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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电话,李玲的一条短信就来了:川,在干吗呢?昨晚我下班和同事去逛街,看上一件裙子,好漂亮,是阿依莲的牌子,同事买了一条,要五百多块,我没舍得买。

女人对自己男朋友说这样的话,鬼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我心想,五百块够我在西安康复路批发市场提一打同款式的裙子,随即回道:我十二点多才睡着的,你几点加完班的?那么晚还去逛街,有毛病啊?

她的回复充满委屈:我一点下班的,知道你睡觉了,就没敢吵醒你,晚上我又没吃饭,就和同事一起吃饭去了,顺便逛了逛,你别生气好吗?

细细一想,女孩子喜欢逛街买衣服是人之常情,况且在深圳那座不眠的迷醉之都里,夜晚便是打工者休闲的天堂。可怜我身在滨源市,她远在鹏鸟的故乡。

年轻高挑的李玲是西安XX大学2001届新生迎新晚会的节目表演者,那时的她青春逼人、活力四射,穿着漏出一条胳膊的藏民服饰和一群同样年轻活泼的姑娘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舞台上跳那首《康定情歌》。李玲站在她们最左边,我和一群稚气未脱的男生积极地坐在台下前排,随着她们舞蹈混着噪杂狂吹口哨,台上的李玲朝下有意无意的会瞥几眼,涂着眼影的眼睛像鱼鳞一样一闪一闪,我完全沉醉了。

老天也长眼,她们舞蹈中一个甩头动作,李玲的帽子扑地飞向了我,落在我怀里,众人立马笑了起来,李玲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怔了片刻赶紧过来拿帽子,身边一群饥不择食的饿狼狂吹口哨瞎起哄。我也愣了愣,心神不宁,假作镇定,将帽子举于李玲,她浅浅地一笑,声音细小:“谢谢你。”旁边狼们支着耳朵喊:“什么?大声点,美女。”李玲的小脸红扑扑的,赶紧回到了舞蹈队伍中。

从去大学前,我的一位堂哥就忠告我,恋爱要乘早,先上车后买票,不然迟早后悔,等工作了全他妈是二手货。堂哥的忠告对我来说一直是至理名言。

晚会落幕了,新生们提着小凳子三三两两穿过十月柔弱的月光超生活区而去。我对宿舍人借口说要去厕所排便,一个人夹着凳子潜伏到活动中心后台演员出入口,满额头紧张的汗水,心情无比忐忑地等李玲出来。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演员们走的差不多了,她才出来,已经换好衣服,白体恤白裤子,一袭白色,天使一样翩跹而至。我站起来本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就问她:“同学,请问现在几点了?”

她微蹙柳眉,眼带疑惑,随意又恢复自然状态,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说:“可能不到十一点,我没带表。”

我抬起手腕看看表说:“差十分钟十一点。”

她咯咯笑了,露出一口皓齿:“你有表啊还问我?”

此时我心情紧张,口齿不清地说:“我可以——认识你吗?”

她笑着问我:“你为什么要认识我呢?”

我结结巴巴道:“想和你做个朋友。”连说话的时候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她那双杏眼。

她抿嘴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眨了一下眼,面带笑容道:“行啊,呵呵,我叫李玲,湖南人,自动化学院大一新生,你呢?”

看来她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了,我以最纯洁的笑容看着她,简要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那是2001年10月,西安的天气已经很凉,梧桐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落地,彼时月光如水,我生平第一次和初识的女孩走了长长一路,一直将她送到了女生公寓下。

下班时间一到,我正收拾桌上一堆资料,李晓伟就过来喊我一起吃饭。路过王诗苒身边,她还在电脑上文案,李晓伟悄悄在她头上轻轻一敲,跳到了我身后去,王诗苒转过头来满腹狐疑地看着我。

我忙解说道:“不是我。”

李晓伟适时地从我背后跳出来,一脸嬉笑地说:“美女,其实是我。”

王诗苒被他惹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嘴唇的弧如量出来一样,眼睛会眯成细细的一条缝,本来就浓黑的睫毛显得更加修长了。

“一起去吃饭?”我说。

“美女,一起吃饭去。”李晓伟跟着说。

她回头笑着瞥了我们一眼,整理了桌上的资料,拉了拉衣角,站了起来说:“去哪里吃?”

这时候霸王龙突然进来了,本来一下班就跟沸腾了一样的办公室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等候霸王龙发话。

霸王龙挺挺胸,眼镜下那双刻薄眼扫视了一遍所有人,说:“下午三点,所有人会议室开会,不准迟到!”

霸王龙一走,我和李晓伟拉上王诗苒就脚踩飞火轮出了办公室直奔李晓伟所说的那家面馆而去。走到一楼大厅,碰上霸王龙正在等领导,见我们三人下楼如此之快,她便挑着眼斥道:“不好好上班,吃饭倒挺积极的!”

李晓伟撂下一句:“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王诗苒和我偷偷笑,霸王龙气的横眉竖眼,一张血盆大口张合了几番,绿着脸硬是没说话,瞪着眼看着我们三人扬长而去。

在那家陕西手工面馆坐定,老板倒了茶水,李晓伟帮我们点了三大碗油泼辣子面,便闲聊起来。

王诗苒有些担心地说:“你们说王主任会不会找我们事儿啊?”

李晓伟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不屑地说:“谁管她呢,爱找不找,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那么尖酸。”

王诗苒看了我眼,笑着端起茶杯不说话了。

李晓伟敲了敲桌子示意我看外面,我顺着门看出去,一辆黑色雪佛兰,车主是个女人,正侧过头去焦急地看前面堵车的路段。我觉得车里那女人背影特别熟悉,特别是脖子,很白皙,形态很像曼姐,特别是车子,曼姐家的院子里一直放着一辆黑色雪佛兰。我放下杯子,朝外走去了,身后李晓伟问我:“川川,干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