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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突如其来而又来势迅猛的暴雨席卷着整座城市,相隔万里且南北各异的天恒,南江,崇长,南陵,京都同样纷纷瓢泼着雨水……

这场已被气象台预知将于不久登临大陆的骤雨,明明在天恒飞往南陵的飞机到达终点之后,才有可能波及沿海城市,进而辗转内地,但是,当那架航班甚至仅仅飞至航程一半儿的时候,那卷还在太平洋上移动的风暴,却突如其来的翻涌到内陆,其汹涌的浓厚铅云遮挡住了这架刚刚到达崇长市领空的航班。

时间就这样被突然提前,就好像是穿越了一样,一把利剑游离进入时光隧道,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那冰冷的利刃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面,令你瞬间遗忘了生死,而仅仅只剩下一声声惊叹!

预知的生死远远没有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人失神惊骇!

昏暗的房间里面,燕修落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宾馆的大床上面,呼吸均匀,显然已经安睡良久;整个房间陈设简单,只有几件普通的家具,和一台已经因为受潮,或者是太长时间没有使用,而屏幕画面的颜色发黄的电视机,无声地播放着旋转的风景。

燕修落睡觉的时候并不像寻常人那样,希冀一个无声且无光的环境。他倒是只有在一个半昏黄半黑暗的地方,且这里还隐隐夹杂着小虫低喃的声音,才可以无所忌惮的睡去。

这或许与他过去身处的环境有关,而他那坎坷而又悲伤的历史,却已被他刚刚发觉了自身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那一刻,便被他深深封闭在了外人甚至他自己,都在也打不开的密室里面,这段回忆,大概也只有在他已入垂暮之年的时候,躺在缓缓摇动的躺椅上面,身上盖着一袭羊毛毛毯,偎着炉火的温暖,才胆敢试图去回忆幼时的吉光片羽吧!

总之,他的秘密就和他的脐带一样,在刚刚获得新生的那一刻起,便被冰凉的剪刀无情地剪断了!

床头墙壁上面的那盏夜灯,孤单地散发着暖色调的橘黄光芒,把整个将燕修落吞噬掉的铺有白色棉布床单的大床,同样地包裹进了灯火的视线中去;而在小夜灯的照明范围以外,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除了声音已经如同夏虫低语的闪动着画面的电视机,其的光亮弱弱的照明了周身的区域外,其他的地方就仿佛根本未曾存在过一样。

封闭的玻璃窗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巨大裂纹般的闪电划破云霄,在遥远的苍穹之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却又转瞬即逝的紫色光芒;伴随着巨大雷霆,同时轰鸣着的超然擂鼓之声,震慑着人世间那股桀骜稚嫩的蓬勃张力,将整座城市引入了一片惊心动魄的挽歌里,痛苦哀嚎。

街道上面的梧桐杨柳,夹带各种生长着的高大乔木,被剧烈的肃杀晚风,折磨的身心俱疲,树叶花穗散落了一地,又很快便被狂风吹拂到了远远的天际,而那些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横卧在依然张开巨口,深呼吸的破损路面上,等待着明天风收雨止以后,这座城市的工人过来收拾它们已然无法存活的残骸。

一场狂风骤雨,整座城市的神经都被冥冥之中存在着的神灵紧紧抓在了手里面,仿佛须臾之间就可以将其撕碎;人们担忧着明天推开窗户看到的将是怎样的破败景象,游离在城市里面的流浪动物则心无所恃的蜷缩在它们的小窝里面,任尔东西南北风,总之自己还活着,就不必去担心这些大自然中无法避免的灾害。

漫天的树叶纸屑,随着杀气腾腾的狂风摇曳在时间的尽头,地面上连排倒去的脚踏车相互挤压,远远看去更像是它们手拉着手,共同抵抗着这企图摧毁一切的气流……

而那豆大的雨水,则从天空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地面上,势如破竹地砸创在各种材质的陆地上,落下来的那一刻漾成了一珠珠跳跃着的王冠,乐此不疲,好像拼命也要把这坚硬的石头,用自己柔软的身体击碎,贯穿着水滴石穿的箴言。

居住在这里面的人们大概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一场像今天这样喋喋不休的暴雨,他们恐惧着,担忧着,失去精神寄托的人们只能相互拥抱,聊以慰藉,而自诩为大贤的弟子,寺庙里面的禅师敲动木鱼,向着佛祖诉说着人间疾苦,教堂里面的神父紧闭双目,手掌里攥着耶稣受难十字架和一本牛皮制本的《圣经》,向着面前那高大的基督像虔诚祷告……在天灾人祸面前,每个人都用着自己的方式去乞求灾难离去,光明重现大地!

夜晚和雨中,是人们卸下层层盔甲,自我救赎的时候,同样也是人类最脆弱无助的瞬间,而如果将这两种被悲伤的氛围围拢的情景夹杂融合,便又形成一种折杀灵魂的刑罚!

大概…这雨过后……这夜的尽头……明天的人世间,又将会少掉继续灵魂,平添了几具没有了生命的行囊了吧?

不过在燕修落这里,窗外的一切惊涛骇浪,此刻都不足以成为震慑他不能入睡的理由,封闭着的窗户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声响,而玻璃窗里面,则由多添加了一壁新的玻璃层,这是为了保证房间里面人们的梦,不会被外界的纷扰吸引,挣脱做梦的人,游离而去……

熟睡着的燕修落自然不会被已经双层掩杀的喧嚣声吵醒,此刻的他面目安详,眉宇舒缓,一副灵魂得到了宽恕的表情跃然脸上。

房间里面的空调静静地转动着它的发动机,扇叶里面缓慢而温润地弥漫出股股的凉意,沁透着这整个房间空气的温度;而位于空调下面的落地棉布窗帘,则因为那微弱不易察觉的空气流动,被卷起了些许褶皱敛容,在拖拉在地板上面的边缘,摩擦着晃动的声响。

窗帘并没有被拉起,而开朗的窗户玻璃又被淅沥淅沥的雨水冲刷干净,外面的一切:摇曳挣扎着的杨柳叶,翻飞的纸屑,都清晰地刻印在透明的玻璃之上。

燕修落侧躺着,面对着那扇映衬着风雨欲催小竹楼的窗户,紧闭着眼睛;之后,燕修落睡梦中无意识翻了个身,然后就变成了背着着那扇双层玻璃窗子。

苍穹之上,一声巨响荡过,散落的余威震慑在城市的头顶;就在那雷电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这整个房间,而那扇玻璃窗户也被片刻涂抹上一层白色的光亮,看不见窗外面的一切……

紫色闪电转瞬消失天际,残存的余威裹挟在半空中剧烈的气流里面,很快便被那刀片般的狂风撕成了碎片,而那一瞬间照亮在整座城市窗户上面的白光,也随着这道闪电的湮灭,彻底断绝在没有回声的时间深处。

突然,重新映衬出外界风景的玻璃窗外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看不见它的脸,同样也看不见它裸露在空气里面的任意一处肌肤,偶尔的闪光之下,照映在那黑影的身上,从窗子里面看去,也只有一袭玄黑色的长袍!

而这里分明是三层了,外面的墙壁又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那这个黑袍人是如何一动不动的站在窗户外面,而从窗户望过去,看见的便是那袭黑袍腰部以上的位置裸露在空气里面,由于疾风迅猛,还剩下黑袍人的衣角翻飞腾滚。

而那个人就是鬼修!

它此刻悬空的站在燕修落房间的窗户外面,看着躺在床上背对着鬼修这边的墙壁,已然熟睡了的燕修落,那永远看不清它的表情的宽大面兜,将它的整个脑袋都深藏了进去,不过,仅仅只是看着它那一身的黑袍,就能够感觉到它此刻一定是在笑,而且笑的很是狰狞。

“咯咯~~~”如此般的狰狞……

窗外狂风骤雨,此刻成为了黑袍人根的底色,翻飞在它身后的杨柳枝条,更加衬托出它此刻的幽森与可怖,黑袍人似乎对外面的暴雨并不感到害怕,也不担心自己身上的黑袍被雨水侵蚀,它只是就那样一动不动,注视着被橘黄色小夜灯包裹着的,正躺在床上熟睡的燕修落。

忽然,窗外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还在翻滚着的柳絮,还有着不时便会勾画墨蓝色天空的一道道闪光,以及看似永没有耗尽的雨水……

此刻,黑袍人不知道是如何的越过了那墙实实在在着的窗户和壁垒,竟然已经站在了房间内部,一动不动,而那身被雨水打湿了的黑色长袍,正滴答滴答着水滴,落在了木质的地板上面,汇集成了一脉水流。

‘呲~呲~呲~’尖锐的金属划过金属的声音……

鬼修根从身后凭空掏出了一把巨大的镰刀,锋利的刀刃似乎还散发着幽冷的寒光,在刀刃与长长的手柄交接的地方,赫然雕刻着一块骷髅样式的挂饰,接下来就是长长的手柄……

它就像一只闯入人世的死神,此刻已然将镰刀放在燕修落的脖子上面,一瞬间就可以划破他的咽喉,取走他那孤独而又沉郁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