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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之后,炼妖殿很快修缮一新,炼妖炉里又和往日一样,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不同的是,这次惨叫声的来源,是那曾经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火灵天尊吴重黎。吴重黎算清了洛玉一干人会来搭救,为了不让他们白白送命,在进炼妖炉之前便拼尽最后一点法力对这炼妖殿下了咒,仙人不可靠近半步。如此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天上再无火灵天尊。

驭扇童子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这几日吓得连哭都不会了。洛玉救不出他的师父,脸色阴沉得要滴出血。重伤未愈的青龙面无表情地对大家说:“接下来只会更糟,现在急着哭未免太早了些。”这四十九天,他连正眼都没有看驭扇童子一眼,心中是对他放出魔王这件事情满满的嫌恶。一向默不作声的玄武神兽此时忧心忡忡地说道:“魔族如今卷土重来,火灵天尊又深陷炼妖炉,这神界只怕是…”

神界没有了武伐天下的火灵天尊,一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况。魔族派兵速来讨伐,一洗魔王被困炼妖炉的耻辱。各路神仙浴血抵抗,却仍是寡不敌众,这一段时间内,整个神界都弥漫着鲜血的腥甜,神界活脱脱变成了天上的炼狱。

当这一场浩劫过去,神界全盘覆灭,山河破碎,遍野新坟,昔日金碧辉煌的天宫如今空留断壁残垣,整个神界一派劫后余生的景象。自魔王冲破炼妖炉以来,传闻归隐臧君带着爱子鹰子詹寻了个清净之所在归隐而去,不知所踪。护灵星君洛玉听闻,师父火灵天尊在灰飞烟灭前特地嘱托,神界一切皆有驭扇童子而起,但也终将而灭,万万不可伤及他。洛玉由此心有不平地放弃将小小的驭扇童子撕成碎片的想法,去寻求解救师父元神的法子,如今早已下落不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经过此番大战元气大伤,又有魔族的前后夹击,索性归入凡间四散奔逃。而其他各路神仙,则必须要选择接下来的路,是死守神界,还是另谋出路。

掌管轮回宿命的,是天地间第一逍遥自在的欢喜神。驭扇童子看着这个白胡子白眉毛,大敞着肚皮还赤着一双脚的老头摇着大蒲扇来到面前,大喊一声:“这些灾祸都是因我而起,我势必不能苟且逃亡!”

欢喜神上了年纪了,被驭扇童子突然的一声喊吓得打了个趔趄。他定了定神,照例还是和善地笑着,看着驭扇童子:“你以为小子有多大能耐?魔王从炉子里跑出来,那是早就命定的事情了,区别只是放出来他的究竟是你这棵小青竹还是东山上的板蓝根。”

“啊?这样吗?”驭扇童子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以他那少得可怜的智力,让他了解这其中的道理着实有些强人所难,然而他还是没有从内疚中走出来:“可是,火灵天尊毕竟是我害死的,这样一走了之,我也不会心安。”

“傻孩子,你不懂,这世间的事情啊,冥冥之间都是有定数的。”欢喜神摇着扇子,满不在乎地说:“我若是你,便选择投胎到凡间,寻找你的师兄和四大神兽,不管有没有用,总好过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自怨自艾,却连半点屁事都做不了。”

驭扇童子若有所思:“嗯,那便如神仙所说,请神仙帮我选个人家投胎下凡吧。”

欢喜神满意地点点头:“那,小神仙,你下凡之后是愿意投胎做个男子还是做个女子呢?”

驭扇童子在天上生活了这么久,竟不知道这世上的人还有男女之分,不觉红了脸:“神仙神仙,做男子好玩还是做女子好玩呢?”

欢喜神摸摸驭扇童子的头发,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说:“各有各的辛苦。譬如男人在凡间,要整日做工,官宦人家便忙于仕途,市井小民便疲于奔劳,没半刻得闲。”

驭扇童子最是好吃懒做,听闻欢喜神的这番话,连忙扬起头:“那我便投胎做女子。”

“唔,做女子。”欢喜神看了驭扇童子一眼,慢悠悠地说:“做女子呢,则需得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孩子时更要承受这难以承受的分娩之苦…”

“神神神神神仙你别说了!我还是做男子!”饶是这驭扇童子再好逸恶劳,一听说做女子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还是心里发憷。他心想,大不了去凡间略施点法术,再多的活计倒也不在话下。

“决定了?唔,那我帮你挑一户富贵人家。”欢喜神忙着翻找人的命格簿,“这户姓于的人家不错,家境富裕,子孙也个个好学上进,就送你投胎去这里吧。”

驭扇童子赶紧向欢喜神道谢。谁知道这欢喜神老眼昏花,在想要执朱笔圈画这于姓人家的时候,竟一不小心,一个红圈圆圆地套在了旁边的“干”姓人家。

欢喜神瞪大眼睛好久才发现不对,正当他慢吞吞地想要修改时,却发现身后的驭扇童子早已不见了。想来刚刚那随手一圈,已经将他完完全全送入另一条人生轨迹。

“罢了,随他去,随他去。”欢喜神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着急上火,他还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打着赤脚去找神界的司酒神寻那桂花陈酿去了,至于驭扇童子去了什么地方,更是“万物自有定数”,何必劳烦他老人家操心。

话说这驭扇童子在欢喜神勾画下去那一瞬间,便感觉整个身体沉沉地往下坠,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他感受不到时间的长短,更感受不到下坠的快慢。转眼,他就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四面不透光,但是四周的墙壁竟然会收缩。驭扇童子看了看自己,身子竟然小得看不见,他装模作样地学老一辈神仙那样叹了口气,便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快活地游来游去。他在这个柔软的屋子里面,偶尔能感受到屋子在移动,还能听见屋子外有人的吵嚷声。这可把他憋坏了,真想出去一探究竟。

一天驭扇童子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吵闹惊醒。他不悦地起来揉揉眼睛,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已经长出了小手小脚。虽然模模糊糊听不太清,但他还是听到了“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喜脉”之类的话。驭扇童子想了想大概明白,自己这是进到别人肚子里了。

驭扇童子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长大,但是自从上次“贺喜”的那一帮人走了之后,感觉他住的这个小小的“房子”动都不怎么动了,偶尔能感到成人的大手摸来摸去,狭小的“房子”就变得更加紧巴巴的,驭扇童子在其中动弹不得。

不过随着自己身子一点一点变大,听声视物也变得更加明晰了些。从外面的谈话中,他大概摸清了他所托生的这一家人的底细。

这家人的主人,原名干猗顿,大伙都尊称他为干老爷。干老爷年过半百在这一片地界可以说是富甲一方,家中妻妾成群,有了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却一直为了膝下没有儿子的事情苦恼。

这干老爷在第三个女儿出生后,郁闷气结,跑到大街上去喝闷酒。谁知道就在这去喝闷酒的路上,隔壁王大娘的晾的大红肚兜就那么不偏不倚地落下来,盖在了干老爷的脸上。

干老爷被一团不明物体蒙住眼睛,原是恼羞成怒,一抬头看见风韵犹存的王大娘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一时竟然两眼发直。随后捡起那红肚兜,敲开王大娘家的门,正是干柴烈火,两只老鸳鸯此刻就想比翼双飞,趁王大爷出门卖山货,闩起大门,双双共赴巫山去了。

可怜那王大爷卖完山货回来,又生生在自家门口蹲了大半夜,等着这干老爷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叫仆从送了二百两银子过来,王大娘从此就成了干家的四姨娘。

干家夫人今年也不过四十许人,自打这四姨娘进了门,倒要听这年过五十的四姨娘终日“姐姐,姐姐”地叫着,叫得自己皱纹都多长了好几条。干夫人听闻老爷向四姨娘许诺,倘若这一胎生下儿子,便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他们母子,更是气得无话可说,只盼这一胎再是个女儿。

驭扇童子在四姨娘的肚子里整天就听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大夫又来了,诊了一番脉之后,捋了下山羊胡:“胎象稳定,只怕孩子出生还有一段时日。”

“什么?”驭扇童子越想越气,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驭扇童子发出抗议,他用力踢打身子周围的“墙壁”,踢打得太大力,他感觉自己滑进了一个更窄小的密道,不顾一切地往外钻,全然不顾四姨娘“哎呦,哎呦!”地大喊,旁边的丫鬟也纷纷惊慌失措:“四姨娘这是要生了,快去找接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