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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要借钱,董林洁原本晕红的脸呆了一下,随后她忸怩问道:“你一下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也不想借钱,尤其是跟你开口借。我在燕京这里,除了宋良堃已经没有朋友了。现在他有难,别说我还欠他三万块钱,就是一分不欠我也该帮他。”我说。

董林洁吮吮下唇,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

“当然,你如果有困难就算了。大不了我再厚脸皮去剥削我父母。”我心平气和地说。

“五万块钱,我没有困难。只是咱们这样的关系,我不愿和你产生金钱往来。那样就感觉很别扭,是不是?”董林洁看看我说。

“你说的是。我也是没办法了。才领了一个月薪水,准备还给余悦的。她却在外地。在家吃一顿瘪,回来就遇到阿堃出事。半年来我是太过不顺了。”

既然人家不愿意借,我已经打定主意再想办法。这关系开口借钱确实不妥。她不借给我我也不生气。

“你不会生气吧,像是我见死不救一样。”董林洁虚着眼睛,看我脸色说道。

“我不生气。主要是我的麻烦事儿太多了。近似于焦头烂额。”我说的是真心话。这个时候我就想,真没有一点办法的时候,我就去找胡清爽,打欠条借钱。但这样有可能被她要挟。另外我对她父亲如今印象不好,实在不愿意借他家的钱。

刚才还在批评铜臭,现在马上就掂量出铜臭的斤两了。我的脸色慢慢有些黯然。

董林洁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片五花肉放嘴里嚼着。一时我们相对默然。适才的花前月下一下消失无踪了。

“你看这样行吗?我叫杜菲菲借给你五万块钱,我给你担保。这比你从我手里拿钱好些,是不是?”

“是的,就按你说的办吧。要不是遇到这种事,谁都不想开口借钱。”我长出一口气。生活毕竟不是童话故事。谈到金钱谁都会有所顾忌的。我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三言两语,虽然借钱的事儿解决了,但是房间里的气氛不再浪漫。在我的思忖中,五万块钱对董林洁来说不是大数目。现在她叫杜菲菲借给我,确实比她本人直接给我好。看她美丽的容颜,我忽悠有恍惚之意。这才是开始,以后呢?我们真的能在一起柴米油盐过日子吗?

对此我表示怀疑。如果我自己毫无造血能力,只像目前这样月入几千,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我看到宋良堃倾家荡产,还不都是迷于美色忘了形?我穷家薄业,已经折腾掉我父母五万块的辛苦钱了。我还有多少本钱继续折腾?

一个女人如果把家庭的担子,都压在自己肩上,时间久了激情远去,我们会怎么样,那结果我不想都知道。我也想了很多次,我不能叫董林洁成为第二个郭蓉。

“你吃饱了吧?吃饱了我们就散了吧。天也不早了。”我低下头灰心地说。

“好,明天上午我给杜菲菲打电话。”

“那我先走了,你等两分钟再离开。”我先走。

“我先吧,我下去结账。”说话间董林洁就拿包起身。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账我来结,我还从没有请你吃过什么。我欠你的五百块钱暂时无法归还。”

“那钱是给你的,不是借款。”

“那就再说吧,反正也没钱还。今天,我一定要请客。”我执拗道。

“你别气我好吗?这里请一次饭要好几百呢。等你发了财再请我。”

董林洁走到门口,我也站起身来看着她。有人说,真正的爱情是一瞬间的事儿,不能过于理性算计。所有用计算器算过的,用尺子量过的,都不是爱情。

董林洁要拉门出去,忽然又松了手回头看我。我条件反射一般垂下了眼帘。

“从容,你对我有看法了,是吗?”

“没有,我是对自己有看法。我觉得我虚度光阴一事无成,累及家人朋友。不忠不孝。”我说道。

“那我是你的谁,家人还是朋友?”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老师。”

“有我这样叫学生又抱又亲的老师吗?”董林洁幽幽而问。

我无言以对,又忽然觉得我们师生恋好荒唐。当初在一起,纯粹是为了向各自不忠的配偶泄愤。现在了她也离了,我也分了。我们之间差距很大,一般来说,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最多只能是对方情感空窗期的情人。

我有些如履薄冰了。觉得自己天真无趣。

“你是男人,你叫从容,你从容了吗?”董林洁逼过来问道。

“我没有冲动啊,我出了事儿不是从容处理吗?焦头烂额我也得活着是不是?”说话有点拧了。要进入和我胡清爽对话的趋势。

董林洁看了我一会儿,没说什么就开门出去了。我顿时觉得压力一消,但也有一种羞辱感袭上心头。我这叫什么啊,谈情说爱外加借钱借出芥蒂。我发誓,从此之后绝不再向任何人借钱。

从饭店里出来,我一个人走在街灯明亮的大街上。九点多钟了,天还不算晚,街上人来人往,多有情侣在卿卿我我情话绵绵。我看一眼后,就像躲瘟疫一样离开。

一钱难倒英雄汉。一点面皮都没了。

回到出租屋里,胜利哥夫妻正在热火朝天吃火锅。见我进来热情招呼。我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已经吃饱,可分明是吃了一碗白米饭,还喝了酒。

我不想过去凑热闹,却被胜利哥强拉了过去。又倒上一杯酒坐下。

“大兄弟,有件事儿得和你说一下了。就是咱这房子房租的事儿......”酒过三巡,胜利哥才开口正题。他不说我倒忘到脑后了,房子我们没法再租了。

两下里一说,他们两口子都流露出惋惜的表情。我告诉了他们我和郭蓉分手的事儿,给他们让出一个月招租时间。一共还要给他们两个月房租四千块钱。正好我领的工资刚够。

我和他们说,明天就把钱打到彩霞嫂子卡上。以前都是这么办的。

“兄弟,你们这一走。我和你哥心里真不好受。看着你们不吵不闹好好的,怎么会分手了呢?”彩霞嫂子难过地说。

“其实我们分手的原因很简单,郭蓉耗不起了。她又不愿意和我回老家去。为了一套燕京的房子,我想不分开都不成。”酒入愁肠,我已经半醉,索性打开了话匣子。虽不能畅所欲言,但吐吐苦水也是好的。

一听到房子,他们两口子都沉默下来。别的都好说,胜利哥两口子从黑龙江到燕京十年了,也没买上房子。

“其实你家的条件也挺不错的,你不是说你父亲教书吗?”过一会儿,彩霞嫂子往火锅里放着肉片,问我。

“是啊。可是比起一套燕京的房子来,我们那穷乡僻壤没什么吸引力。农村孩子读书出来,没几个人原路返回的。”

“这都是读书读多的缘故,女人一有文化想要的也多起来。你看你嫂子,初中毕业。她就不会因为一套房子离开我。”胜利哥一端杯,愤懑说道。

“我要离开你,老家的两个娃咋整啊?落后妈手里?我就是落后妈手里的,从小遭老罪了。咋也不能叫我娃和我一样。”彩霞嫂子说着眼圈一红。

每个人都有人生的目标,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都应该受到尊重。当天晚上我喝醉了,是胜利哥把我扶到了床上。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烂醉如泥。

早上手机的闹铃声把我吵醒,尽管头疼如绞,我还是挣扎着起床。不上班那来个工资呢。这马上又要弹尽粮绝了。

冰凉的水洗脸,刷牙一气呵成。路上我连早餐都没舍得买,我得算算我兜里还有多少钱,能不能坚持到月底。

无论如何,我都对杜菲菲充满感激。大概九点钟她把我叫了去,开门见山让我打欠条,借款五万。我打了欠条,杜菲菲签了字,拿到财务去领钱。

“你怎么回事啊,遇到财务危机了?”杜菲菲递着条子问道。

“谢谢杜总雪中送炭。这事儿一言难尽。说起来和上次撞车有关系。为给人修车,我借了朋友的钱。现在人家家里遇到事了,急用钱。”

“好,知道了。你去支钱吧。”杜菲菲摆摆手。

财务见条,又向杜菲菲电话确认后,把钱如数打到我的卡上。我立刻给宋良堃和彩霞嫂子转过去。转完这些钱,我的卡上只有不到二十块钱余额了。加上兜里的三百多块现金,这就是我坚持到月底的生活费。一天十块钱的标准我能吃啥呢?

下午下了班我就去看了看宿舍。我的宿舍果然调整了。那间屋子房型不规整,小一点,在楼梯角里。里面放下一张架子床就没多大空当了。这房间令我满意的是,有一扇面朝楼顶的小窗户,离别的宿舍远一些,清净一些。

当天晚上我就住在了这里。从这个楼梯间往上走就是商厦宽阔的楼顶。那里拉有钢丝可以使晒晒衣被。一切看着都还不错。

晚上我分别给宋良堃和彩霞嫂都发了短信,确认他们收到了钱。这一下大事情过去了,心里踏实了我却又成了穷光蛋。凭我一月四千块的工资,不吃不喝五万块钱要还一年。

想想自己,女朋友也没了,薪水降了一半,如今债台高筑,这半年多过得不堪回首。真的快和村里的瘸子建生差不多了。

早知道这样我高中就该选择理科,以后也能做技术工作,也能稳定收入。可那时候我文史学得好,班主任不建议学理科。他说我学理科,一定考不上名牌。

凭什么这么看不起老子呢?不就是我物理和生物学得不好吗?我头悬梁锥刺股,就不信我赶不过来。大不了我不上名校,不上名校的人不也照样活着吗。很多人活得还很滋润。都是虚荣心害人啊。

我考上山南大学,我们班主任获得奖金一万。那一年他的总奖金超过七万。这样我不知道该感谢老师,还是该鄙视他。

很多事不经一失不长一智,所以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第二天下班我回去,在那个留下无数回忆的出租屋里睡了最后一晚。接着就利用周末的时间把东西打包,运到了那间小屋里。随遇而安的日子又开始了。星期天下午,我找到彩霞嫂子把房门钥匙交了给他。

“小胡,记得我和你哥。再有时间一定回来和你哥喝酒啊。”

“好的嫂子。我会去的。”

面对这位东北大嫂真心的不舍,我的眼圈也红了。我们在一起相处三年多,一直关系融洽。再找房客,很难找到我们这样的了。

离开那个小区,我也把郭蓉给我的所有甘苦记忆都留在了那里。从此我和那陕西女娃郭蓉便是路人了。

为了断掉所有的念想,我直接把郭蓉的号码拉黑。疼痛过后,我们都还要继续活人。

剩下的十几天相安无事,我慢慢习惯自己的工作。其实和在福利金集团大同小异。在这样的在企业里也就能干个打杂文秘了。以后也不会出息到哪里。

我爸几次来电话询问我和郭蓉回家的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答复。最后我只叫他帮我询问老家公务员的招聘情况。

我爸询问的信息是,今年的招聘笔试已经结束,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从容啊,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到乡镇政府里上班,那也是端国家的饭碗,只要不犯错误,能平平安安干到退休。你成家立业了,我和你妈也就放心了。”

“行啊,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这边提前准备着。该看的书都买来看。”

“你说你这个孩子,你在燕京五六年,落到啥了?早叫你回,你不听啊。除了鸡飞蛋打,你说你落了啥呢?”我爸说到这里,咔嚓一声就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