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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有些酸涩,我不敢再看那抹在风中显得有些孤寂的高大身影,别过脸让阿莱为我带上了一条紫色的面纱。

燕京公主的马车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然赢湛只是淡淡的往马车上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挪向城门进出口。

他的面色比平日里更显冷峻,眉眼之间没有一丝笑意,但这样冷酷的表情却更让咸阳城里的女子着迷。

一个带着宽大斗笠,身材瘦小的人快步走到城门处,吸引了赢湛的注意力。

赢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一掌擒住那人的肩膀,可当他手掌落下的那一瞬,赢湛就知道认错了人,冷漠的脸上又增添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失望。

我的心在胸口狂跳,涌动出无尽的自责,赢湛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我的下落。

“公主,你没事吧?”阿莱见我面色苍白,担忧的问。

我摇摇头,用力把眼泪憋回去,“不要紧。”

送亲的队伍在咸阳城百姓的热烈欢迎中前往驿站,为了迎接解忧公主,陛下特意吩咐公子扶苏将驿站从内到外斥重金好好修葺装潢了一番。

这位公子扶苏似乎比陛下更加对燕京公主上心,据闻他还将自己府中的得力奴仆都派送到驿站,专门用来侍奉解忧公主。

再看同样被分配了负责接待燕京送亲队伍任务的赢湛,绷着一张臭脸,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将解忧公主放在心上。

这两位皇子的举动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公子扶苏对迎娶燕京公主那是势在必行,赢湛则只是出来装装样子,两人私底下或许早就协议过,赢湛不会介入争抢解忧公主的行列。

进入驿站,库尔班立刻以解忧公主身体抱恙为由,让阿莱送我回房间休息。

两位皇子只是在马车上隔着飘逸的纱幔隐约看见了我的轮廓,至于我的真面目,恐怕在面见陛下之前是看不到了。

“既然解忧公主身体不爽,本王就不打扰了。”赢湛说罢,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公子扶苏却还赖在驿站里,硬是要派御医为我诊断。

实则,关心解忧公主的安危只是公子扶苏的目的之一,身为接待燕京使者的官员,他的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验明燕京公主的真身。

公子扶苏带着几个年迈的御医刚想要推开我的房门,一个乌黑发亮的大瓦罐就滚到他的面前。

“大巫在此,我燕京公主的身体岂能让男子随便碰触。”

“就是!咱们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圣洁的就跟天山上的雪莲花似得,别说肢体接触,寻常男人看一眼都是玷污了。”库尔班扯着大嗓门,挡在门前。

我在房间里听得满头冷汗,他们形容的应该是那位真正的解忧公主吧。

公子扶苏却也不是省油的灯,用清朗的声音很有礼貌的隔着门问道:“本王奉陛下之命,将我大秦未娶妻的皇子们的画像都带来给公主过目,请公主开门,好让本王亲自将画卷送进去。大秦乃礼仪之邦,还望燕京公主故乡随俗,同样以礼相待。”

听见公子扶苏执意要进来,阿莱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大巫还在门外和公子扶苏打太极拳,库尔班这个直脑经一句话也插不上。

公子扶苏的文采相当出众,几乎就要将大巫的气势压下去,激烈的对话中却还是能保持他良好的修养。

冲着这一点,我就知道他进门只是想要看我一眼,就算我带着面纱,他身为君子也万万做不出让我摘掉面纱的鲁莽行为。

想到这里,我清了清嗓子,“库尔班将军,请公子进来。”

门外瞬间安静下来,库尔班不知我的打算,又不能在秦国皇子面前公然违抗“解忧公主”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将房门打开,“是,公子扶苏请进。”

解忧公主的房间有两个进深,用现在的话语形容就是一室一厅。房间和客厅中间按照秦国的习惯用一个半透明的屏风遮住,制造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加之我的脸上还带着面纱,有双重保险,公子扶苏就算有透视眼也肯定认不出我。

我端庄的坐在屏风后,委婉大方,“公子辛苦了。”

“解忧公主不辞千里来我大秦,才是真辛苦。本王替陛下夹道欢迎深感荣幸。”公子扶苏不愧是咸阳城文采最出众的男子,恭维的话一套接着一套,都不带重样的。

闲聊了几句,我从解忧公主的嫁妆里拿了一盒桑蚕丝,站在屏风后伸出芊芊玉手亲自递过去。

“解忧这里有一些柱州的土产,若公子扶苏不嫌弃,还请收下。”

别说是柱州,秦朝的大家闺秀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这么做已经给足了公子扶苏的面子。

后者也确实知足了,爽朗一笑,“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闲聊了几句,公子扶苏见我落落大方,言谈得体,全然相信我就是解忧公主,带着那盒桑蚕丝满意而归,并向陛下禀报我身体欠佳,需要调养,将进宫面圣的十日拖延了十天。

在此期间,公子扶苏和赵姬的儿子公子胡亥隔三差五就往驿站跑,每次都带来各种奇珍异宝想要博美人一笑。

碍于我已经在陛下的元宵盛宴中露过脸,怕露出马脚,所以基本上都是能推就推,两位皇子送来的礼物则全部落入库尔班的手里。

“公主,明天就要进宫面圣,您手上的镯子虽然好看却不是我们燕京的首饰,只怕路出破绽,还请您换这只和田玉的镯子。”阿莱双手献上一对如羊脂般细腻的玉镯。

我摸着红珊瑚镯子,一脸无奈,“这个镯子是脱不下来的。”

库尔班不相信,卷起袖子就拿了菜油来,想要帮我将这只红珊瑚手镯从手腕中滑出来。

但只要每一次库尔班用力,镯子就会和我的皮肉紧紧黏在一起。

大巫在一旁默默看了许久,沉声道:“这只镯子上浮现出淡淡的黄泉气息,似是不祥之物。”

“才不是!这可是我的宝贝!”我捂住镯子不让他们触碰。

什么不祥之物,手镯可是我的救命之物!

要是没有它,我就无法穿越回秦朝,更加没办法挽回赢湛和无数被邪神杀害的性命。

大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红珊瑚镯子凑到鼻子下用力闻了闻,“不会有错,是黄泉的气息,你要是带着它,很快就会被拖入地府的。库尔班,碎了它。”

“那还不容易!”库尔班怪笑一声,大手在衣服上搓了搓。

我还以为他要去拿石头敲碎我的手镯,打定主意跳窗逃跑,但我完全低估了柱州人民的强悍,库尔班手指捏住我的镯子轻轻一扮,暗红色的珊瑚镯子就“咔擦”一声碎成了两半。

我捡起地上的珊瑚碎片,感觉库尔班撕碎的不是我的镯子而是我的希望。

红珊瑚镯子碎了,是不是就代表了我再也无法回去了?

“卧槽,库尔班我要杀了你!”

我彻底陷入疯狂,满脑袋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库尔班碎尸万段!

库尔班还以为我在开玩笑,直到我狠狠咬下他手臂上的一块肉,才意识到我真的怒了。

他伸出大手想要抽我耳光,一想到我现在是冒充的公主,忍着不敢下手。

“大巫,快想想办法,公主她疯了!”

“公主个p!老娘镯子都碎了,还当个p的公主?!既然我完蛋了,你们也跟要我一起下地狱!”

我感觉自己被杀气染得眼睛都血红了,库尔班不还手的下场就是被我又咬又抓,浑身是伤。

大巫见状,居然很不讲义气的缩进了瓦罐里。

“还有你,等我咬死了他,一定砸碎你的破罐子!”

我哽咽着,咆哮着,高举着花瓶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场面乱作一团,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卫通报道:“公子高,求见。”

这是赢湛第一次主动来这里,还是在这样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

听见他的名字,我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手中的花瓶落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估计是听见房间里的争吵,赢湛不由分说推开了我的房门。

我没带面纱,更加没脸见他,只能忍着眼泪躲到屏风后。

库尔班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血,快步退了出去。

大巫从瓦罐里伸出头,为他辩解,“大秦的伙食过于丰盛,库尔班虚不受补,流鼻血了。”

卧槽,以赢湛的智商,会相信才有鬼了!

我慌乱无助的缩在床角,不知道赢湛会怎么做。

他似乎完全不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直截了当的说:“本王前来是希望解忧公主可以将本王的画像归还,大秦的皇子那么多,还请解忧公主在他们之中挑选。”

言下之意,赢湛对解忧公主没兴趣。

一旁缩在瓦罐里的大巫着急了,要知道解忧公主远离家乡来到大秦,就是为了嫁给在画卷上一见钟情的男子——赢湛。

“婚姻大事,须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下嫁那位皇子,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那就请公主在陛下面前,不要提到本王的名字。”赢湛说完,做了个告辞的动作,转身想要离开。

大巫面色剧变,“公子高可是觉得我燕京公主配不上你?”

赢湛摇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温馨的事情,连带着冰块脸都融化了几分,但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就走了。

在他离开后,我就完全进入了石化的状态。

傍晚就要进宫面圣,我也一点都没有紧张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受。

库尔班向我道歉,我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觉得生无可恋。

我费尽心思终于改变了历史,却又要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河之中,将触手可及的幸福化作泡影。

更可笑的是,我之前打的那些如意算盘早就将自己推离了赢湛的身边,若我再也回不去现代,究竟是该彻底放手,还是重新回到赢湛身边。

就在进宫前的最后一刻,大巫提醒我:“无论公子高是否愿意,你都要嫁给他,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解忧公主,必须完成公主的心愿。”

“是啊,我早就不是什么王元宵了,我现在的身份是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