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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的提醒,陌然并不在意。这就好比一个商人做生意,谁会去管对方资金的来路?

谭文的投资紧锣密鼓进行,自始至终不见颜小米露面。这让陌然多少有些疑惑,心里想,即便颜小米恨自己,也不至于连个面也不见。

颜小米不愿见他,他也装作不知道。与谭文谈好的投资,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如谭文所愿,花巨资改造神女峰。另一部分他坚持要投在江华乡,特地将邢亮叫到县里来对接。

项目敲定,资金很快就到了位。按照谭文的投资路线,先在县城这边建一座超五星级的宾馆。选址选了不少地方,陌然推荐过,何书记也推荐过,但谭文始终不点头。

这样拖了几天,陌然似乎明白了谭文的意图,便将他请到办公室来,三五句寒暄过后,试探地问:“谭总,你的这座宾馆,是不是看中了我乌有村的地?”

谭文含笑不语,等陌然问得急了,轻描淡写地说:“哪里都一样。只是建宾馆讲究风水,有句古话叫客似云来,我们做宾馆的,要是门庭冷落,那是大忌。所以,这个事还是慎重一点好,你说是不是,陌县长?”

谭文不直接回答他的话,说的话又转了一个大圈子,但细心人只要一揣度,还是能明白谭文的意思来。

于是陌然认真地说:“这块地,可是有无数人盯着,你要想拿,可能会有阻力。”

谭文淡淡一笑道:“能有什么阻力?最多就是价格。要是翻一倍价格,你这地还卖不卖?”

土地财政是地方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特别像雁南县这样的工业基础薄弱,商业又不太发达的农业县,要想大手笔花钱,唯一的办法就是卖地。雁南县迁来子虚镇,三级拨款的数量根本满足不了发展需要。何书记找省里要了政策,实行了土地财政,可是不管卖多少地,得到的钱还是入不敷出。

何书记当了书记后,对卖地这一块抓得更严。按他的说法,以后的土地,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连飞机场落在雁南县,何书记也是雁过拔毛,找民航部门要了一笔不菲的土地费用。

要知道飞机场要是设在别的县,人家不但土地双手奉送,还配套很多诱人的政策。雁南县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手段,终于搞定机场落在县城,却秋后算账,软磨硬缠,厚着脸皮弄回来一笔钱。

钱对雁南县来说,就好比雪中送炭。陌然深知,要想经济发展,首先得有家底子。雁南县家底子薄,不等于没家底子。

听谭文这般说话,陌然随口问了一句:“你说翻倍,怎么翻?翻多少合适?”

谭文似笑非笑地反问:“这么说来,只要钱合适,这块地还是可以拿?”

陌然笑道:“当然可以。只要有钱。”

搞清楚了谭文的真实想法,陌然没敢耽搁。送走谭文后,直接去找了何书记。

何书记从接手书记后,一直就没闲过。一天到晚看他在忙,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每晚县委大楼他办公室的灯光都会亮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清早大家来上班,又会看到何书记精神抖擞在办公室安排工作。

陌然一去,何书记便放下手里的文件,笑吟吟地看着他问:“有事?”

陌然便把谭文的心思说了一遍,说完后加了一句:“这是我估计的,未必他真的就是这个想法。”

何书记笑道:“你还真没看错,他看中的就是这块地。不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是什么。”

陌然沉吟一下说:“我倒没多少意见,反正养女就是嫁的。当初县里压着这块地不出手,也就是待价而沽。如今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我们何不做个顺手人情?”

何书记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严肃地问:“你的意思,你个人是同意的?”

陌然小心地点点头,愁眉苦脸地说:“县里没钱了,很多地方需要钱。”

“没钱了,就可以什么钱都拿?”何书记的口气显然带着责问。这让陌然一下感到了气氛不对。何书记初来雁南县当县长,实施的第一个政策就是土地财政。当时为了留住投资客,土地几乎是以白菜价出手。到后来县城初具规模了,也有人看到了商机,地价才一天一个样,涨水一样每天蹭蹭往上窜。

但不管卖那块地,乌有村河边的这块地始终没出手。

秦老狐来雁南县时,第一眼就相中了这块地。林冲投资乌蒙村,目的也是冲着这块地而来。他甚至不惜花巨资来个农村包围城市的做法,将乌有村周边的土地基本都收入蘘中,等着时机成熟,一口吞下这片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地。

至于花红和陌丝丽,一直就在觊觎,只是苦于县里不松口,最后只能失望而去。

陌然没想明白的是,何书记为何可以把任何地都敢出手卖,唯独对这块地没有想法?别人一提起这块地,高兴的时候他会说时机不成熟。不高兴的时候会吹胡子瞪眼,问得急了,还会破口大骂。

何书记的责问,陌然没敢回答,只是低下头去不作声。

谭文这笔投资数目实在太大,放在雁南县,几乎超过全县几年的GDP总和。让这笔钱从手边溜走,实在是他不想看到的事。何书记只要坚持不同意,谭文的投资尽管草签了协议,人家还是有权随意撤走投资。

“他们这是志在必得?”看陌然不语,何书记放缓了口气问。

陌然点了点头,为难地说:“看来就是这个意思。我都给他反复说了,把机场边闲置的几块地给他们,价格优惠,他们还是不乐意。”

“既然他们志在必得,你告诉他,要地可以,县里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陌然迫不及待问出口。

“这块地我们不要钱,就以这块地入股而且要占总资本的一半。”

陌然吓了一跳,愣愣地去看何书记。按何书记的说法,这块地的价值就在二十个亿以上。他悄悄在心里盘算一下,如果把钱全部换成百元大钞,可以将这块地铺上三层。何书记狮子大开口,谭文会答应?

看陌然犹疑,何书记微笑着说:“你不用担心,你去说,我保证他们会答应。”

果然,陌然再次约了谭文来时,把何书记的意思说了一遍。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说是何书记的意见,而是说是县常委研究出来的结果。否则免谈!

让陌然始料不及的是,谭文居然满口答应。

陌然试探地提醒他道:“谭总,你要听清楚,是总股本的一半,不仅仅是河边的地,还包括神女峰改造和江华乡旅游开发。”

“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们投资县里,成立的公司有县里一半的股份吗?我答应你,有你们政府合股,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啊!”

谭文的爽快,反而让陌然起了疑心。他想起苏眉给自己说过的话,心里不禁有些犹豫。谭文出手就是五十个亿,这笔天文数字的钱究竟来自何方?如果真如苏眉说的那样,他们是来洗钱的,那么眼看着损失一半的钱,他们会不心痛?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想来想去,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管他娘的,老子大小通吃了再说!

土地终于敲定,接下来就该去乌有村协调征地。

雁南县当初迁来子虚镇,何书记还是何县长的时候,就曾经想将乌有村划入新县城的规划图里来。只是当初隔着一条湘水河,何书记是手长衣袖短,最终不得不遗憾放弃。也正因为这次放弃,让乌有村至今还有一席之地。原来归属村里的土地,除了租借给县自来水厂一点点,其余的一寸没丢失。

陌然办事动作很快,一个下午,就叫了国土、规划、城乡建设几个单位的头头来县委会议室开会。会上布置了规划局,将乌有村全村纳入县城规划。国土部门做好土地测量的工作。城乡建设这部分,配合规划和国土,要求在一个月内办完所有手续。

安排下去后的第二天,陌然提了两瓶茅台,一个人回了乌有村去找齐烈喝酒。

陆晴安排去了江华乡县就业培训基地后,乌有村的行政权力再次落在齐烈的手里。对于再次启用齐烈,常务副县长吴太华持坚决反对的意见。说齐烈身上的问题很多,组织当时放过他,是因为看在他多年为组织做贡献的份上。现在再次启用他,老百姓会说朝廷真没人了。

何书记倒是无可不无可的态度,只是叮嘱陌然,既然陌然要启用,就得有负责到底。到时候出了问题,推荐人得负有连带追责责任。

其实陌然启用齐烈,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土生土长的乌有村人,深知乌有村的所有历史渊源。目前的乌有村,就需要一个强权人物来出面。放眼乌有村,除了齐烈,找不出第二个还能比他更强势的人。

陆晴离任,齐烈接手,这一切都是陌然一手安排,居然没通知过子虚镇。这就让子虚镇新任镇委书记田华很不满。

田华是吴太华推荐的人选,过去是子云镇的镇委书记。据说,田华与吴太华是拜把子兄弟。陌然越过子虚镇直接插手乌有村的村干安排,田华一肚子怨气,一状告到吴太华案头,无奈陌然是县长,他只是个常务副县长,尽管不满,也没办法。

一想起在生活会上满面通红的吴太华,陌然的心里不由有丝愧疚。毕竟从某些层面来说,吴太华对自己还是有知遇之恩。

陌然心里还有个疑问,万一齐烈还如过去一样,油盐不进,不松口放弃土地,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