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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后座上,我一直十分紧张地看着洪春的一举一动。我害怕他看到我。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跟花痴一般。

只听董林洁说:“你看看表几点了,我怎么好叫你进去坐?你先回家,明天我约你喝茶好吗?明天晚上我电话联系你。听话,乖。”

为了尽快摆脱洪春,董林洁不得不使用了美人计。

“谢谢林洁,我听话,我乖。”

洪春中计了。他热血沸腾,手舞足蹈,也一下子恢复了神智。连连点着头,退回到自己的车子旁。

我看见洪春拉开后车门,拿出一个盒子。似乎是送给董林洁的礼物。董林洁见状赶紧熄火下车。这样车里是黑的,不走到近前看不到里面的动静。我也吓得倾斜了身子,尽量把自己缩起来。

“这是我送你的,一定要收下。美国买来的LV,我去考察,亲自去专卖店买的。”洪春的声音满含深情,把那个盒子递过来。董林洁垂着双手,十分为难。她本能地想拒绝,又怕刺激对方:“这个,我真的不需要。这种包我有好几个呢了,我也不喜欢拿着到处显摆。”

“留下吧,是我的一份心意。千里万里,大老远从华盛顿背回来的。”洪春央告道。

“洪春,你别这样。东西我收下就是。你别,再这样我生气了?”听到董林洁倒退的脚步声、轻叱声,似乎是洪春在传递礼物过程中有什么亲热举动。

“好,好,我是个乖孩子,不惹林洁生气。”洪春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听他这样说话,我心中一阵寒意。

我没有听到董林洁说什么。然后就是汽车启动声,随即灯光一亮,那帕萨特便开了出去。须臾董林洁退后上车,把手里盒子顺手扔在副驾驶座上了。

车里十分安静,居然能听到董林洁粗重的呼吸声。我顿时觉得,因为我她受到了委屈。

电子钥匙控制的庭院推拉门开启,车辆进入。然后是车库卷闸门升起,车子再进入。等车停稳一切都安静下来,董林洁自己下了车,没有搭理我。

我在车里闷了一会儿,只好自己下来了。东去的走廊里灯光朦胧,我小心走过去。董林洁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发呆。客厅里没有开灯,所有的器物都影影绰绰。天光从外面照进来,展露出某种宁静恬然。这房子四下不靠,还不如农村的四合院有烟火气。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也走到沙发前坐下了。房间里静静的只听到钟表的走时声,鱼缸里抽气机发出的呼喽声。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不出一语。最后,饿得心慌意乱的我低声说:“姐,我饿。”

“你饿,饿死你算了。你也看到了,为了你我要被洪春那混蛋吃豆腐。”说到这,董林洁气乎乎起身去拉窗帘。

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无地自容、不知所措。刚才如果是车里没有我,董林洁完全用不着对洪春那样。

董林洁和洪春的真实关系我并不清楚,不过在广州的时候他们走的是很近的,那时董林洁和郝明远还没有离婚。但从刚才的门口互动,似乎是董林洁在躲避洪春的追求。

像洪春这样狂热追求董林洁的人,一旦看到车里的我,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这个时间点我坐董林洁的车来这里,似乎跳不过一起过夜的嫌疑。这样的话洪春会做出什么反应,就很难说了。为了自己的声誉,为了息事宁人董林洁也要安抚住洪春。

从这个角度讲,作为美女,她们的烦恼也是特别的。追求者里良莠不齐,难免就会出现刚才的情景。

董林洁开了厨房的灯,在做晚饭。那厨房是开放式的,我坐在暗影里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这时候我觉得自己确实是做过了。即便是董林洁离了婚,有权利和单身的男士约会,但这个人也不该是一瘸一拐的我。这要真传出去,还不知道衍生出多少不堪来。日本曾经有电影演示,某些女人就是对残疾男人有兴趣。是一种变态的性口味。

可这样的夜晚我就是想离开,奈何腿脚不便也走不掉。而我在董林洁这里,等于是一颗定时炸弹。我不知道一个女人有着世间少有的美貌都是这么生活,但是从董林洁来看,她无疑是很累的。总会有些她不喜欢的男人来纠缠。此时我也想通了,为什么她不愿叫人知道离婚的事。真得被人知道了,那像洪春这样的人不知道会冒出来多少。这就是美女的悲哀。所谓红颜薄命,里面有很深的哲理在。

我下定决心,明天晚上绝对不能再来。以免害人害己。我不是郝明远,我的力量有限,就是郭蓉我都给不了她要的安全感,就别说国色天香的董贵妃了。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贵妃的配偶只能是帝王,而不是我这样芸芸众生般的屌丝男士。一句话,我兜不住这样的女性。还是回头去找吴丽莎吧,那样的老婆能给我安全感。

丑妻薄地破棉袄,是人生三宝。道理没人不懂,可是世上有几许男人喜欢丑妻的?

“过来吃饭吧。我今天有些累,只煮了一点馄饨。”远远地,董林洁招呼道。

我慢腾腾起身要过去坐下。董林洁拿手势止住了我,她先过去拉上了窗帘。这偷偷摸摸的,倒像是两人在偷情一样。

我别扭着,心里有不平之气,面对香喷喷的馄饨没了食欲。座子上还摆着昨天晚上吃剩的凉菜,一份酱牛肉,一份油炸花生,一份火腿片,一份涪陵榨菜心。这些菜用来给馄饨下饭也是很好的。

“你怎么了,不是喊着饿吗?饭做好了却不吃。快吃吧,刚才的事儿不赖你。吃饱了,好好睡。明天晚上我不敢叫你来这了。洪春这小子在纠缠我。我和郝明远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董林洁烦恼地说。

“董老师,你没有什么错。倒是我不知道自重,接二连三给你添麻烦。”我带着情绪说。

“好了,别多想了。我没事,他送东西给我我拒绝不了收下,以后找机会还了给他就是了。来,喝馄饨。这是我自己包的,包好冻在冰箱里。快尝尝好不好吃。”

见我脸色不好,董林洁又开始软言软语来劝说。我无法再拿捏,随即拿筷子大口吃起来。这一天饿下来,别说这美味的馄饨,就是煎饼卷大葱我也能甘之若饴的。

吃着吃着我就惭愧起来,人家董老师并不欠我什么,不就是两个人有点暧昧之情吗?这情愫还在朦胧间,这样董林洁见我遭难,才愿意关照我。如果我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好歹,那她厌恶我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作为一个美女,董林洁对男人的防范心理应该是很重的。独独对我这样,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爱意表示。

我不愿意胡思乱想,一顿痛快淋漓之后,终于品尝到吃饱饭的舒坦感觉。我打了一个饱嗝放下碗。董林洁惊讶地看着我,喃喃问道:“你居然饿成这样了,你看看你吃了多少。差不多五六碗了,真怕你吃坏肚子。”

“没事儿,面食一般不会吃坏肚子的。我是饿急了。除了早晨那几片面包,我整整一天水米不打牙。”我拿筷子夹着花生米,嚼得脆生。

“中午为什么不吃饭?”

“没钱。分文皆无。初来乍到也没个朋友,只能就这么饿着。”我吃饱了,那种醺醺然的感觉没有了。很想摸着肚皮去睡觉。

“我知道你没钱,却不知道你已穷到连饭钱都没了。这怪我。明天我先给你五百块钱,当吃饭零花用。”

“不用。我其实还有三两百在钱包里。只不过那天下楼放风,钱包没有带着。谁想到两个大美女一起上门呢?谁想到我能来到洋房豪宅里,和女神一起共度良宵?”

“你又开始油嘴滑舌了。我可是你的老师,你的姐姐。谁个这样对姐姐说话?”董林洁嗔道。

“是啊,我也就在嘴上占一点便宜。董老师您这样的女人,不是我这样的屌......阿不,平头百姓所敢高攀的。我也不愿意给您添麻烦了。如果现在您送我回去,我感激您。这所房子里我睡不好,老觉得郝明远在看着我。另外,您的好意我也心领了。”

我不知道我为啥说这种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是在拒绝董贵妃的暧昧情意吗?我也说不清,但要摆脱这陌生的环境,陌生而危险的女人,回到熟悉的屌丝环境里,这是明确不过的。

听我这么说,董林洁慢慢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她慢慢冷笑道:“你想多了。我这么关照你,不是对你一见钟情,而是觉得你是情感背叛的受害者,又接二连三遭遇挫折,我心里不忍。我和郝明远离婚是我们之间的事儿。与你无关。如今我成了拖油瓶的离异女人,想高攀你这样的黄花小伙,我有心无力。”

黄花小伙这个词儿,我头一次听到,那冰冷滑稽的效果让我一下笑起声。小伙虽是小伙,黄花却早就没了。至此我已失去了再和美人调侃的心情。

我只好笑笑,把眼睛看向别处。董林洁生气,拿起筷子敲了一下饭碗,起身奏凯。留下我一人在那里如坐针毡。

饭后,董林洁又给我拿来一身衣服,叫我洗完澡之后换上。她说看到我穿这一身保安衣服就别扭。我想那衣物反正是郝老板遗弃之物,我就当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穿。

我轻车熟路地去卫生间洗澡。那把塑料椅子还在远处。其实我并不习惯天天晚上洗澡换衣服,那不是我这样屌丝燕漂的习惯。只有到了炎夏,出汗多我才会天天洗澡换衣。

好久没有洗澡了,我特别享受那种热水从头顶倾落的感觉。如同是一只温热的手按摩我的五脏六腑。我靠在椅子后面的墙壁上哭的稀里哗啦。但即便是我自己,也看不到那些滚下的泪水。那些热泪都随着水流冲到地上无影无踪。

我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一段时间却太容易落泪。难道我喜欢上外面的那个女人?爱而不得,所以落泪失声?这本是暗恋别人的少女才有的样子,居然在我一个老爷们身上出现。思之叫人不解。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从前在大学里,郭蓉和高海潮分手和我恋爱,我心中除了自豪和幸福,却没感动落泪过。今天看到董林洁遮遮掩掩,为了我对洪春那厮委曲求全,我居然落泪。

我足足洗了一个小时才出来,出来后我又刷了牙齿。这样就可以放心大胆去睡觉了。想想昨夜董林洁给我端洗脚水,我眼睛又开始发潮。远离这个女人,也许是爱护她的最好方式。扪心自问,我胡从容能给董林洁一份幸福吗?郭蓉我都给不了。

这个一楼只有楼梯间的一盏灯亮着,亮度有限,所以整个一楼空间阴暗迷离。

董林洁应该上楼去睡了。我想想此时天已经不早了。我洗了澡浑身舒畅,见楼下无人,不由得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拖鞋踢踏去保姆房睡觉。

从左边厨房餐厅到右边的保姆房门,中间要经过上楼的楼梯口,也经过放了几个大沙发的客厅。

我走过客厅的柱子,博古架以及几盆高高的盆装植物,眼看要到保姆房前了。忽然从植物后面发出一声人话:“来坐坐吧,湿头发睡觉容易着凉。”

这是董林洁的声音,吓了毫无防备的我一跳。我赶紧绕过植物过去看。阴影里,董林洁穿着那件睡裙缩在沙发角上。我甚至看到了她温润的小腿和赤脚。顿时我的心跳加速了。

我一瘸一拐过去,坐在董林洁栖身长沙发一侧。那是个单人沙发。这几张沙发都是真羊皮的,手感十分之好。

我坐下来,为缓解紧张还清清嗓子轻咳两声。这样的黑暗里看着近在咫尺的素衣佳人,我想起昨晚吟过的一句诗词:红尘昏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