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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呈闻得此言,只是点点头,看向东方凌的目光,多了不少歉疚。

殿外,星星点点的雨丝坠落,夜色朦胧,经由雨点稀稀疏疏一落,便织起一层一层飘渺而辽远的雨幕,恍惚间,廊下有丝履薄薄的声音涌起,伴着环佩叮鸣之声渐渐靠近。

锦华纹饰的帘幔卷起,贤妃盈盈走进,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层层挑开,她穿了一件双蝶戏花的淡粉外衫,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交领,下面穿着一件嫣红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头发松散的挽起,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细密珍珠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轻轻的摇晃着,仿佛画上画的仙女般,盈盈含笑。

“皇上吉祥,姐姐吉祥。”贤妃脸上是淡淡的笑容,楚呈气不过,大掌猛一拍桌子:“你到还有时间精心打扮?到还笑得出来?”

贤妃见楚呈勃然大怒,知道自己是撞在了枪口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盈盈跪下:“皇上恕罪,臣妾不过是来看看太子殿下……”

楚呈也不看他,只觉得这后宫的莺莺燕燕着实让人心烦。

入耳原本陪着贤妃一同跪在地上,见楚呈不耐烦的挥手让贤妃起身,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

谦妃原本打量着看着贤妃,此时见入耳抬头,不由惊叫出声,拉着东方凌的衣袖道:“姐姐,你看!可不就是那日我们遇到的宫女么?”

东方凌闻言看过去,果然是那日对着满月许愿的女子,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胸闷气短,颤抖着手,指着入耳,满眼难以置信。

“是你!”

入耳见皇后娘金黄色的长长护甲在烛光下印着闪闪的光芒,正对着自己,只觉得有一条阴冷的小蛇钻进自己心里,当时就腿一软,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娘娘~”

楚呈见状依然明白了,不由大怒,眼中的狠烈之色愈发浓郁,狠狠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将这丫头投入慎行司,给朕好好审问!”

贤妃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自己明明是来看看太子伤势如何的,怎么突然自己的贴身侍女就被投入审刑司了?

“皇上……”贤妃幽幽开口,只是浑身颤抖,似乎怕的厉害。

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的花烛静静垂下红泪,光雾氤氲,殿中恍若沉溺在幽幽深海一般寂寂无声,侧耳细听,窗外的雨滴滴滴答答,似那暮鼓晨钟一般,沉沉落在每个人心底,楚呈的面容微微扭曲,半边脸庞对着烛台,只觉得光晕投照,越发显得阴鸷而生冷。

谦妃银牙错咬,一字一顿道:“贤妃妹妹,入耳前日不在你身边照顾,跑去镜湖假山做什么?”

贤妃只觉得遍体生寒,满眼都是惶恐:“那日是入耳生辰,臣妾特许入耳半日的假。臣妾并不知道啊,皇上!皇上,你相信臣妾,臣妾真的不知啊!”

东方凌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上次假意送襁褓,实则想利用丽妃害我,可不曾料到,丽妃终究是落入镜湖,却未曾伤及本宫孩儿分毫,如今,又是你,竟然把注意打到了本宫的凌儿身上!你!”东方凌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楚呈心疼,忙把东方凌拥入怀中。

谦妃的面容沉静淡然若聚雪凝霜,隐隐可见寒气弥漫。贤妃素来也没有让谦妃省过心,这次能扳倒贤妃,对于谦妃来说,自然也是好的。

楚呈将目光投贤妃,负手静静而立,背影单薄萧索,如秋日的飒飒落叶拂来的深沉气息。东方凌心中深深叹息。

殿中重归寂静,安神香静静从绿釉狻貌香炉中升上来,又一圈一圈漾了开去,本是月圆之夜,却被阴云牢牢盖住,竟是漏不得一点光华,楚呈微微合着双目,脚边的贤妃则是哀哀哭泣。

贤妃跪得久了,只觉得膝盖又是隐隐作痛,却丝毫不敢动,只是哀伤地看着楚呈,只希望他能想起往日种种。

良久的沉默,深广的殿宇似乎被凝住了一切,审刑司的凌宗却是奉了两双一大一小绣了如意海兽的软缎鞋进来:“回皇上,这两双鞋是两位殿下的,微臣发现,鞋底的脚尖处被涂了一层薄薄的蜡。”

东方凌闻言大骇:“凌儿和清儿的鞋怎会被动了手脚?”

楚呈冷不丁张开眼。寒光乍现,贤妃却是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梨花带雨,拼命摇头。凌宗道:“在殿下的鞋上做了手脚,因为只有脚尖处被涂了蜡,平日里走路轻易不会发觉,只有在爬假山之时,脚尖部位承力较多,即便石头不会松动,也会因为脚尖打滑而从假山上滑落。”

“好毒的心思!”谦妃忍不住感叹,楚呈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一把挥落桌上的茶盏,砰地一声,做工细致考究的和阗白玉茶盏便摔个粉碎,东方凌忙上前握住楚呈的手。

谦妃低低道:“幸好如今是查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会出怎样的乱子。竟然正大光明地谋害皇子。”

“端妃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诸子,训长异室,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焉得敬承宗庙?可废为庶人.”楚呈的声音如一道道细细的铁链“哗”的张开,将贤妃牢牢束缚,兜头盖脸,无法呼吸。

贤妃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楚呈。

五更天,夜光隐退,署色降临,栖凤阁的绿油伽南香微微泛出一丝丝苦甜的气息,贤妃颓然跪在地上,因是待罪之身,一应珠翠皆被摘去,只以一枚碧色玉簪挽住低垂的发髻,发鬓的青丝想是没有染过,隐隐透出些许苍茫的银色。是了,她已经四十四岁了,岁月的沧桑在她的面庞上留下了细细的皱纹,昭然若揭,无可逃遁。

东方凌和谦妃只别过眼不看她,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的花烛唯有一缕缕细微的幽光流转,似乎只消一片清风就能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