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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别怕,我带你回家

外婆的留给我的黑伞,是我们王家的传家宝,不知几代人用过的,用银子制成的伞尖被当成拐杖在地上打磨的时间久了,便锋利如针。

纵然我有了收力的想法,伞尖的银针也无法挽回的全部插进了小少爷的眉心。

这是一场无声的杀掠!

邪神的触手被砍断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喊叫,小少爷被我一击致命也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妖,竟然在临死前被吓傻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我感到了某种无形从压力在小少爷死得那一刻起如阴霾笼罩住我,压得我不能呼吸。

景千夏站在我身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紧张的撑大,似乎正在等待什么更加糟糕的事情。

“刚才,你为什么收手?”

这句话不问清楚,我今晚一定睡不着。

“它——!”景千夏朱唇动了动,惊惧的指着黑伞的伞尖。

那个位置本应该全部插入小少爷的头骨,此刻却像是涂了润滑剂一般,从眉心的窟窿里全部滑出来。

而前一刻还臃肿的像一块大肥肉的小少爷,正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漏气”,整个身体都迅速瘪下去。

诡异的是,我的伞尖上一滴血都没有沾到,好像只是戳在了一个塑料上。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只怕自己是看错了。

可小少爷确实已经变成了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当心,它还没死!”吴言老道似乎察觉了什么,拔高了嗓音。

我赶紧把伞举到胸口,凝神防备,心里的疑惑让我克制住,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出杀招。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每一个喘息都仿佛蕴含着各种危险逆转的可能,爬满了走廊的邪神触手全都像被雕塑一样,静止不动,安静而又恐怖。

突然,小少爷干瘪的腹部凸起了一块,像是有一只手在肚子里顶了一下。

很快的,一个浑身白毛的小孩子从小少爷的体内破腹而出,他一丝不挂也没有可以分出性别的器官,手臂奇长几乎垂到地上,稀疏的白毛在头顶扎成了一个小小的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小少爷的真身?

“还等什么,快杀了他!”吴言老道吼道。

我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景千夏,总之一句话,她不出手我也不出手。

那个白毛小孩仿佛许多年都没有尝试用双脚站立,已经忘了如何双脚站立,半天才直起身,喘了两口气面向我们。

这一转身,差点没把我吓尿!

从背影看这是一个浑身长白毛的小孩,可它的正面却长着一张满脸皱纹的面孔!

而且我那一伞戳过去,不仅戳坏了小少爷的皮囊,还把着这白毛怪物的眼睛戳瞎了一只。

“这双眼我苦修了五百年!”白毛怪的声音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那种沧桑沙哑,隔着它皮肤上稀疏的白毛还能看见一块块褐色老人斑遍布全身。

我又看了景千夏一眼,她还是不为所动。

那个白毛怪直直向我走过来,脸上带着想要与我同归于尽的疯癫表情。

“你别过来!”我再度用伞尖对准它,后退了好几步。

吴言老道气呼呼的走到我身后,用那种责问的口吻, “愣着干嘛,这东西手无缚鸡之力,快杀了他!”

我还想要后退,吴言老道却握住我的手臂,用力朝着那白毛怪捅了过去!

这一次,黑伞直接在白毛怪的胸口刺了个透心凉。

“啊啊啊啊!”

白毛怪撕声裂肺的嚎啕大叫,我感到耳朵都被这种尖利沙哑的声音刺痛。

其他人也都被着噪音震的嘴唇发白,面色发青。

唯独吴言老道,悄悄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张符咒。

我以为他是想要用符咒封住白毛怪的嘴巴,却没想到那张符咒是用来对付我的!

“啪!”

黄符上身,我顿时被定住了。

白毛怪还在尖叫,听的时间长了我才发觉,它这根本就不是尖叫,而是某种古老晦涩的咒语。

“丫头,委屈你牺牲一回。”

吴言老道说罢,一脚踹在白毛怪的脸上,把我的黑伞从白毛怪的身体里抽出来。

与此同时,白毛怪的咒文也念完了,嘴角带着一种怨恨和报复的弧度咽下最后一口气。

“为我报仇!”

这是白毛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听完整个人都凌乱了。

白毛怪的遗言是对邪神说的,而邪神是个死脑经,无论如何都会完成白毛怪的命令!

“臭道士,你想要害死我!”我被定身符所制,连根小手指都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和嘴唇微微可动,急的满头大汗。

吴言老道和他的徒儿们围住了我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像是早有预谋。

我想起赢湛说过的,吴言老道一心惦记着我来文化大厦不是想要靠我杀死邪神,只是想叫我做诱饵罢了。

虽然成为诱饵的过程与赢湛说的有些微妙的出入,结局还是百分之一百的应验了。

收到命令,那些邪神的触手重新鲜活起来,犹如千万条蠕动的毒蛇向我们靠近,把周围堵的水泄不通。

这阵仗堪比天罗地网,就算我没有被定身符定住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更别说现在动都不能动,简直就成了邪神的刀俎鱼肉。

“你们到底想干嘛,我全都答应行不行,只要把我先放开!”

“景千夏,你还欠我一次,可不能再阴我了!”

“孔张,牛翻天,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别那么无情啊!”

我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搭理我,急得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只能忍气吞声的去求他们的师父,“臭道士,你不是要认我做徒弟吗?你把我放了,我就答应你,你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徒儿死掉吧!”

吴言老道砸了下嘴,“放心,你死不了,最多残废,事后我会让孔张治好你的!”

“放屁!我草你的!”我算是听出吴言老道的意思了,无论我怎么求他,都不会放开我。

无数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我聚集,它们穿过站在我身边的吴言老道四人时仿佛把他们当做了透明人,一条条触手都只冲着我来,爬到我的身上,一层层缠绕住我的身体,像是在编织一个巨大的茧。

置身于万条触手中心的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了好几次赢湛的名字,他也没出现,应该是还被困在那扇诡异的房门之后。

茧中的空间有限,还是密封的,空气稀薄,不出几分钟我就有可能会被憋死。

我不明白邪神为何要编织出一个茧再置我于死地,因为之前它都是直截了当的伸出狰狞的嘴巴吸吮人体内的血液,将他们变成干尸。

当这个茧中间开始分泌出刺鼻的类似于胃酸的粘液后,我才明白邪神的用意!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普天之下只有我才拥有天煞孤星的命格,我在活人身边是灾星,但对妖魔鬼怪来说连跟头发都能起到滋补的作用,所以邪神才化身成茧打算把我消化的连渣渣都不剩。

吴言老道他们应当是不打算救我了,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喊着赢湛的名字。

就算他不能及时赶来救我,我也希望他能知道,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最牵挂的人是他。

还有小深和含辛茹苦养大我的外婆,我发现自己忽然间出现了那么多的舍不得和放不下,也亏欠了身边人许多许多。

茧中的液体呈酸性,随着水位的升高腐蚀着我的表皮,刺痛着我的感官。

那些伤口不用看也能才想到应当是与被硫酸泼过的症状相差无几。

我拼命踮起脚尖,不想让自己的脸被沾到,我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脸长得好看了。

要是毁容了,我宁愿就在邪神体内被完全分解。

空气已经耗光了,我进入了恍惚的濒死时刻,脑海中的幻想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仿佛听见在茧的外面,传来了一些打斗的声音,还有几个人紧张的喊叫这什么。

我的眼睛沉重的就像是挂了一块铁,一旦闭上有可能就再也不会睁开。

“夫人,我来了!”

是赢湛?

“王元宵,说话!”

赢湛为何那么着急?

“王元宵,你要是敢死,我就杀掉你身边的所有人给你陪葬!”

我又惹赢湛生气了……

迷迷糊糊的,我好似听见了赢湛的声音,从厚厚的茧外面传来。

茧内的液体已经上升到我的下巴,往下一看,我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这还是我的身体吗?

我看见脖子一下变成了一具被腐蚀的没有皮的躯体,双脚被腐蚀的时间最长,已经变成了两根森森白骨。

这幅鬼样子,我不想让赢湛看见!

可我也不想死!

突然,我的眼前的出现了一束微弱的光线。

几枚如钢铁般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茧的外壳,随着指甲的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也全部插了进来。

这双手上沾满了血,弥漫出一阵阵叫人心痛的桃木香气。

赢湛用他的双手将层层叠叠的茧撕开,找到了我!

“王元宵!”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竟然在颤抖。

我想我的脸应该还没有被腐蚀,哭成了泪人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

赢湛三两下扯断捆绑住我身体的暗紫色触手,脸上的愤怒无法形容。

吴言老道,景千夏,孔张和牛翻天都受了伤,或站或躺的看着我们。

吴言老道气得鼻子都歪了,“毁了,计划全都毁了,我们再也找不到邪神正体了!”

赢湛的抱着我的双手似乎微微颤抖,我知道他已经很努力的克制了,可是无论是谁看见自己的伴侣的下半身只剩下白骨都会陷入崩溃。

“别看我。”我想捂住赢湛的眼睛,骇然发现自己双手只剩下骨头。

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身上的伤口没了邪神胃液的麻痹,暴露在空气中开始恢复知觉,痛的不能呼吸。

赢湛用他的长袍被我小心的包裹起来,“好,我不看,我们回家,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恩。”我想要很争气的点头,脑袋一动,眼泪就不停的往下掉。

“你们不能走!”吴言老道拿着那把锋利的大剪刀挡在我们面前,“只有牺牲丫头,才能引出邪神正体,想想下水道里的几十具尸体,难道你还想再让邪神害人?”

“你现在滚开,我可以让你多活几个时辰。”赢湛目光锋利宛若一把嗜血的弯刀,若不是顾虑到我,恐怕他已经对吴言老道下手了。

不久前我在茧中听见的打斗声音,应当也是赢湛为了救我,与吴言老道发生了争执。

我不是圣人,没那么善良,吴言老道把我害成这样,我恨!

可吴言老道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只有我能够让邪神露出本体,不失为一场苦肉计。

谈判谈崩了,吴言老道率领徒儿全力阻挠我们离去。

另一边,被赢湛撕扯的稀烂的邪神触手又长出了新肢,悄悄的爬行到我们身后。

现在的情况是,吴言老道和邪神站在一边,想要让邪神继续消化我。

“元宵师妹,你再忍耐一会儿,邪神吃饱之后它的本体会发白蜕皮。我们只有在哪个时候才能从千万条触手中找到它,消灭它!你只要撑住最后一口气,你的身体我可以帮你治好的!”素来不说话的孔张,此刻忍不住说话了,但他带着口罩,声音十分缥缈。

还要再来一次?

开什么玩笑,我觉得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我想回家。”这是我用力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就失血过多丧失了意识。

馄饨中,我连痛都感受不到了,仿佛灵魂正在被什么东西拉向一个黑暗的地方。

一些液体溅在我的脸上,赢湛的近乎完美的脸孔出现了一道裂痕,刺痛了我的眼睛。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我不想再看了!

“就是现在!”吴言老道吼道!

我不知他们对赢湛做了什么,只能感觉到我又被一跟触手拖回了重新制成的茧中。

一只比其他触手更大的触手对我张开了牙齿!

“邪神本体出现了!千夏快砍掉它!”

“师父,砍不断!”

“夫人!”

“别过去,邪神正体中的剧毒连神仙都化解不了!”

我眨了眨眼睛,面前狰狞的触手变成了赢湛英俊的脸孔,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

我想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赢湛嘴角微微扬起,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侧脸,将我的刘海别到耳后,就像他平时经常做的那样。

只是他的手指冰冷的不可思议,身体也变得有些透明。

“答应我一件事。”

我问不出话,眼前却出现了一道黄符。

那是我写的驱邪符,赢湛最讨厌的东西,但此刻却被他全部拿在手里。

他咬破了舌尖的鲜血吐在黄符之上,眷恋的看了我一眼,把我放到地上,在我的脸上轻轻盖上了一条手帕。

“无论有多寂寞,就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