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走到门外，正碰见打水归来的白虎。白虎见到师父，小心地将水桶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父。”

师父面容和蔼地一笑：“你随我来。”

白虎不明所以地跟师父走进静心堂。师父盘腿打坐，白虎则安静地侍立一旁。师父摆摆手，让他面对面坐下。

“小白，你在桐梓观这段日子，感觉如何？”师父面带笑容地看着白虎。

白虎连忙答道：“师父待我很好，列位师兄也很是亲和友善。”

“亲和友善？”师父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你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白虎面色一红，知道师父所说的是打水的事，连忙说道：“师父不要误会，我是见师兄辛苦，想去替师兄分忧。”

师父对他这话不置可否，转而换了一个问题：“小白，同为四大神兽，你晓得你和青龙殿下之间的差距吗？”

白虎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小白不敢与青龙殿下相比。小白只是父亲去世之后才顶上了这个空缺的位置，而青龙殿下作为四大神兽的领导者，战功赫赫，小白怎敢与青龙殿下相比？”

“其实你所说的所谓战功赫赫，所谓文韬武略，很大程度上都只是因为青龙殿下长了你这些岁数，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能做到的未必有你出色。”师父语气平缓，声线中却带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然而青龙殿下有一点，是你长了再多的年岁也学不来的的。”

白虎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小白不知，还请师父明示。”

“青龙殿下有一身正气，这是一种无论天高地厚，依旧能无所畏惧的气势。”师父认真地看着似懂非懂的白虎，继续说道：“反观你来说，你活得太过懦弱了。”

白虎地下头，浓密的睫毛低垂，神色很是凄皇：“从前我的父君战死在我面前，从小母妃便教育我，要我安守本分。她不求她的儿子能够征战天下，只求得我一世平安。后来，母妃也随父君去了。”白虎说着说着，眼睛里的光芒不断黯淡下去，想来是触动了他极其伤心的往事。

师父却没有过多地安慰他，而是正气凛然地说道：“然而，你的母妃没有告诉你，一味的忍让和退却，换不来一世平安。”

白虎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之前在天宫的时候，每一个知晓他身份的神仙都觉得他可怜，都会让着他。而他身份尊贵，也没有人感欺凌他。他没有想到，如今教给他这样一番道理的，竟然是一介凡人。

师父见白虎似乎有所动，便笑了笑，说道：“天上的神仙想来碍于你的身份从未有人敢欺负你，但是如今你已独自出来闯荡。你的七师兄本性不坏，只是想捉弄你。在这种小事上，你觉得忍一忍便过去了。那倘若有一日，妖兽横行为祸百姓，你仍然觉得忍一忍那些妖魔鬼怪便可轻易放过你了吗？还是你仍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随便找个地方颐养天年？”

小白虎听得冷汗都下来了，然而师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再或者，当你遇到所爱之人，她却面临危险的时候，你觉得你是应该忍一时风平浪静？”

“师父！”白虎咬着牙：“徒弟懂这些道理，然而徒弟总觉得自己力量不如人，不敢随意与他人起争端。”

“你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你力量不如人。”师父一章重重拍在白虎的肩膀上：“往大了说，你是四大神兽之一，是应当平定天下，讨伐诸魔的存在。往小了说，你是老虎，你有最锋利的爪牙，连你的舌头上也布满了倒刺，寻常人站在你面前，便直该魂飞魄散，谈什么力量不如人？”

白虎震惊地坐在那里，他从未觉得自己这具身体里竟隐含着这么大的力量。师父见他的样子，衣袖一挥：“别说凡人，便是仙人里有几人法力可堪与你相比？我那小徒弟，干宝，你见过吧？”

白虎低头想了一想：“见过。”

“干宝的那点法力连你的百分之一也够不上，然而干宝无论是在桐梓观还是一个人在外，你可见她怕过谁？说到底，她的身上也有青龙殿下身上的那股正气，而你没有。”师父说着说着，站起了身子，白虎也连忙随着方术站起身子：“师父，小白明白了。”

方术微笑了一下，手掌拍了拍白虎的肩膀：“当然，为师的意思绝不是教育你欺软怕硬，恃强凌弱。只不过，你无论如何不该如此怯懦。”

“小白谨遵师父教诲。”白虎的这番回答，明显底气充足了许多。方术赞许地点点头，望着他看起来依然清瘦的身影说道：“为师只希望，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再是病病殃殃的小白虎，而是顶天立地的白虎星君。”

“阿嚏！”走在夜间的集市上，干宝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周围人纷纷侧目，干宝不好意思地笑笑。青龙扶她一把，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让冷风吹着了？”

“我想大概是又有人在背后念叨我了。”干宝笑得眼睛弯弯的：“你看我走这么远，都有人念叨着我，你再看看你，孤家寡人的，当真是可怜极了。”

青龙一副“这也能用来装逼”的眼神看着干宝，耸耸肩膀说道：“倘若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同为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大概要每天喷嚏不断了。”

“朱雀？”干宝想起画像上那个惊为天人的容貌，眼睛里不禁全是星星：“想当初他在天界的时候，应当是很多女神仙思慕的对象吧。”

青龙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对，天上的女神仙为他相思成疾的当真不少，不过他几万年来也没有一个正经伴侣。听闻朱雀早年也是追求过某位女神仙的，只是那位女神仙自己觉得配不上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倒是便宜了他周围那个小跟班，所见美女无数，四处留情。”

干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八卦，很是兴奋：“那青龙你呢，有没有女神仙寻死觅活要嫁给你？”

在干宝看来，青龙的相貌虽不比朱雀美得雌雄莫辨，然而却自有一种英气，这周身的气质支撑下，为他的这副皮相着实加了不少分。

“我？”青龙淡淡一笑，说道：“我活的这十几万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云游四方，因此这种事情上，我着实没法和朱雀比。”

“朱雀不能比，你总能和小白比一比吧？”干宝冲着青龙笑，青龙刚刚反应过来干宝所说的“小白”就是白虎，他随口问道：“你管他叫小白？”

“在你们几个人里面，我看白虎好像特别亲切。”干宝想了想，说道：“玄武连模样也记不住，朱雀又好看得让人太难以接近，看来看去也就只有小白，瞧着和我差不多大，自然觉得他格外亲切些。”

青龙随口说道：“你要是这么想，小白可还没婚配，要不要我帮你们俩牵线搭桥？”话还没说完，就被干宝结结实实地弹了一下脑门。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推出去？”干宝气呼呼地说。

青龙赶紧上前把干宝拉回来：“说着玩的话，你也当真。”

干宝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嘿嘿，青龙，我倒觉得你和小白是一对。”

“你说什么？”青龙皱着一张脸看着干宝，只见干宝一面走，一面说道：“一个小青，一个小白，你们俩倒可以唱一段白蛇传了。”

当下已是暖春时节，然而干宝的这一番话让青龙想去把棉袄找出来穿上。青龙无语地看着她，认识她的时间也不短了，她老是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干宝拽着青龙的袖子，想拉着青龙去前面的地方看热闹。她看看青龙，又看看自己，笑道：“青龙，咱们当下这样的装扮，倒像是兄弟俩。”

青龙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有你这样手挽手的兄弟？”

干宝哪里会在乎这个，胳膊亲亲热热地挽得更紧了：“我不管，我说兄弟就是兄弟。”

青龙的脚步突然停了一下：“倘若我说，我不想同你做兄弟呢？”

干宝愣住了，随后若无其事地笑笑：“那我们就做姐妹好了。”

青龙将手从干宝的臂弯里抽出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干宝突然扬起头，很严肃地看向他：“青龙，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青龙轻轻舔了舔嘴唇：“我的愿望，就是像昔日分火灵天尊一样征战天下，早日一统三界，这才对得起我的身份，也对得起混战中诸位灰飞烟灭的上古神仙。”

青龙看着干宝直愣愣地看向她，便戳了戳她的脸蛋：“我的说完了，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干宝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我的愿望，是三界就此太平，再无战争。”

青龙听罢，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干宝又向自己怀里揽了揽，四下的喧嚣仿佛离他们远去，他们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