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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回竹子的干宝没费多大力气,借助浮力迅速上升,眼前感到越来越光亮。眨眼间,已然漂浮在河面之上。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干宝想着,用力呼吸了一口混合着阳光的,清新而湿润的空气。随后也不着急变回肉身,就以竹子的形态,惬意地躺在水面上,一路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偶尔一直迷路的蝴蝶在干宝的身上稍作歇息,好不快活。

干宝这样漂流了几日,感到有些无聊了。虽然她最喜欢懒洋洋地躺下晒太阳,但是日日如此,干宝便有些想念岸上,想念人间那些吃不完的美味佳肴。“而且,天天这样晒,恐怕要被晒黑了。”想到这里,干宝决定上岸。干宝慢吞吞地施了个变身的法术,然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竹竿,没有丝毫的变化!

干宝吓得浑身发抖,赶紧又重新试了几遍,身体依然还是一根长长的竹竿,一点变化的痕迹都没有。干宝急得在水里扑腾起来,竹竿空空的肚子突然发出“咕…”的一声。

干宝冷静了下来,心想,难怪变不回去,原来是这几天都没有吃东西,法术都饿得施展不出来了。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干宝正盘算着停在这里,等着小鱼小虾什么的送上门。然而水流突然一阵湍急,干宝没来得及多想,就嗷嗷叫着被迅猛的水流冲进了漆黑的山洞。

一路急流冲刷,干宝在乌漆嘛黑的洞里叮叮当当快要撞出脑震荡。好不容易冲出山洞,干宝还没来得及高兴,看了看眼前,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河水流速平缓,波平如镜,反射出万丈金光。河岸两旁芳草萋萋,落英缤纷。这个角度,视野极度开阔。红日西斜,水天一色的壮丽场景尽收眼底…

然而干宝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因为干宝清清楚楚地看到,身下缓慢流动的河水,分明正在把自己推向一个大瀑布!

要是在往常,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如今干宝法力使不出,这么高的瀑布上掉下去,只有一个结果——粉身碎骨!

干宝恐惧地想着,虽说从前听老道士们讲故事,故事的主角从万丈悬崖掉下来往往不仅死不了,还会练就一身绝世神功。但是,传闻是不可信的啊!干宝如今能听到这些掉下悬崖大难不死的故事,无非是摔死的人已经没有故事了。眼看自己距离瀑布只有一步之遥,完了,完了。干宝绝望地想着。

突然,干宝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轻,连忙仰头一看。“斗牛兽!”干宝又惊又喜地喊道。身强体健的斗牛兽纵身一跃,从河岸抵达河面,叼起干宝,直冲河对岸。

干宝看着斗牛兽,心中的感激油然而生。斗牛兽放下干宝,转身走了。干宝正疑惑斗牛兽去了哪里,一转身,斗牛兽身上背着满满的野菜野果回来了。

见到吃的,干宝很开心,可是干宝身为竹竿的形态竟然无从下嘴。斗牛兽摇了摇尾巴,叼起一颗野果,直接塞进竹竿中空的地方。

如此几个之后,干宝恢复了体力,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可爱的小娃娃模样。干宝咯咯地笑着,摸了摸斗牛兽的毛。斗牛兽温顺地在干宝面前趴下来,干宝爬上了它的后背,斗牛兽驮着干宝,越走越远。

“跪下!”凌霄殿里,归隐臧君坐在轮椅上,怒斥着前方的鹰子詹。一向和蔼的归隐臧君,终于怒不可遏地爆发了。

“我没有错。”一步之远的少年脸上显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漠。“谛听擅闯我的领域,将它碎尸万段也是活该。孩儿一向如此,父亲您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一向如此,对啊,一向如此。”归隐臧君怒极反笑,谛听是归隐臧君的坐骑,跟随他出生入死,征战四方,在神魔大战中数次救归隐臧君于水火。归隐臧君感念谛听对自己的忠心,以上神的标准来供养它,连昔日的火灵天尊见了都要让它三分。

可是今日,归隐臧君正在大殿里修行,早有小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仙君,谛听,谛听它…”

归隐臧君的直觉告诉他,多半又跟他那个宝贝养子有关。他听了小仙童的叙述,连忙差人推着他前去。到了鹰子詹所居住的凌霄殿,谛听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遍体鳞伤。谛听见到归隐臧君,发出数声哀鸣,声声钻进归隐臧君的心里,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刀割般的疼。

鹰子詹缓缓起身踱步,来到归隐臧君面前:“父亲既然来了,那我便暂且饶这畜生一条贱命。只是父亲从今以后定要看好这畜生,万万不可让它没规没矩地到处乱闯。倘若有下次,格杀勿论。”

归隐臧君感到一阵冰锥刺骨般的寒意,不仅仅在于鹰子詹伤害了他钟爱的谛听,更重要的在于,归隐臧君想起当年他念及昔日与师妹女魁的情分救回这个孩子,又千方百计说服火灵天尊让自己收养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够教育好这个孩子。可如今的鹰子詹,显然是魔性未改,如此下去,只怕自己是养虎为患!

归隐臧君摇着轮椅出了凌霄殿,施了个法术,将凌霄殿封印起来。鹰子詹用怨毒的眼光看着他,归隐臧君却头也不回,用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说道:“没有我的许可擅自闯出结界者,死。”

归隐臧君走远了,鹰子詹信步走到门口,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归隐臧君精心布下的结界。鹰子詹望着归隐臧君远去的背影,脸上一抹嘲讽的笑。

干宝骑在斗牛兽的背上,看着周遭的景物。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只是摸着斗牛兽长而柔软的毛,就有种莫名的心安。

干宝和斗牛兽就这样一直居住在这里。白天采花采果子,夜里便生一堆火,围在一起取暖。干宝渐渐长大,也学会用人类的语言交流了。干宝意外发现,斗牛兽听得懂她的语言,不禁眉开眼笑,嘴咧得像天上弯弯的月牙。

一天清晨,干宝去泉水里洗了个澡,寻来一些藤条使了个法术,这一堆藤条就变成了一件密实的大披风。

干宝推推身边的斗牛兽:“醒醒,醒醒。”

斗牛兽翻了个身,很不情愿地睁开眼。小小的干宝拖着那件厚实的大披风,费劲地给斗牛兽披在身上:“天冷了,我给你也做了件衣裳。喏,你看合不合身。”

斗牛兽第一次穿上“衣服”这种东西,还有些不习惯,抖了抖后背,披风就掉到了地上。干宝把披风从地上捡起来拍拍土,不悦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给你做了。”

斗牛兽连忙低眉顺眼,作谦恭状。干宝摸摸斗牛兽的头,重新帮它把披风穿上。斗牛兽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干宝变魔术似的抖出一件缩小版的自己披上,然后骑上斗牛兽,趴在它的耳边说:“咱们总在这个林子里转悠,今天你带我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吧。”

归隐臧君走远了,鹰子詹大摇大摆地走出凌霄殿,捏了个诀化出一朵筋斗云。他不紧不慢地踩在云上,筋斗云极速下坠,不多时,鹰子詹就站在了凡间的土地上。

人间已是暮色降临,鹰子詹一边在集市上游荡,一边鄙夷地看着周遭的人和景:“常听人说起凡间如何如何,原来也不过如此。”

路旁小贩的吆喝声太吵,茅屋瓦舍跟天宫比起来灰扑扑的不上档次,道旁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半相貌不佳,关键是他们的嘴里还说着一些鹰子詹听不懂的话。

鹰子詹面前一对农户打扮的男女,正窃窃私语着好像密谋什么坏事。

男人压低了声音:“不来了不来了,今晚来不动了。”

女人不满地说:“昨晚不过弄了三四次,我还没喊累,你就受不了了?”

男人“嘘”了一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把女人拉到一边:“你不知道,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从鹰子詹面前走过去。鹰子詹琢磨了一会他们的对话,虽然没太听懂,但是对他的人身安全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于是他理了理衣服,大步向集市前方走去。

街头已是灯火初上,干宝骑着斗牛兽走街串巷,周围的人群都对这只体型健硕,相貌凶恶的斗牛兽退避三舍,自动让出来一条路。行走得虽然顺利,但斗牛兽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损伤。干宝看出了它的心思,上前摸摸它的脖子:“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漂亮可爱的小神兽!”斗牛兽自出生以来,从未听过如此赞美,不禁扬起脸撒起欢来,脚下的步子也欢脱了不少。

鹰子詹走在街上,突然被这斗牛兽一冲撞,本能地想使出凌厉的杀招。但这是在人间,他的法力大都无法行使,只能白了斗牛兽一眼,继续脚下的路。

斗牛兽背上的干宝直勾勾地盯着它刚刚撞到的人,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尽管他穿的是人间最朴素的衣衫,但周身围绕着的那种孤绝的气质却是无人可比。干宝悄悄地趴在斗牛兽的耳边:“调头,跟着他,看他要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