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詹上仙。”梼杌笑了一下，抱歉地说道：“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就暂时还按照从前您在神界时的称号了。不过我们都很期待，接下来能够彻底帮您抛弃这个身份。”

鹰子詹微笑着听她继续说，如今的关头，他是不会在乎称号不称号的事情的。他只知道，如今与他利益相一致的，只有魔族的这些残余部下。而神族的人至此已经与他彻底决裂了开来，再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子詹上仙，如今您的处境，我们都已知晓。而魔族此刻的境况，不知您可还清楚？”梼杌一本正经地询问道，鹰子詹不假思索地答道：“魔界三位魔王，王蚩在此前与神族的大战中，与火灵天尊同归于尽。而二殿下便是我那倒霉的父君，被神族的人所骗，临死也未能见上我母妃一面。至于三殿下，之前给干宝——”提到这个名字，鹰子詹不由得咬牙切齿，过了好一会，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说道：“给他们神界那个驭扇童子当了那么久的走狗，最终也下落不明。”

四大魔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鹰子詹对魔族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这既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掌握之中。梼杌轻轻笑了一下：“既然子詹上仙对魔族此刻的情况如此熟悉，那我们也不多费口舌，只在这里问一句，子詹上仙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阵营？”

见鹰子詹似乎对这件事情抱有一定的兴趣，穷奇急性子，立刻迫不及待地对鹰子詹汇报道：“如今的魔族正是群龙无首，各方势力争斗不休的时刻。而说句不好听的，您此刻也是被神族所抛弃而走投无路。因此，我们想要拥立您为我们的下一任魔王。您若是赞同这个决定，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鹰子詹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讲着，随后嗤地一笑：“你们这个意图，我一早便猜到了。”

“那子詹上仙意下如何？”穷奇喜形于色，梼杌在旁边，淡淡地向他投来一个目光，穷奇慌忙把自己的内心活动压制了下去，然而还是用热切期待的目光看向鹰子詹。

“你们说的没错，此刻联手，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故意停顿了很长时间：“你们心不够诚，我若是落在你们手中，只怕终有一日会沦为傀儡。”

四人面面相觑，饕餮上前一步，作谦恭状说道：“子詹上仙，咱们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

“并没有什么误会。”鹰子詹面色一变：“我自己知道我的出身，身上一半的血是魔族的，另一半却是神族的。也正因为如此，神族始终忌惮着我，而魔族更不可能完完全全臣服于我。”他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魔族历代都以黑曜石作为魔王的信物，在见到这块属于魔王的黑曜石之前，我是不会任由你们摆布的。”

鹰子詹说完这句话便走了。穷奇和饕餮对于他这一番话有些捉摸不透，两个人窃窃私语。混沌坐在当中，始终不发一言，独梼杌在离其他三个人三尺远的地方站立着，望着鹰子詹离去的背影，脸色煞白，血一样鲜红的嘴唇此刻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更加妖冶。

“殿下，你回来了。”见鹰子詹踏进门口，璧彤连忙迎上去。梼杌四个人安排得倒妥当，开辟了魔宫一处并未毁坏的偏殿给鹰子詹住着。他们发现鹰子詹的时候，他正在满天的大雪里，紧咬着牙前行，怀里还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璧彤。

鹰子詹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随后展开双臂，璧彤走到他面前，将他外套的扣子熟练地解开，帮他把外袍脱了下来叠放好。鹰子詹看了看四周，随后对璧彤说：“这里可还住得惯？”

“承蒙殿下关心，住得还好。”璧彤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那时候她从神界偷跑出来，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鹰子詹。她并不怕死，然而若是不在他身边，她也不太清楚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尽管老早以前干宝与她聊天的时候便告诉过她，璧彤就是璧彤，不是依靠任何人而活的。然而对她来讲，她从小开始，便是为了眼前这个人而活的。即使她知道，他是一团火，而自己只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璧彤，以后不要叫我殿下了。”鹰子詹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轻轻拉过她的手：“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好。”

“嗯？”璧彤抬起头，鹰子詹的话虽然说了出来，然而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和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波澜：“我早说过，我要娶你的。”

璧彤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句话已经被他说了无数遍，然而在她看来，这次终于有了一点可信度。鹰子詹眼下的样子，是对神族失望之极，而与曾经爱过的干宝如今也是势同水火。她抬起头，好看的眼睛盈盈望向鹰子詹：“是的，殿下。”

鹰子詹挑了挑眉毛，看了她一眼。璧彤自知失言，自己先笑了：“请恕璧彤无心之失。璧彤从小便如此称呼殿下，如今乍然改口，还是有些不习惯。”

“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随你。”鹰子詹满不在乎，璧彤看着他，担心地问道：“殿下，今天四大魔兽与你谈了些什么？”

鹰子詹将身子僵硬地转向璧彤：“他们的意图是，让我成为新一任的魔王，带领四大神兽匡扶魔界。”

“这…”璧彤吓了一跳：“他们为何如此信任殿下，殿下刚刚从神界出来便被委以重任？”

“他们怎么会信任我，你活在梦里吧。”鹰子詹毫不留情面地挖苦了璧彤一番：“我一早就听说，历任魔王继位，都要有黑曜石为信物。他们口口声声要我成为他们的王，却始终绝口不提黑曜石之事，可见他们并不真心实意拥我上位，不过是用作骗我入伙的把戏罢了。”

“那，他们如此做，用意何在呢？”璧彤怯怯地问道。

“如今的魔族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魔族不比神族有着极强的凝聚力，素日就是一盘散沙，如今没有了领头人，更是像一群没头的苍蝇。而他们在此刻让我坐上这魔王的位置，一是吃紧了我恨神族入骨，必不会临阵倒戈；二是我的身份，是魔族这一代唯一的血脉了，纵使身上有一半的神族血统又如何，我依然是魔族已故二殿下唯一的儿子。”鹰子詹这番话说得毫无感情色彩，然而脸上却荡漾起一丝笑意，璧彤只觉得他现在的笑很可怕：“既然这样的话，殿下还要不要同他们合作？”

“要，当然要。”鹰子詹说道：“此刻他们比我的处境更糟糕，我要管的无非是我自己，他们几个却要撑起整个魔族。因此等他们权衡利弊之后，自然会将权力的黑曜石交给我的。”听鹰子詹的语气，似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而璧彤却从他的语句中听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味道，以鹰子詹的实力，再加上四大魔兽的助力，血洗整个神族似乎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她知道，这件事情就像一块大石压在鹰子詹的胸口，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会心安。然而真的要与神族为敌，璧彤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连我都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黑曜石的事情，他一个堕仙又怎么可能知道，一定是他在使诈！”想到鹰子詹的态度，穷奇气呼呼地说。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蠢。”饕餮白了他一眼：“你只是魔界的一头魔兽罢了，他鹰子詹却是即将上任的新一任魔王，怎么可以不知道黑曜石的事情，任由我们摆布？你未免想得也太多了些。”

“可是，这些都是神族皇室的机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穷奇仍是困惑不解。饕餮懒洋洋地望向他：“你忘了，魔王化灭之前可是将自己的元神炼化成火灵珠注入到他体内的，谁知道那火灵珠又是个什么妖冶东西，还是谨慎些为妙。”

“说了这么多，那黑曜石究竟在何处？”穷奇满怀期待地看向饕餮，然而饕餮却也摊开双手：“我怎么知道？黑曜石既然是下一任魔王的信物，储藏自然是极为机密的，咱们如何能知？”

“那我们去哪能给他弄来这玩意？”穷奇急了：“按照他的逻辑，咱们始终不能把黑曜石交给他，这局岂不是永远都是个死局？”

两个人争论了良久，最终把目光投向久久未发言的梼杌和混沌。混沌的嘴角微微上扬，轻轻调转了一下方向，将身子对着梼杌的那一面。大家都知道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然而此刻却仿佛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穿过重重的阻碍，最终落到了梼杌此刻煞白煞白的脸上。她的左拳捏得紧紧的，掩藏在重重衣袖之下，手指的关节已经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