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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蔡先生说的圣上不喜之类的话,福亲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亲兄都愿意把核雕戴在身上了,还能不喜嘛?

    去看蔡先生收到的第一枚核雕寿礼,为卢大师正名比较重要。

    福亲王结果蔡先生手中的礼盒,放到灿烂的阳光之下仔细观看,再对比自己送的,他一时犯了难。

    一枚原始质朴,一枚金碧辉煌;一枚把粗糙不平的桃核雕出饱满水嫩的寿桃,一枚则细心刻出细微精致百个写法不同的寿字;而外层,都是镂空的五蝠,神态形状相仿,依纹而雕,顺势而为……咋比呢这?太难了吧!

    不过自己人的作品嘛,当然是要争一争的,福亲王瞎找了个理由,说道:“寿礼的心意当然不分上下,雕工技艺高度相仿,但是嘛,雕工好的师傅不一定漆工好,蔡先生这枚没有上漆,雕漆皆好的当然是我送的这枚。”

    就是这样没错了,卢大师做的就是最好的!

    蔡伯年叹气道:“……是了,王爷送的这枚,金漆辉煌,不是寻常百姓能送的。我这枚核雕不过是个寻常哥儿雕的,虽则简朴,但精心程度不下于王爷送的。”

    言下之意,一个王爷送的寿礼,和平民百姓送的比,好意思嘛?

    福亲王自然是好意思的,因为那是他亲眼看着卢?安雕漆而成的。看着卢?安雕漆的时候,卢?安精准、细致、宁静、专注……让福亲王整颗心都跟着静下来了,意义自然不同于其他作品。

    只是,蔡伯年提起寻常哥儿,福亲王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在认识卢大师之前,不也以为他就是一个寻常哥儿吗?

    忽然想起卢?安今儿也来贺寿了,福亲王一拍脑袋,问道:“难道这枚也是卢大师雕的?”

    蔡伯年一时没记得卢?安的姓名,只能说道:“是我那不肖徒儿吴英祈的前夫人雕的。”

    “那就是他了,”福亲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改口说道:“怪不得我半天评不出来哪一个更好,只能强词夺理,原来都是卢大师雕的!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世界上有第二位卢大师,能雕出如此精巧的核雕呢?”

    蔡伯年叹息着把卢?安早前送他的五福献桃用盒子盖好,长长的眉尾都低垂了下来,他顺手把福亲王送的金漆核雕的礼盒盖子盖上了,叹气道:“技巧再精进,也不能现于人前,可惜了。王爷啊,你也是,圣上为节省军费,其余一切从简,你穿金戴玉,又爱藏品,喜攀比,与圣上政见相左,唯恐圣上不喜啊。”

    “他很喜啊,”福亲王咧开嘴笑了:“核雕嘛?我送他,他戴上了。”

    蔡伯年脖子都前伸了,嘴巴半天没合上:“圣上还戴上了?真的?”

    “真的啊,我骗先生干嘛。昨儿我把漆干了的岁岁平安给皇兄送去了,也亲手给皇兄戴上,应该今天先生就能看见了。”

    蔡伯年压住惊讶,明明那天,他亲眼见到圣上对此物不喜至极,还痛斥国内奢靡之风盛行,连寻常百姓家都喜欢攀比。

    但是,另一方面,福亲王还真用不着骗他。

    再者,圣上究竟有没有戴核雕,他来了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本来蔡伯年还是难以置信的,但等到下午,秦叙终于来了。

    只见秦叙穿着一身修身淡青色的衣裳,上裳贴身,显得比宽松的衣服更为挺拔高大,衣摆下摇荡着雪海青松,减了几分常穿玄衣的戾色,增了几许清雅淡泊。而他的腰侧,在龙纹玉佩之下,果真吊坠着一枚核雕!

    这也改变得太快了些,不知是谁,能改变当今圣上的主意。

    蔡伯年一边亲自相迎,一边不禁赞叹道:“陛下比往常穿得更考究了些。”

    福亲王笑嘻嘻地说道:“是吧,今儿是要见师长的,一国之君穿得寒酸那像什么话呢,必须穿得华美,这是我帮皇兄设计的。”

    蔡伯年:“……”

    秦叙一来,送了蔡伯年喜爱的文集当贺礼。

    今儿为蔡伯年贺寿的,除了秦叙和他弟弟,还有蔡伯年的一众老年好友,诸如安平书院的山长、蔡伯年在垦田戍边时认识的老将领战友们、不在朝中的文坛至交、还有爱好相同喜欢珍品藏品财大气粗的老王爷们、知道内情的丞相忱奕,等等。

    皇帝、皇亲、当官的和平民文人坐在一起,今天,没有身份之别,都是为老好友贺寿而高兴。有几位文人不知秦叙身份,倒也像和年轻小辈交流一样,并不拘谨。

    要是吴英祈也来,如果他表现尚可,在蔡伯年的引荐之下,自然可以认识蔡伯年的一众好友,蔡伯年的好友们见他是蔡伯年的徒弟份上,很容易去关照一下。可惜他撕烂了请帖不来,还惹怒了蔡伯年,不敬师长,仕途之路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在寿宴这么喜庆的日子,蔡伯年也不愿对白眼狼长篇大论。这么多老朋友到来,连圣上本人也亲自戴上核雕,蔡伯年收到两枚核雕精品作为寿礼,谁不爱趁机炫耀一下呢。

    还没开席的时候,蔡伯年亲自到库房去,喜滋滋地把两枚核雕礼盒捧了出来,放到大堂中央,引老朋友们一起观看:“今年的寿礼老夫收到了两枚精品,保管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个礼盒一打开,蔡伯年舌灿莲花,把本来就非常精美的两个精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加上秦叙本人都戴着一枚核雕,懂得欣赏的老王爷们一眼就非常喜欢了,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一个个传阅,又问及是谁的作品。

    蔡伯年云淡风轻地撸了一把半白的胡须,说道:“是我一位不肖徒弟的前夫人送的。”

    “送这样的精品,能说是不肖徒弟吗?”一位老亲王笑着打趣道。

    蔡伯年蔡伯年本来不想提,但是别人问到,他就顺便说一嘴:“就是不肖徒弟,他考了探花,就不认我了,我看着他亲手撕了我给他的寿宴请帖。他的前夫人有心了。”

    丞相忱奕问道:“探花徒弟?可是今年探花,姓吴?他还有过夫人?”

    “就是他。当年我在安平书院任教,看他文采了得,收了他当作诗的徒弟。那会儿还见到有个哥儿,忙里忙外的给他洗衣服、做木工养家糊口。要不是夫人,一个哥儿,能帮他交束?、给他洗衣吗?”蔡伯年吐糟了几句,又说道:“不说他了,他前夫人的雕工漆工皆是上品,老身得了这么两个,够赏玩几年了,难得兴致,大家都在,不如我们写几篇文章,评出大家公认最好的一篇,起个彩头,如何?”

    忱奕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蔡先生发言,还能有假的?

    没想到吴英祈此人表里不一,连他也骗过去了。

    一位不认识皇帝的平民老文人问道:“可当今圣上不是喜欢简朴?”

    “奢侈华美有什么的,还不是皇帝治理得好!”福亲王把卢?安之前赞美秦叙的说话说了出来,爱攀比的老大爷们也跟着纷纷赞起秦叙来,并且把这赞美写进文章里,脸上全是赞赏之色。

    秦叙:“……”

    福亲王甚至挺胸骄傲地看了秦叙一眼。

    秦叙无奈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高帽戴得多了压脑袋,见着各位老长辈们纷纷夸起他来,又写文章,他无意于此,决定起身,到花园内到处走走。

    在宴席之上,没有写文章的财大气粗酷爱珍品的老王爷们,又纷纷问起这位核雕大师身在何处。

    他们也想买!

    福亲王一脸得瑟地说道:“这么好的大师我能放跑了吗?我热情好客,他盛情难却,正住在我府上!”

    一位老王爷立即说道:“那我明日得去你处叨扰一番了。”

    另一位老王爷又说道:“正巧我也得空,不若同去。”

    ……

    于是,卢?安突然成了蔡伯年朋友圈中的红人。

    而此时的卢?安,还不知道自己在福亲王和蔡伯年的推荐之下红了,他偶尔出来小解,见到花园之中秋天的黄叶漫天挥洒,景致极美。落叶之中,站着一人,衣摆雪海松涛,是他协助设计的衣服,腰间还挂坠着他的核雕。

    这就有点巧了,他身上的云间青竹纹,和此人穿着的雪海松涛正巧是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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