之游氏这套‘花’钗翟衣更为华贵隆重。

    这套二品嫡‘女’出阁的嫁衣,从里到外依次为素纱中单、青衣革带、蔽膝,层层叠叠,做工考究之极,由罗毂裁成的翟衣只放着也极引人瞩目,这套八等翟衣绣褕纹,黼(fu)领朱褾(biao),朱襈(zhuan)緅(zou)缘,上加文绣、重翟为章,大带纰(pi)外,用锦佩绶,上朱下绿,煞是鲜‘艳’夺目,裙下配的乃是青袜青舄(xi)注2,古风淳厚,典雅雍容。

    与之相配的首饰单独放在铺着织锦缎注3的乌木漆盘里,八树‘花’钗注4与八支宝钿注5,足足用了八个漆盘才装下,‘花’钗皆以赤金为底,形似鹿角,如树,上饰金银箔所制的‘花’叶,以珍珠为‘花’.蕊,金箔银箔都被巧手匠人打造得轻薄无比,犹如蝉翼,微风拂过,似能摇动。‘花’钗虽置于织锦缎之上,那份珠光宝气却将号称“纹路‘精’细、雍华瑰丽”的织锦缎压得黯淡无光。

    宝钿均用‘玉’梁,嵌翡翠、玛瑙、鸦忽、珍珠等等,‘色’夺人魂、光‘迷’人眼,说不尽的富贵绵长,这八盘钗环,直将整个楼中都照得一片堂堂皇皇,似白昼里另点了十数盏灯火。

    游氏一一看过,见诸物齐备,并无不妥,微微颔首,这时候冒姑也回来了,道是任慎之起初不肯换,后来劝说了好几句,才另换了一对鸳鸯玫瑰佩,用一个小匣子装着,打开来后众人围上来一看,却是极寻常的东西。

    但这儿谁都知道任慎之的情况,之前那对名贵的镯子也是卓昭节让冒姑去还回去、游氏也赞成的,卓‘玉’娘等人自不会说任慎之给的礼不好,皆随便赞了几句,然而这对玫瑰佩论款式论质地都没什么好说的,客气的说两句不错,卓‘玉’娘等人面上就‘露’出不感兴趣之‘色’了,游氏遂笑着道:“慎郎如今正要备考,正是日夜刻苦攻读的时候,难得有这份心就成了,都是自家人,送什么都是好的。”就叫阿杏,“好生收起来。”

    阿杏甚是伶俐,明白游氏这话真正的含义,以格外郑重爱惜的姿势把东西收了,笑着道:“娘子放紧要东西的箱子在内室,婢子放那里头去。”有她这么一说,将来今儿这情形传了出去任慎之也不至于没面子了。

    她才进去内室,初秋就上了楼,含笑道:“时大娘子与谢夫人来了。”

    本来卓昭节的闺中好友自是不只这两个的,但淳于家二房的老夫人正月里去世,如今百日未出,淳于家与卓昭节玩得好的三姊妹自不便出‘门’,而苏语嫣、唐千夏等几人关系要比时家、淳于家的小娘子并谢盈脉来远一点,论起来与纪阳长公主更亲近,自然就算了男方的客人,今儿却是不到卓家来了。

    这么下来今日冲着新‘妇’过来卓家的同辈要好的‘女’眷倒只有至今未嫁的时未宁并兜兜转转、去年年底才和阮云舒定了亲,如今还没过‘门’的谢盈脉。

    时未宁还是那清冷之中带着肃杀的模样,穿着‘艳’‘艳’如火的锦衣,她给卓昭节添的妆也不一般,乃是一长一短的一套鸳鸯宝剑,鲨皮吞口,鞘身刻莲纹,嵌明珠,做得再华贵,卓昭节试着拔出些,寸许剑身就寒光照眼,早已开了刃,端得是杀气隐隐。

    这份礼虽然叫人意外,但时家大娘子好武的名声满长安都知,众人略觉讶异,随即都恢复了常‘色’,说说笑笑的赞了一回宝剑,再看谢盈脉今日带来的礼,却是一面亲手所制、极考究的琵琶,背板是请名家雕琢的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另刻了一行小字,祝福新人,少不得再夸一番谢盈脉的手艺。

    游氏与卓昭琼一起起身帮着招呼寒暄,虽然从前谢盈脉在游氏手里吃过苦头,这两年纵与卓昭节来往,但哪怕和阮云舒定了亲,也都不到卓家的,但因为卓昭节的缘故到底也没撕破脸,游氏这个年纪,这点儿尴尬根本算不了什么,如今若无其事的招呼起来,谢盈脉也不能不和她客客气气的,一时间倒是气氛融洽得很。

    注1这段资料,复制自汉服制作研习吧某资料帖,特此注明。

    注2这段描写除了注1的帖子外,另外参考了“汉服学习‘交’流园地”中标注原作者为“西汉大学士”的帖子《唐制婚服的疑点》,注明下舄是鞋子,然后这个青舄是我自己加的,因为“屦人掌王及王后之服屦,为赤舄黑舄。——《周礼?天官》”,此帖说皇后与太子妃的舄都加金饰,然而假外命‘妇’(就是官员的‘女’儿,如小七)该穿神马颜‘色’的舄没说,我想既然衣服都是青‘色’的了,索‘性’鞋子就赤或黑吧,结果一查,两个都冲了古制里皇后用的,琢磨半晌索‘性’还是青‘色’吧。

    附参考资料之地址://./thread-302-1-

    黼:古代礼服上所绣的‘花’纹。

    褾:袖口。

    襈:衣物的滚边。

    緅:青赤‘色’。

    纰:所镶的边缘。

    注3织锦缎:感兴趣者可自行度度,伊是民国时候才生产出来的,咱们很眼熟的那种缎子,老式被面神马的。

    注4‘花’钗:我揣摩某出土文物应该就是这个了,图片在哪看到忘记了,伊的形状就是像梅‘花’鹿的角一样,当然也像树枝了,上面‘弄’了应该是金叶子和金‘花’什么的吧,很夸张的首饰,嵌珍珠是我编的……

    注5宝钿:《新唐书*车服志》:“起梁带之制:三品以上,‘玉’梁宝钿,五品以上,金梁宝钿。”根据这句话描述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