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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县选举名单在县官网开始公示,为期七天。

陌然特地去查看了一下,发现没有自己的名字,虽说在意料之中,还是不免失落了好一阵。

子虚镇镇委书记吴太华果真榜上有名,而且排名第一。

原来传说的两个人一个不见了,只留下另外一个,叫孙顺。陌然现在也喜欢查看人都履历。发现孙顺这个人不简单。

孙顺中央党校研究生学历,曾任过镇党委书记,组织部副部长。现任雁南县发改局局长。如果仔细看,发现他还有一段履历,居然是雁南县副县长。只是时间太短,仅仅五个月。

陌然暗想,这个孙顺既然已经到了副县长的位置了,为何还会去发改局任个局长?这究竟是降级使用,还是另有隐情?

孙顺他不认识,只听说过这个名字。雁南县的干部,陌然认识的不到一半。如果不是县里开了几次会,他除了子虚镇的几个干部,简直不认识一桌。

有小道消息说,孙顺竞选雁南县县长,是市里戴帽子下来的。陌然当初就想,市里不是说不介入本次选举吗?为何还要戴帽子指定人参选?既然市里重点推荐的,那么吴太华还有多少胜算?

第三个参选人是县公安局的邢亮,陌然扫过他的名字,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邢亮真有点自不量力,先不说他的资历够不上县长选举,单是他的民意,未必能在投票中胜出。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只苍蝇一般,让人恶心的存在。

他暗自庆幸自己没去趟这趟浑水。不管是孙顺还是吴太华,都是雁南县举足轻重的人物,人家随便动个小指头,就能呼风唤雨。他陌然算根毛线!他如果懵懂地进来,岂不是弄了个陪考的角色?到时候没选上去,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既然没自己的份,失落之余,他还是感觉到了浑身轻松。

县里因为有这件大事在忙,因此也没人去管他。何书记似乎忘记了他这个人一样,半个字都没提起过他。

倒是邢亮,热乎乎地打来电话,邀请陌然去他家坐坐。

陌然心里虽说不情愿,但也没拒绝。

邢亮老婆雷蕾一身肥肉,让人一看就像吞了一只苍蝇。好在她的皮肤白,所谓一百遮百丑,在雷蕾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陌然去的时候,雷蕾起身与他打了个招呼,一个人回去了卧室。

邢副局长笑吟吟地招呼他坐,指着屋里的装修,竖起大拇指说:“陌然,你哥哥的手艺真不错,别人都问我是从哪里请来的。”

陌然淡然一笑道:“他就是吃这碗饭的,手艺不好就没饭吃。”

邢副局长泡了一壶好茶,两个人装模作样的品茗。

邢副局长不开口,陌然一个字都不吐。

过了一阵,邢副局长终于耐不住了,试探着问他:“你看过公示名单没?”

陌然装作吃惊地样子问:“什么名单?”

邢副局长就笑,似乎不相信陌然的话。他丢过来一包烟说:“尝尝,朋友寄来的,贵得很。”

陌然仔细看了一下,贵烟,贵阳出的烟,居然有百块一包。烟嘴里裹着一粒如玻璃蛋子一样的小珠子,使劲一捏,便会碎了。据说,小珠子里装的是茅台酒。人一吸,满嘴都是淡淡的酒味,直透心脾。

这个味道陌然特别喜欢,当即抽出来一支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说:“邢局,过来是好烟。”

“你要喜欢,我让朋友寄几条过来。”邢局挥挥手说:“都是好朋友,我们在公安大学读书认识的,一个寝室的兄弟。”

陌然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邢局是北京毕业的?”

邢副局长似乎有些难为情,笑了笑说:“进修,只是进修。”

邢副局长是当地警校毕业的,警校只有中专学历。与雷蕾结婚后,争取了一个指标,去公安大学进修了半年了,拿了个在职硕士研究生的课程班结业证。本来这个证不能起到学历作用,但邢局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从此以后,在他的简历里学历这一栏,填的都是公安大学。天长日久,也没人去较真了,便把他当作了公安大学的毕业生。

关于邢局进修这事,过去还闹过一场风波。主要原因是雷蕾舍不得新婚的老公,非要跟着去陪读。可邢局不是脱产学习,局里也没让他脱产。只是碍于他老丈人的政法委书记的面子,无人去说而已。

雷蕾要去,自然又不同。邢局进修,不管怎么样,还是为专业发展储备人才。雷蕾去,就有点师出无门。但雷蕾坚持要去,也没人敢拦着。这样,雷蕾就陪着邢局去了北京读书。

刚好那一年省里下来检查,顺便查查吃空饷的问题,这一查,有人就去举报了,一下就查到了她的头上。结果省里大发雷霆,非要将雷蕾从公务员队伍里清除出去。

后来老政法委书记亲自出面,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邢局说自己是进修,多少还有自知之明。陌然与他不同,他是正牌大学高材生,品学兼优之人。如果不是当初回雁南县碰了壁,他的仕途应该不止于目前。

一支烟抽完,邢局还没说到重点。这让陌然在心里疑惑,不知他特地叫自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包烟么?

邢亮是个什么样的人,陌然心里还是有数的。当初许子明介绍自己认识他,是为了想救齐小燕出来,免得她在看守所受苦。可是邢局一出手,就让陌然暗暗心惊,此人胃口太大,一般人还真填不饱他。

林冲哪里借来的一百万,有一半进了邢局的口袋。陌然并不是心痛,只要齐小燕好,多花点钱他认。可是后来何书记发怒要查雁南县的黑恶势力,动静之大,让所有人都暗自心惊。邢局在这时候又把陌然给的五十万退回来。等到风声过去了,他再次找了个机会要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陌然就知道,钱对邢局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钱,不能不提到邢局的出身。

邢亮邢副局长读书的时候比较刻苦,特别喜欢舞枪弄棒。十二三岁时,就能一个人单挑七八个小流氓。

他家世代农民,家境贫寒。如果按古话说,穷文富武,那么邢副局长一个贫寒之家的小子去练武,确实是背道而驰。

邢家孩子多,邢副局长在家排老四了,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哥哥都没娶亲,原因是家里确实没钱,连个像样的新房都准备不了,谁家姑娘愿意嫁进来呢?姐姐十八岁就嫁了,本来说好换亲的,结果人家姑娘死活不愿意,换亲前夜,人跳了湘水河。

邢局那时候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家里人活得不别人好。机会果然就来了,那一年公安队伍扩编,需要招收一批新警察。选人的干部来到邢局所在的学校,一眼就相中了他。三年中专毕业后,他被分到当地派出所做了一个小警察。

那年头能吃国家粮的人,比农民要高几等。邢局这样想法倒没有,还是老老实实上班,一天到晚精力充沛办案,偶然就被雷蕾看到了。

邢副局长有个优点,人长得相貌堂堂。不但高大,而且显得孔武有力。毕竟是正式培训出来的警察,业务能力比部队转业进来公安队伍的人要高很多。雷蕾一眼看到他,当即喜不自禁,公开与父亲说,她要嫁给邢亮。

老政法委书记自然不肯,先不说门当户对,起码女儿学历就要比他邢亮高出不止一截。但雷蕾已经吃了秤砣了,任谁劝说,都只是一句话,不让她嫁邢亮,她就一辈子不嫁。

老政法委书记无奈,只得顺了女儿的意。但女婿做个小警察总不是个事,于是一番勾兑,加上邢局这些年的工作确实也可圈可点,一路顺利到了县公安局副局长的位子上了。

这些故事都不算新鲜,乌鸡变凤凰的事生活里层出不穷。

邢副局长后来果真办了几件大案,在圈子里被人尊称为“神探”,倒也没辱了老政法委书记的提携之恩。

陌然眼光扫了一眼卧室门,问道:“嫂子一个人在里面,邢局你要去打个招呼不?”

邢副局长摆摆手说:“不用理她,娘们。我们大老爷们说事,她不必掺合。”

陌然心想,邢局这样说,是不是做给自己看的?雁南县所有干部都知道,邢局是典型的“妻管严”,老婆雷蕾哼一声,他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主。

过去他怕老婆,是因为老丈人在位,随时可以修理他。现在怕老婆,是过去养成的习惯,一下改不了。

邢副局长的不屑,让陌然想笑。

邢副局长正色道:“老弟,县里选举,你有什么看法?”

陌然愣了一下,疑惑地说:“我能有什么想法?领导们的事,我能有毛想法。”

“你希望谁能上去?”邢副局长双眼盯着他看,叹口气说:“我这些年一直在公安圈子里,与外界打交道不多,人缘比不得他们啊。”

陌然道:“雁南县里,谁人不识你邢局啊?你尽管放心就是,我想,大家都会投你的票。毕竟邢局你做的贡献有目共睹。”

邢副局长脸上露出喜色,不甘心地说:“你怕是哄我的吧?”

陌然笑道:“怎么可能?我就听说了,你邢局在,雁南县大鬼小鬼都没一个。这样有威信的干部,现在能有几个?我相信大家的眼光。真的!”

邢副局长喜不自禁地笑起来,自负地说:“我也觉得,我来抓县里的工作,应该不会差。”

陌然笑了笑,没作声。

邢局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陌然眼光一瞟,就知道是自己送给他的。正在狐疑,邢局说:“老弟,这张卡我替你保存得也够久了,现在物归原主。”

陌然双手猛摇,道:“邢局,你这是干什么?”

邢局笑笑说:“你说,我一个要当县领导的人,能拿别人的一针一线吗?过去我收下你这张卡,就是怕你病急乱投医。花了钱还办不了事。现在你嫂子也没多大事了,到时候让检察院做个不起诉的决定,一切搞定。”

陌然坚辞不受,邢局坚决要给。正在推辞着,门一响,雷军雷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