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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老乘务员以及乘客们逐出山寨之后,寂静的山寨顿时沸腾起来,我被众人推到堆满谷物的场院上,在场院的中央摆着一口盛满清水的大铁锅,锅下架着等待燃烧的薪柴,我吓得浑身筛糠:怎么,寨民们所谓的公断,难道就是将我投进热水锅里,熬成肉汤?

场院四周聚满了黑压压的寨民,纷纷指点着我,也不知说些什么,反正不会说我一句好话,更休想有人为我辩白。

哐当当!哐当当!哐当当!

高高的谷堆旁传来哐当当的铜锣声,一队奇装异服的男子头戴着赅人的假面具,手执钢刀,连蹦带跳地走进场院,哼哼呀呀地走到我的身旁,手中的钢刀在我的面前示威般地舞动着:“嗯唷呀,嗯唷呀,嗯唷呀……”

一头大水牛被寨民们牵进场院,栓系在桩柱上,大水牛可怜兮兮地哀鸣着,圆圆的牛眼茫然地瞪着我,那份表情似乎在说:你犯了大罪,我却要陪你受死,哼!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山寨愈加沸腾起来,起伏错落的山坡上亮起了无数颗火星,伴随着嘈杂的人声,缓缓地向场院聚拢过来。锣声越来越响亮,仿佛是赅人的追魂曲,听得我胆颤心惊。

哞——,大水牛被众人捆绑起来,可怜巴巴在倒卧在地,长伸着脖颈,绝望地悲鸣着。

“你听好,”一位身着民族服装的少妇握着尖刀走向大水牛,刀尖无情地指点着牛头:“该死的家伙,你听清楚了,你从来也不听话,让你梨地,你总是偷懒……”

少妇厉声列举着大水牛的罪过,说到激动之时,手臂一伸,哧——,尖刀无情地剌进大水牛的脖颈,一声凄厉的惨叫,大水牛立刻血流如注,看得我背脊直冒冷风:好厉害的小娘们啊,女人杀牛,还是第一次看见啊!望着少妇手中滴血的尖刀,我暗暗发抖:过一会,这把尖刀将剌进我的脖子里!

“嗨唷唷,嗨唷唷,嗨唷唷……”

众人齐声协力,将气绝身亡的大水牛投进篝火里,烈火腾地窜将而起,熊熊的火焰照耀着场院的天空。灰色的大水牛很快被烧灼成深黑色,众人将水牛拽出火堆,开始刮划焦糊的牛皮,然后,再次投入篝火,火堆里响起剌耳的噼叭声,晚风轻拂而过,传来呛人的焦肉味。

众人再次将水牛拽出火堆重新刮划起来,此时,水牛皮由深黑色变成了黄褐色,飘逸着淡淡的肉香。少妇手起刀落,无情地剖开水牛的腹腔,将水牛的内脏一一掏出,咕咚咕咚地投进热水锅里。处理完水牛的内脏,少妇又开始肢解水牛的尸体,将水牛劈成一斤多重的肉坨坨,一块一块地投进热水锅里。

黑暗之中,身着盛装的老寨主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到我的面前,吓得我浑身筛糠:完了,末日终于来临了,我将被投进火堆里,烧得皮开肉绽。

“你听好,”寨主神色严肃地对我说道:“今天,是我们彝家山寨每年一度的火把节,我们彝家崇拜烈火,在我们彝族人的眼里,烈火象征着光明和正义,烈火不仅能摧毁一切邪恶的力量,还能照亮人们的心灵。在烈火的照耀之下,做过坏事的恶人立刻会现出他丑陋的本来面目,现在,我们要用彝家的火把,反复地照耀你,你是不是人贩子、拍花贼,就请在我们彝家火把个特殊的照妖镜前进行公正的验证吧!”

呵呵,我好生纳闷:这是什么山俗?小小的火把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朵乐荷,朵乐荷!”寨主言毕,场院里立刻喧嚣起来,众人哗地涌进了场院,无论男女还是老幼,人人手执火把,嘴里齐声念诵着“朵乐荷,朵乐荷”将我团团围拢住,一只只火把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摇晃着,灼热的火焰充溢着呛人的蒿杆味:“朵乐荷,朵乐荷!火神火神显灵光,拍花恶贼快现形。朵乐荷,朵乐荷!火神火神显灵光,拍花恶贼快现形。朵乐荷,朵乐荷,……”

“朵乐荷,朵乐荷!”

“……”

“不,不,”我在火把的海洋里拼命地表白着自己:“我不是拍花贼,我是旅游的!”没有人理睬我的表白,众人高举着火把,在我的身旁反复地穿梭着:“朵乐荷,朵乐荷!火神火神显灵光,拍花恶贼快现形。朵乐荷,朵乐荷!火神火神显灵光,拍花恶贼快现形。朵乐荷,朵乐荷,……”

“嗨,照吧,照吧,”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照吧,随你们照吧,我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做。”

混乱之中,有人似乎轻轻地碰触着我的肘臂,我睁开眼睛:哇,是你?原来是追赶汽车的破衣少女,她也执着火把,灼热的火光照耀着她秀美的面庞,我借着亮如白昼的火光,发现少女的装束发生了质的变化,布丁叠布丁的烂衣衫已被别具特色的民族盛装所取代,明亮的、饱含着深山野性美感的高额头上缠绕着左一道又一道的深蓝色布条,好似一张从天而降的大飞碟。

“你,是你,”我惊讶不已地望着少女,少女泛着晶液的珠唇微微一抿,又冲我神秘地挤了挤眼睛,突然,她将火把头呼地撞向我的面庞:“朵乐荷,朵乐荷!火神火神显灵光,拍花恶贼快现形。朵乐荷,朵乐荷!火神火神显灵光,拍花恶贼快现形。朵乐荷,朵乐荷,……”

人圈外再次响起了寨主的话语声,众人哗地散开,寨主走到我的面前,扯住我的手臂向众人郑重宣布:在火神的照耀下,我并不是什么拍花贼,予以无罪释放!

“谢天谢地,”我长吁一口气,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幸福感:“谢谢老寨主,谢谢可爱的彝家兄弟姐妹,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