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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身瞬间,身着灰色破衫的少年果断出手,毫无犹豫的,从擦身而过的壮汉腰间扯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又顺势藏入袖口。这些事情只发生在瞬间,那壮汉自是完全不知,不然,少年苦练了数年的流云手莫非是白练了么?

但见那少年装做一个侧身不稳,蓦的就倒向那大汉的身上,与其撞了个满怀。

“兔崽子!走路没长眼罢?!”壮汉两浓眉一皱,被少年撞了个结实却丝毫没动,倒是将破衫少年撞退出去几步,一个踉跄没站稳,仰面朝天就躺倒下去,“嘭”的声扬起些灰尘,样子甚是狼狈。

少年灰头土脸的,面覆污泥却也不揩,倒是连忙爬起身来,边是给这大汉做鞠边是道歉:“大爷!小的该死!小的没长眼撞到大爷!请大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就差给他跪下了。

“哼!看你这样子,便也不为难你个小崽儿,滚罢!”大汉一负手,见这少年居然吓得这般模样,颇有些自傲道,临了又瞪了少年一眼,以示威严。

少年如蒙大赦,又忙给大汉鞠了几躬,就急匆匆走开了。

却说那大汉,见少年灰溜溜的样子,便更是笑得欢了,两手叉腰看着少年越走越远,却是完全不知自己身上的钱袋,已是早被破衫少年盗窃去了。

此情景自然是被道路两旁的商贩看得清楚,这福缘街上,谁不知道那少年是号称“小盗圣”的?一身的偷盗功夫练得那是出神入化,甚是得了他师傅“六指神偷”的真传。

话说这“六指神偷”原本不是天生的六指,只是镇上律文写道“凡是偷盗者,当场擒获立斩一指。”所以这便是“六指”的由来了,一生偷盗只被擒四次,也算得上“神偷”罢?

不过这个称号的主人,却在三年前便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只留下三个徒弟便杳无音信。

“六指神偷”的三个徒弟中,这破衫少年是最得其衣钵的,不仅将“六指”的自创偷盗绝学“流云手”学得收放自如,还不知从哪儿学来一身不弱的轻功,当真是笑傲这小小的三河镇。

按理说,这靠偷鸡摸狗过活的人自是人人喊打了,不过这“小盗圣”却不然。

年方十五,身长不过五尺余,名唤“杨玉”,虽是面目清秀,却整天用淤泥覆容。

八岁拜入“六指”门下,从此苦练盗术,天赋一般却苦于教习,尤其是那“流云手”,更是到达了“人过留影不留金,云过留色不留迹“的地步,使得其师姐郑曦与师兄陈浪甚是羡慕。

自其独身出道以来,虽是求生手段略有不堪,却秉承师训曰:“盗亦有道”,专盗欺弱附势之人,亦窃叛经离道之徒。

镇上人每每听得有恶绅一夜之间家徒四壁,皆是竖起大拇指啧啧称道。

久而久之,这“小盗圣”的名号竟然日渐响亮了起来,成了这小镇上平常百姓茶余饭后的一大奇谈。

而那壮汉却是外来人,自然是不知,被窃也是事出有因,只怪他一路凭自家身板强买强卖,小贩们都是小本经营,却见壮汉这身纠结的肌肉,皆是敢怒不敢言,只当是宽慰自己拿给他买棺材板儿罢。

那少年窃了钱袋,方才跑出数十步,却是脚下猛一发力,径直跃上了七八丈高的屋顶,引得周围商贩一阵叫好。

壮汉闻声望去,心下一惊,连忙一拍腰间,随即破口大骂:“蟊贼找死!”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

众人皆以为壮汉这彪悍的身材,自是不可能跳得上房顶,却不曾想那壮汉一踏青石地面,身形一动,如被掷出去的巨石那般,直冲向屋顶的少年。

但见那小盗圣倒也不惊,从破烂的衣衫袖中取出一弹丸,冷笑了两声,扔向冲来的壮汉。

即是此种情况下扔来之物,那自然是御敌之用了。

壮汉一心看着那弹丸,忽略了少年的动作。突觉肩头一痛,顿时腾空之力化成虚无,却是那少年凌空一脚踹中,壮汉又如被掷出去的石头那般,摔下地面。

所幸汉子学了些功夫,几个旋身落在青石路上,虽然不至跌倒,样子却极为狼狈。

“小子!有种下来与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壮汉指着少年怒道。

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少年嬉笑不语,转身一间房一间房的跃走。

见此情形,壮汉怒意更生,一个纵身飞上屋顶,追了去。

是夜,月华清冷,三河小镇灯火稀疏。

县官不仁,百姓生计凄苦,哪有燃灯之财。

镇东偏门角落,一家户内漆黑无光,幽幽传出几声叹息。不多时,便闻一孩童稚声言道:“娘亲,我饿…”

又闻一中年妇女语气孱弱,已然气若游丝:“若儿,你爹再过几日就带好吃的回来看你啦。”

“真的吗?爹要回来了吗?!”

妇女心头一阵抽搐,眼角泌出泪水来,索性屋中无光,未被女儿看见。丈夫战死边疆的消息她一直未曾告诉女儿,只默默领了十贯铜钱的抚恤金,靠着菜市场菜贩们遗留下的烂菜叶和周边邻里的救济,饥一顿饱一顿的过了两年。

两年来每每闻到女儿询问父亲归期何日,总是免不了伤心落泪一番。

妇女伸手在黑暗中抓住破棉絮的被角,将女儿盖得更为严实,也不去擦面上的泪,强笑道:“过几日,过几日便回来了。”

小小的房间里,阴寒的气息充斥着凄凉。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便是母女俩所有的财产了。

夜风闯入,呼呼作响,凄凄离离,哀歌低吟。

突然,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人,月华下那人裹着披风。

妇女惊慌失措的捂住女儿的嘴,不让其叫出声来。

那闯入者一步一步走向床铺,一边往怀里摸索着什么。

白天刚闻隔壁张嫂道近日强盗猖獗,时常夜入家中,取了钱财便大开杀戒。

“强盗!”妇女脑海中出现这两个字,随机也不敢大喊,翻身下床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大爷!我家就只有半碗米了!您要拿的话尽管拿去,千万不要伤了我女儿啊!”

来人一愣,还未说话,却闻得一声:“是杨玉哥哥吗?”

“真聪明,小若若,快过来看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来人将披风扯了下来,扔在桌子上,一只手提着餐篮。

小女孩立马翻身下床,也顾不得穿上那双破旧不堪的鞋子,围着杨玉“咯咯”的笑个不停。

杨玉从袖口中取出两根蜡烛点上,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妇女这才看清杨玉的相貌,少年模样俊俏,青铜色的皮肤配上月眉星眸,当真是龙驹凤雏。

妇女两鬓斑白,虽然实际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却是已显老态,一双手饱经风霜,全然无同龄女子那般的风华,只从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当年也是貌美如花之辈,只可惜生不逢时,错过了这大好年华。小女孩一脸童真,只是些许污垢附在脸上,辱没了这天真浪漫的孩提。

餐篮内的菜品一盘一盘的端出,分是:香酥烤鸭,宫保鸡丁,清蒸寐鱼,葱花炒肉。

妇女眼见这一桌佳肴,腹饥之感更甚,口中生津,竟连感谢的话也说不出了。

“哥哥知道你们饿了,特意让聚贤庄的厨师做了些菜品,快吃吧。”杨玉将一盘菜肴轻推向小女孩的面前。“林嫂,快点吃吧,别一会儿让若儿一个人吃光了。”

那被杨玉唤作林嫂的女人侧过身来,向杨玉深鞠了一躬下去。

杨玉一愣,连忙将其扶起:“你这是干什么。”

“王修仁为官不仁,百姓吃穿用度皆犯难,他却中饱私囊,倒是我们这些蟊贼看不下去来救济你们,当真是讽刺。”杨玉又道,将林嫂扶至桌边。

林嫂心里感激,却被杨玉这句“蟊贼”噎住,转言说:“蟊贼是指偷人钱财之流,少侠这般,是为侠盗,蟊贼一词,岂能安在少侠身上。”

杨玉闻言,心中深感欣慰,面上却说:“都是取他人财物为己用,又何来蟊贼侠盗的分别。”道罢,从袖口中取出一钱袋,正是从白天那壮汉身上窃得之物。

将钱袋放在桌上,杨玉自然知道,直接递送到林嫂手中她必推辞,索性不如直接放在桌上。

也不及林嫂言语,杨玉纵身从窗口跃出,笑道:“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们。”便是几个曲折跳跃,身法矫健似飞燕,上得房梁,直往镇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