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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你把命献给我,她说,声音冷入骨骼』

    长亭中。

    水光潋滟,

    四散而去。

    晚风起,

    吹皱一波青绿。

    他负手而立,

    眉头皱在了一起。

    “是你吗?”

    他问。

    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薄雾渐渐散去。

    她出现在湖心里。

    周边尽是,

    一望无际的青绿。

    她坐在画船里,将一柄半开的莲灯挑在了手心中。

    清风拂过了面庞,她如同初见时那样。

    再美的月色,

    也不过是,

    将她的容颜衬托。

    他这般想着,身子却倏然地后退几步。

    抿了抿薄唇,他直了直僵硬地腰身。说出的话,却连自己,都不肯相信。

    “真的……是……你?”

    他迟疑。

    “呆子?”

    她轻嗔道。

    唇角微微一翘。

    “怎么?不欢迎了?哎,”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了身体。

    “那我走了,难为我还念着你,想不到竟是自己,错许了情意,”

    她低下头去。

    眉宇之中,半藏着一段,离愁别绪。乍一看去,整个人竟也,别具一番风情。

    画船渐渐地,停了下去。

    她背过身子,素手转了转画船舵。脸上的神情,已经开始分辨不清了。

    “没、没,怎么会?”

    他了张嘴,慌忙地说道。

    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朝着湖中那人追去。

    “别、别走,阿……篱,”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而起。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串水泡,不断地冒出。

    苍白的手臂,胡乱地拨着水里。

    “哎!呆子,”她急忙地跳了下去,一个猛扑钻入了冷冷的水底。

    再次冒出水面时,已经扯住了湖中人的身体。

    她奋力地泅着水,将那书呆子拖上了岸去。

    衣服上的水流成串,片刻之间就湿透了地面。她大口地喘着气,还来不及歇息。

    便急急忙忙地,按压着呆子的心口。替他排挤出了,腹腔中的冷水和泥。

    直到再也,挤不出一滴,方无力地靠在柱子上去。

    咳咳……咳咳……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抬了抬眼皮,瞳孔之中一片迷离。微弱地吐了一口气,眉头渐渐地舒展开去。

    “若是梦,那就不要醒好了,”

    睫毛垂了下去,唇角微微地翘起。他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像一只流浪的蝴蝶,倏然地飞进了花丛里。眉宇心上,全是蜜意。

    啪、啪、啪。

    一阵香风钻入鼻底。

    玉白的脸上,赫然三个巴掌。

    “起来,没出息,落个水而已,”

    她提足,朝他踢了踢,秀眉登时竖起。

    “阿篱,”

    他倏然地,睁开了眼睛,低低地唤一了句。

    掐了掐脸际,他的眉眼,弯在了一起:“真的是你,阿篱……”

    瞳孔里,全是她的模样。他握着她莹润的手掌,心里好像涂满了蜂蜜。整个人轻飘飘地,找不到东西南北去。

    湿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一段玲珑曲线。水珠不断滑落耳边,她看起来柔媚惹人怜。

    鼻腔陡然一热,有不明的液体冲出来了。

    啊嚏~啊嚏~

    他别过脸去,不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呆子,快拿去,脏死了,”

    她拧干了帕子,扔到了他的脸上去。小手遮住了口鼻,她的眼底半是笑意半是嫌弃。

    “好好好,”

    他忙不迭地说道。

    也不知是,夸她说的好,还是赞她人儿好。

    “少爷,少爷,”

    远处有呼唤声传来。

    面上凉风习习。

    她倏然地站起,巧笑言兮道。

    “我先走了,明儿找你,”

    说罢,她跳进了水里,像一尾得水的鱼,一个猛扑扎入了湖底。

    再见时,她已经迅速地,攀上了的船弦。一时间,湖面上空陡然地,升起了一层云烟。

    云雾渐渐散去,她和她乘着的画船。突然消失在了,朦胧的夜幕里面。

    “阿篱,”

    他痴痴地,朝着湖中看去,她的背影,已经无法寻觅。

    舌尖甜的发腻,他攥着她的帕子。吸了一口空气,口腔耳鼻全是她的气息。

    “我等你,”

    他自言自语道。

    ……

    一天,两天,三天……

    第十三天了。

    素白的帷幔随风飘起。

    她与他,夜夜相约在长亭里。

    红袖添香,对坐小桌旁。

    她一手托腮,斜靠着栏杆。

    听他侃侃而谈,天南海北无所不言。

    睫毛弯弯,扇影重重,她抬了抬眼皮。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附和了几句。

    空气有一丝停滞,他突然闭上了嘴巴,眼皮随之耷拉。

    便是迟钝如他,也察觉到了她的敷衍。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

    她是不是,已经厌烦了自己!

    这个认知,登时让他矮了大半截去。他的手心,开始渗出了细细的汗滴。

    眉似远山,唇似涂丹。繁繁复复的流苏,垂在了香肩。她的睫毛颤颤,目光飘向了水面。

    咯噔一声。他心下一沉。

    他怔怔地望着她,无暇如玉的瓜子脸。心里面却无端地,涌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红唇动了动。

    他的心,忽上忽下,跟个没头的苍蝇似的。

    “你……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去,”

    他抢先地开了口,笨拙地转移着话题。企图将她无情的话,扼杀在萌芽的摇篮里。

    慌乱地提起了鹤嘴水壶,急急忙忙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宽大的袖子,却不小心地,将杯子碰倒。碧绿的茶水,顿时顺着桌子,涓涓地流下去。

    “呆子,笨死了,痛不痛?”她回过神去,面上一片焦急。

    怀中一阵香软,她欺身到了书生跟前。倏然地褪去了,他打湿了的半边的长袖。

    白皙的手腕上面,已经红了一大片。

    “是么?”她抬了抬眼皮,剜了他一眼,旋即绷紧了脸面。

    伸出一截玉指,狠狠地朝着他戳去。却最终停在了,伤口半指宽的距离。

    “冤家,”

    她嗔道,又跺了跺脚。

    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瓷瓶。弯了弯小指,沾了一些白玉状的膏体。她顺着他的手臂,仔仔细细地涂抹了上去。

    突然,她弯了弯腰,将发丝轻撩。红唇贴了上去,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痒痒的。

    他的心里痒痒的。

    还来不及窃喜。

    却听她,凉凉地说了句。

    “呆子,你多保重,”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已近圆满,却终究缺了一点边。

    明日……

    “为……为什么……”

    他勉力地稳住身形,胸口却似塞了团棉花。眼泪不敢落下,他没有底气地望着她。

    推开自己,推开自己,她总是推开自己。

    也对也对,那般完美无暇的她。又怎么会,看上一无是处的他。

    他与她,隔着天涯。

    万水千山,他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她。只能盼着,她心情好时能在梦里陪他一下。

    一十三天的美梦。

    终于要醒了。

    明知这个结果。

    他却依然苦涩地泛着酸水。

    这场感情的角逐里,她盛装出席照亮了舞台去。他却一贫如洗,低进了尘埃里。

    只能时时刻刻,等待着她的施舍。

    “我悦你……”他上前一步,鼓起了一生的勇气。唇角微微弯起,他艰难地说了下去,“不喜欢我,没关系,只求求你,不要断了联系,”

    “哪怕……偶尔……看我一下……也可以,”

    他懦懦地补了一句,晶莹清透的水滴,顺着脸庞滑落下去。

    “既不能长久,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不过是被,我的一张皮相迷惑。”

    不,不,不是的。

    他捂着胸口,喉咙堵堵的。

    说不出来,他说不出来。

    如何,她才肯信他。

    他和他们。

    不一样。

    他又怎么会。

    忍心看着她垂泪。

    她别过脸去,

    眼皮轻轻地抬起。

    “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而已。可这张脸终究会,那些皱纹涂满。也许还等不到它,老去的那天,你就已经开始厌倦,”

    “何况你我,本来就不可能。莫说世间不容,见了我真身,你怕是躲都来不及,”

    长裙簌簌地飘起。

    她的目光渐远,面上再无半分笑意。

    “不是的……我是……真心的……”

    他磕磕巴巴地说,心里却难过极了。

    她怎么会……怎么会这般想呢?

    是谁又,惹她伤心了?

    心里全是疑问,面上却写满了疼惜。他看着她委屈,心里又酸又痛。

    “我不会……也不怕……”

    他的身子不断抖着,心口不停地起伏着。

    “不过一纸空文,又如何当得了真?更何况这种话,也不知你对多少人说过?”

    “还是干脆了断,不要拖泥带水了,”

    她倏然转过了身来,迅速地退到了亭子外去。身体保持着距离,她的眼底挤满了疏离。

    “要如何,你才肯信我,心从来都是为你跳着,”

    泪水钻入了唇角,他摇了摇头苦笑道。

    “是么,不值钱的甜言蜜语,不过哄哄小孩子罢了。也就,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才会轻而易举地被你们骗了,”

    她不以为然道。

    看着他,像看着陌生人似的。

    “我卢子安,今日对天起誓,我对秋篱姑娘,一心一意,若有……”

    他郑重地抬手起誓,一字一句分外地认真。

    “不必了,”

    她不客气地打断道。

    “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命献给我,”

    她移动着莲步,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

    手中的簪子,尖尖的。

    她的眼,冷入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