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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夜未停,凌晨于美娜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安静地只听得到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她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又闭上了,一直到雨声听了,天光熹微,她也没有睁开双眼,只是颤动的眼睫暴露了她半夜未眠的事实。

天色渐渐亮了,于母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床,却还是不免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她紧张地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于美娜,见她并没有被打扰,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于母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护士们换班,护士们都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她也有些拘谨地应了,然后下楼往医院的食堂去了。

云飞刚值完一个夜班,正在食堂里啃着包子喝着豆浆,想着一会儿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上一天才好。于母踏着雨水走进了食堂,赶早过来也不过是为了能给于美娜打上一碗这早餐食堂里最紧俏的八宝粥。

云飞一眼就看到了于母,因为下雨降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袄,枯黄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想之前在手术室外面见到的那样,神色慌张,发髻凌乱。他看着于母先去打了满满一碗八宝粥,然后捧着碗又去买了包子和豆浆。为了不让那碗粥撒出来,于母一直都是拿双手抱着,也顾不上烫,手里还要拎着豆浆包子,就显得很不方便。云飞看着于母端着满手的东西艰难地往外走,马上就想起身去帮忙,可是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又犹豫了,最后也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于母拎着东西出了食堂的大门,然后才坐下来继续吃自己的早饭,只是原本还吃得津津有味的早饭,现在确实味同嚼蜡了。

他自然是想上去帮忙的,可是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于美娜。昨天于美娜毫不见外地,一股脑儿地把她和凤亦宁之间的纠葛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云飞,虽然能被人如此信任是件好事,但是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云飞就不这么想了。他开始惊慌他是不是知道了于美娜太多的秘密,这已经超越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也超越了朋友之间的关系。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开始重新审视于美娜,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于美娜是不是走得太过亲近了,明明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云飞想起于美娜望着窗外,向他说起凤亦宁时的神情,那里面有自嘲、悔恨和一种已经知道无法挽回反而变得坦然的平静。

“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对凤亦宁那种感情,到底是崇拜、仰慕还是事情发生后不由自主的依赖,我对他的感情里真的有过纯粹的喜欢和爱吗?我真的有用心去了解过凤亦宁这个人吗?在我追随者他的脚步,亦步亦趋不厌其烦地跟在他身后的这几年,真的有好好抬头去看看他这个人吗?或许这一切只是我把自己困在了那件事情的牢笼里,不愿意走出来罢了。”

于美娜说完这些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软弱与希冀他都能看出来。云飞在那一刻就后悔了,是他先生了怜悯之心,先越过了病人与医生的那条安全的线,让于美娜在被一段感情伤过之后,迅速地在他身上得到了安慰和温暖,就像是溺水的人,在黑暗之中发现了一丝光亮,然后想要紧紧地抓住它。

而他,竟然后知后觉的,现在才知道。

云飞慢慢地从医院踱步走回公寓,一路的泥泞沾湿了他的裤脚,只穿着一件夹克的他也抵挡不住突然降下来的气温,路上吹着冷风,一进门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云飞也顾不上洗澡了,就这样和衣躺在了沙发上,公寓里有暖气,原本发冷的身体渐渐回暖过来,他按压着不停作痛的头部,终于是挡不住阵阵袭来地疲倦,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过去的后果,就是醒来之后我们的云医生发现自己光荣地感冒了,而且从自己滚烫的额头来看估计还发烧了。他硬撑着身体去洗了个战斗澡,然后喂了自己两颗药,就回床上裹着被子沉沉睡过去了。

明天是元宵节,他答应了云姨要回去吃饭的,这个时候病了,岂不是自己找骂。他只希望这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

元宵节当天,天气倒是有了好转,虽然太阳还是躲在云层后面不愿意出来,但是偶尔漏下的一丝光和热,也是值得人欢喜的。

钟灵准时下班打卡,并且踩着鲜少穿的高跟鞋“嗒嗒”地跑去等电梯,惹得一众的同事很是惊奇,平时也没见她这么积极过啊。

“有约会啊?”路过的同事也就是随口一问。

可是谁也没想到钟灵竟然微红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哇哦!”这下子众人沸腾了,“男的女的啊?”

“肯定是男的啊!没看咱们灵姐连恨天高都穿上了吗?”

“对对对对!没想到啊!我还有看到男人婆穿上高跟鞋的一天!”

钟灵转身给了喊她“男人婆”的同事一刮子,然后在众人诧异、好奇以及八卦的目光中,踩着还不怎么熟悉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电梯,留给大家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钟灵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纪睿泽刚刚发消息来说他已经到楼下了,她可是飞快地跑了一趟洗手间,确认自己的妆容没有问题之后,才准时打卡下班的。其实同事们的观察还是不够仔细,不然哪里会只发现钟灵穿了高跟鞋呢。

因为马上接了人就走,纪睿泽也就没有进地下停车场,而是在大厦附近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将车停了,然后就站在那里等着钟灵自己找过来。而钟灵踩着自从毕业舞会之后再也没穿过的高跟细,万分后悔自己刚才跟纪睿泽强调不要他来公司楼下等,而是自己可以走过去。不过两百米的路程,钟灵就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美人鱼的痛苦,到底是谁发明的高跟鞋啊,搞得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纪睿泽等的无聊就拆了一根棒棒糖含在了嘴里,这还是今天上班的时候前台小妹给的,公司每个人都有份,连权霸天也不例外,不过权霸天向来不吃这些,所以最后他的那一根也是落入了纪睿泽的口袋。

隔着马路就看到钟灵过来了,纪睿泽看了下时间,觉得应该来得及,于是就朝钟灵扬了扬手,继续专心致志地舔着他的棒棒糖。只是当钟灵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纪睿泽却惊得连棒棒糖都差点掉了。

钟灵不只是穿了一双高跟鞋那么简单,她还画了个妆,而且她今天穿的是裙子。她这样的一副打扮站在纪睿泽的面前,而且脸上还一反常态地挂着从来不会对着他出现的浅笑,让纪睿泽觉得今天不是他出门忘了戴眼镜就是钟灵出门时忘了照镜子。

真是吓死人了!

纪睿泽上下扫了钟灵两眼,然后从兜里掏出那根原本属于权霸天的棒棒糖递过去给钟灵,问:“吃吗?”

虽然钟灵对纪睿泽突然请她吃棒棒糖的行为有点不解,也有点埋怨他不懂女孩子擦了口红不方便吃东西,但她还是怀着窃喜的性情接过了那根棒棒糖,然后朝纪睿泽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谢谢!”

纪睿泽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炸了,他干笑了两声,然后拉开车门对钟灵说:“上车吧。”

下班的点又正好赶上节日,路上很自然地就堵车了。纪睿泽两眼平视前方,看着前面一条闪着红灯的长龙,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去瞄坐在他身旁的钟灵。而钟灵呢,从上车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低着头,手里还拿着纪睿泽送她的那根棒棒糖,脸上挂着可疑的红晕。

这明显不太正常啊!纪睿泽将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换到右边,看着还没有丝毫动静的长龙陷入了思考。离上次见面也不过才两天的时间,怎么感觉钟灵就像被魂穿了一样呢?上次送她回家在车上还一副张牙舞抓的模样,今天却是安静如鸡了啊!

纪睿泽正想着要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寂静,他的手机就响了,他如释重负般地接起电话,无比感谢权霸天此时的来电。

“到哪儿了?”权霸天问。

“堵路上了,估计晚点儿才能到。”纪睿泽看一眼还没有丝毫移动迹象的车流,说。

“好,那我们到那儿等你们。”

纪睿泽挂了电话,转头正好撞上钟灵抬头看向他的目光,他正准备和她说一说情况,话还没出口就见钟灵“嗖“的一下又把头偏回去了,纪睿泽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抹了一把脸,然后尽量温和了语气,问又低着继续装鹌鹑的钟灵:“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钟灵摇摇头,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棒棒糖。

纪睿泽无奈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接错了人:“棒棒糖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你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出一朵花来。”

钟灵这回抬头了,迅速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回了他一个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