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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然没料到的是,肖科长说他刚才看到的人,居然是雁南县公安局副局长邢亮。

他狐疑地问:“他来干什么?”

肖科长笑眯眯地反问他:“你来干什么?”

“洗脚啊!”陌然道:“难道邢副局长也来洗脚?”

“不来洗脚,还能来干什么?”肖科长淡淡笑道:“陌然,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个足浴城里,你会遇到很多平常看不到的人。”

“是吗?”陌然心里顿生疑窦。按肖科长的说法,雁南足浴城就该是雁南市达官贵人最常来的地方了,也是雁南地区权贵最集中的地方了。

他一想,马上释然。

足浴城是谁开的?林冲啊!林冲是谁?雁南市最有钱的老板之一啊。

洗好脚,陌然坚决要回雁南县。肖科长劝不住他,只好起身与他一道出门。

一到大厅,迎面就看到邢副局长过来。他显然也看到了陌然,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致意。

陌然也跟着颔首,两个人都没开口打招呼。

陌然注意到,邢副局长陪着的男人大腹便便,一看就是个大官。陌然对他很面生,因此就没去打招呼,与肖科长顺着楼梯下楼。

到了门口,肖科长悄悄问他:“你知道邢副局长陪着的人是谁么?”

陌然摇了摇头,道:“面生,不认识。”

肖科长愣了一下,随即啧啧叹道:“陌然啊陌然,人家可是实权人物,了不得的人。雁南市委秘书长啊。”

陌然哦了一声,笑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肖科长又是一愣,摇摇头叹口气没出声。

门口停着不少等客的的士,陌然上了一辆,与肖科长告辞。

司机听说是去雁南县,直接对陌然说:“老板,不打表,一百块,好不?”

陌然道:“打表,怎么不打表?是多少给多少。”

司机显然很不情愿,半天不点火起步。

陌然心里来气,刚要骂人。司机一脸委屈地说:“老板,我去雁南县,又没客回来。放空跑一趟,划不来啊!”

陌然只好说:“算了,不打表就不打表。”

司机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马上点火起步,拐过一道弯,司机赞道:“老板,你们来这里消费的,可都是大老板。洗个脚贵死人。要我说,你们这些大老板的脚,都是金子做的呢。”

陌然好奇地问:“要多少钱呢?”

司机疑惑地转过脸看他一眼,嘿嘿笑道:“老板你不知道多少钱?一定是别人买单了。既然是别人请你的,你一定是个领导。”

陌然笑道:“何以见得?”

司机夸张地说:“如果不是领导,谁舍得花七八百块来请一个不相干的人洗脚?雁南足浴城可是市里最高档的场所了,腰包里不别着万儿八千的,人都出不来。”

陌然心里一顿,想起刚才洗脚,也不见什么特别,怎么就要那么多钱?林冲的这座销金库,还真不是随便进得起的。难怪肖科长说,这里来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车上外环,车速快了许多。

陌然正闭目养神,口袋里的手机猛烈响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一看,是邢副局长打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邢副局长在电话里火急火燎的问:“老弟,你人呢?怎么一晃就不见人了?”

陌然笑道:“邢局,你有何指示?”

“指示个毛,来来来,我们兄弟一起去吃个宵夜。”邢副局长热情地邀请,加重语气说:“别不来,一定要来,我在雁南宾馆等你。”

陌然迟疑着说:“算了吧,邢局,我都到外环了。”

“掉头,一定掉头。”

“还有谁呢?”陌然试探地问。他现在可不想与市委秘书长见面,更不想在邢副局长的宵夜上见面。

“没谁了,就我们兄弟两个。”邢副局长地说:“老弟,给老哥一次面子吧。”

陌然笑道:“邢局,你说什么话啊,你请我宵夜,是看得起我嘛。我这就来。”

当即让司机掉头往回开。司机嘿嘿笑道:“领导,还是一百块,好不。”

陌然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一百就一百,别啰嗦。”

邢副局长果然是一个人在等他,见到他来了,满脸喜色起身接住他,压低声说:“老弟,你是县长,就是我的领导。谢谢老弟给面子。”

邢副局长的宵夜,就是一杯咖啡,几样点心。

陌然心里明白,重点不在宵夜上,邢副局长肯定有话要对自己说。

邢副局长拿着勺子在咖啡杯里转动,不说话。搅了一会,拿了一包糖撕开往里倒,嘴里说:“这东西太苦,多放点糖。”

自己放完了,又去撕了一包,要帮陌然放。

陌然阻止道:“邢局,我晚上不太喝咖啡,睡不着。”

邢副局长嘿嘿地笑,放下手里的糖包道:“陌县长,你这才是行家。喝咖啡加糖的,都是我们这些农民的喝法。真正喝咖啡的人,就是要喝这苦味。我是农民,怕苦。”

陌然微笑道:“我也是农民,而且比你更农民,干脆是不喝的。咖啡是娇贵的东西,浪漫的人才喝。我习惯大杯子喝白开水。”

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邢副局长终于将话题引到了雁南县的人事布局上来了。

邢副局长问:“刚才你见到的秘书长,你知道是谁不?”

陌然摇摇头道:“领导嘛。不过我不太熟悉。”

“他过去是老爷子的秘书。”邢副局长压低声道:“老爷子下去雁南县的时候,把他安排去了县里,现在终于修成正果了。”

陌然装作吃惊地哦了一声,邢副局长嘴里的老爷子,不就是雷啸天吗?

果然,邢副局长叹道:“老爷子这辈子种桃种李,到底也培养了不少人。比如说秘书长,听说过段时间就要上调去省里了。”

陌然还是哦了一声。

“我们家老爷子确实是老了,如果换在过去,他一个人能打得死一头牛,牛不牛?”

“牛!必须牛!”陌然满脸敬佩地说:“我听说,老雷书记过去在县里可是一言九鼎的,位高权重,德高望重,是雁南人民的楷模啊!”

邢副局长不以为然地笑,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得意。

“我给你说,现在的雁南县干部,有几个不是老爷子提拔起来的?就是吴太华,这个叛徒,当年要不是老爷子为他说话,他能混到今天这样?”邢副局长压低声,神秘地说:“我听说,他在常委会上坚决反对等额选举。这不是给你上眼药吗?差额等额,隔着好远啊。老弟,等额选举,你的代理帽子立马就可摘掉了。要是差额,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陌然想笑,邢副局长嘴里冒出来“叛徒”两个字,让他差点忍俊不禁。

邢副局长看他想笑却没笑出来,正色道:“说真的,吴太华这人就是小人。当年抱老爷子大腿,在老爷子家做牛做马的伺候。现在老爷子退下去了,他一下就抱住了姓何的大腿。抱谁的腿都不意外,可不能当叛徒啊!他倒好,说我们老爷子一手遮天,雁南县就是雷家的天下。这简直就是屁话嘛。”

陌然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出,更不知吴太华与邢亮还有过节。

“你看看啊,这次老莫狗日的做出这么狗屁的事来,不是他吴太华支使的,谁还会支使?他就是怕我压住他啊!”

陌然顿时明白过来,老莫是子虚镇的村干部,老莫在选举大会上被爆出收受红包的事,将候选人邢亮逼进了死胡同。

他不禁有些后怕,如果邢副局长得知老莫爆出的红包门,自己是始作俑者,邢亮岂不是要吃了他?

他迟疑地说:“与吴书记没多大关系吧?是江华乡的武书记说的啊。”

“屁!”邢副局长愤愤地说:“武大兰算根毛啊!他就是一工具,被人使唤的工具。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到了,这就是一场阴谋。姓何的是总导演,吴太华是主演,老莫和武大兰,就是一道具。”

陌然尴尬地笑,邢副局长将何书记,吴太华书记的名字挂在嘴边,他的不屑与蔑视,让他一下很难适应过来。

“不当县长无所谓,但谁要想将我逼上绝路,老子不会是待宰的羔羊。”邢副局长恶狠狠地说,双眼盯着陌然看,一字一顿地道:“最好不要弄得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