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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沌沌的感觉,没有一丝踏实的感觉在里面。

慕清娆只觉得自己似乎在一条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但周围一切都是浑浑沌沌,连一个具体的景物都看不到,她不免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看不到任何景象,她走在一条虚无的路上,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浴火重生般,有一些虚脱之感。

耳边有轰塌之声,慕清娆想要努力的去分辨那是什么样的声音,然而她刚刚集中精力,那声音又随之消逝,仿佛远离的不仅仅是一个声音,而是一个世界。

“阿娆,阿娆!”

“姐姐,姐姐?”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周围似乎站了许多人,但是慕清娆依旧沉沦在这个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直到她觉得眉心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整个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重见光明。

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抬头只能看到顶上的蚊帐,慕清娆的目光渐渐带上了神采,转过头,就见到一群人正围着她。

苍谬和众弟子都守在她身边,这样一群人,神情中有担忧的也有冷漠的,有奚落的,更有伤心的。可是慕清娆却觉得这些神情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一般,她本能地收回目光,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却发现嗓子格外的嘶哑,说起话来也十分的吃力。似乎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颜苏抢白道:“姐姐,你终于醒过来了!这里是龙王庙附近的客栈,我们回到客栈了!姐姐你还好吗?”

龙王庙……客栈……

慕清娆目光一动,又望向身边说话的颜苏。

颜苏关切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中慢慢研究。可是慕清娆现在并没有那么多的精神和他话家常,她只是支撑着嘶哑的嗓子,吐出两个字:“客栈?”

无论是颜苏还是苍缪都并没有急着解释,慕清娆脑子静了一静,慢慢地恢复了神智,也慢慢的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记得他们是赶到了镇上的龙王庙,在这个奇怪的小镇中看到了村民都在拜祭龙王。因为先前水龙王的事件,导致他们对这个情况十分的警惕,可没想到那宓龙竟然是借了身子的银龙。

而后他们自然是在龙王庙中交了手,可是那宓龙不知道使了什么花招,竟然将她卷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好像是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但是现在刚刚醒来脑子里面一团混乱,慕清娆一时间并不大能想起来。她只是张了张嘴,喃喃道:“我们从龙王庙回来了?”

说出这番话,神志就已经是差不多清醒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云月淡淡地看着她,眼中有狠厉的目光闪过——

为什么她这样昏迷最后也能醒了过来,当时永远醒不过来才好!云月只觉得慕清娆实在是命大,心中越发的愤恨不满!

颜苏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他凑近了一些,抓着慕清娆的手笑道:“是,姐姐我们回来了,还好你没有事,否则师父就真该杀了那宓龙了!”

宓龙……

慕清娆目光望向负手站在一旁冷漠的苍缪,急切道:“师父,宓龙现在在哪里?”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异常沉默,片刻后,苍缪淡淡道:“她龙元耗尽,已经灰飞烟灭。”

龙元耗尽,灰飞烟灭……

慕清娆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仔细想一想,记忆就这样涌进了脑子里。

的确,那银龙是借了宓龙的身子才存活到现在,之所以让镇民拜祭他,并非存了什么歹念。那是因为镇民拜祭能集结出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她活下来,可是她究竟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就这样让自己灰飞烟灭了?

她昏迷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仅仅是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现在充满疑惑。其实又何止是慕清娆?自从她昏迷之后一直到接下来的这十天里,大家何尝不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忽然就昏倒过去,元灵完好无损,但是人总是醒不过来,仿佛是陷入了一轮很深的沉睡之中,而那银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慕清娆陷入昏睡之后,龙元散尽,就算是百姓的香火,和借来的宓龙之身也没有办法让她继续活下来。

真正说到心有疑惑,反倒是颜苏等人,他们也很想从慕清娆到底是简单的昏睡过去了,还是在这昏睡的过程中,见到了什么。

只可惜慕清娆刚刚醒来,精神尚且有些不济,大家见她醒来之后,也只是随意的关心了一番,将心中的话压下去,回去休息了。

这十天大家当真是没有休息好,还要赶路去万流城,实在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所有的弟子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苍缪依旧是负着手站在床头看了慕清娆一会儿。直到慕清娆重新睡过去,他方才微微垂下眼转身出去了。

只是当颜苏端着热水进来后,飞快的关好了门窗走到慕清娆的身边,小声道:“姐姐,大家都走了,你不用再装了!”

不得不说,颜苏当真是十分的了解她。下一刻,慕清娆缓缓的睁开眼,冲着颜苏笑了笑。颜苏说不担心是假的,就算慕清娆现在醒来,她的身体状况依旧还是十分的不稳定。其实颜苏也很好奇,但是念在她休养身体还要一段时间,也就没有问那么多。

但是颜苏没有问,并不代表慕清娆没有疑惑。她借着颜苏的力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热毛巾擦了擦脸,人也精神了一些,吃着颜苏端过来的东西,慕清娆想了想问道:“我昏迷了十天?”

颜苏很是认真的点点头,他大概知道慕清娆现在有很多问题要问,所以干脆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将这十天昏迷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其实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当天在龙王庙她昏迷之后,师父将那龙女带了回来。而慕清娆早已陷入沉睡,大家都一直这样守着她,可是龙女无论怎么拷问,逼问都不说话。苍缪甚至亲自审问了,毫不留情将她折磨的越发痛苦,她依旧一个字也不说。

也许正是因为这审问和折磨,她才会这么早魂飞魄散烟消云散,但这对大家来说并不值得惋惜,毕竟她这样一来,慕清娆昏倒,苍缪不打算上路,前往万流城的行程必须被耽误下来。

先前就已经言明,苍虞山正面临危机,魔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去苍虞山。所以他们需要尽快寻得浑天元,借浑天元的灵力将魔族一举击退!现在已经在路上一二再再而三的耽误,只怕到时候就算浑天元真的在万流城,他们去了也是一无所获。

得知自己真的是扎扎实实的昏睡了十天,慕清娆靠在床背,吃了一些东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的确,这段时间他们一路上路耽误了很多的时间,但是这未免有些奇怪,为什么她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而且现在她他十分疑惑的是,在她昏迷那十天之内,好像有一些记忆遗忘了。

不仅仅是如此,再往前追溯一番。在魔族,慕清娆掉入了魔灵池中那一段的记忆也十分的模糊,她好像总是要想起什么,却又在关键的时刻一下子没了任何思绪。慕清娆觉得有些心急,但是这都是无济于事。

“姐姐,你还是快些休息吧!如果你真的担心咱们在路上耽误太久,就更是要好好休息,将自己的身体养好,这样咱们才能尽快上路!”颜苏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又是端水又是端食物。慕清娆看在眼里,自然心生感激,柔声道:“这几日应当是劳烦你了,往后我必然好好照看自己。”

颜苏没说什么,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秀气俊朗的一张小脸上带着心疼。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各自休息。慕清娆原本就睡了十天,只怕现在有些难以睡过去,所以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颜苏却是真正的累了,现在慕清娆扰醒来,他就可以安心的睡过去。

慕清娆躺在床上十指交握,心中复杂,那是一种十分沉重的感觉。

好像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东西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迫忘记了什么。而仅仅凭着这样沉重又复杂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忘记的应当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夜寂静无声,窗外也没有了白日里大街小巷的热闹。颜苏将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在这片夜色之中,几乎安静得针落可闻。慕清娆躺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有些精神振奋。

颜苏在她身边打了个地铺,就睡在地上,安静的夜中,慕清娆都能听到颜苏规律的呼吸声。她勾唇一笑,撑着自己起身。只是到底是许久没有下床走过路,两腿刚刚站直时竟有些腿软,她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发肿,这也难怪,只要用稍微动作一番,自然就会变好。于是慕清娆更加没有在床上继续休息,她走到窗边轻轻地打开了窗户,就这样趴在窗户边看着这片夜色。

想来他们从苍虞山出发,一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到现在,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是仔细一算的,也并没有多少天。为什么没有多少天的时间,却让人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几生几世一般。

慕清娆神色冷清的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天空,忽然间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声。慕清娆目光一厉,下意识的就握紧了拳头。她有幻天印,更有鸣琴剑在手,若是换做从前,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欺负,但是如今别说是欺负打骂,就算是这细微的响动,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出来吧。”似乎已经笃定了周边有人,慕清娆淡淡一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手中的幻天印已经在无声之间开启结界,将自己与颜苏护在一起。

下一刻,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暗夜中走了出来。门窗没有响动,但是转过头,就能见到那高大俊朗的男人已经站在了身边。

看到煦原君,慕清娆的感觉依旧是这样,仿佛几生几世不曾见过。然则慕清娆与煦原君间当真已经无话可说。

慕清娆还记得在龙王庙中,煦原君也是循着那龙女的踪迹找了过去。只是她昏迷之后,也不知煦原君如何了。而今她醒过来,煦原君也还在这个地方,自然是会出现。

所以再次见到,他并没有什么吃惊的感觉。

“已经醒了吗?”低沉的声音自煦原君的口中说出,他慢慢走过来,就像只是来看望一个老朋友一般。熟稔而自在。

慕清娆依旧保持着站在窗边的姿势,随着煦原君走过来,她转过头看着他,目不转睛。两人一步之隔时,煦原君停了下来。将好有月光打在两人脸上,将两人的神情都照亮,不知是否是因为月光太过清灰,将煦原君那柔和的笑意带上了几分清冷的俊朗,也将慕清娆平淡的神色带上了几分漠然。

两人都没有再主动说话,好像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就能地老天荒一般。不过好在煦原君再一次开口打破沉默之前,慕清娆终于抢先一步开口:“那个龙女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不是也查到了那里吗?为什么会让师父审问她,将她审死了?”

煦原君并不在意这些,他摇摇头道:“想来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这龙女已经身死,往后龙身再也没有办法恢复,魔宫之外自然不会再有大火,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是死是活与本君又有何干?”

慕清娆忍不住笑了,他说的多么在理。而她望向一旁,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道:“煦原君说的极是,对煦原君而言,自然是魔族、魔宫、魔族之人更加重要,如今一切相安无事。事情缘由如何当然已经不再重要,别说龙女,任何人的生死,在煦原君看来,不都是如草芥一般吗?”

她这番话说得有些冷然,可是在煦原君看来,竟像是在看着一个小姑娘似的撒泼生气一般。他的笑容中固然有些冷清,但却带上了几分宠溺的味道。慕清娆不傻,他这个模样叫她看着有些不自在,慕清娆只能越发冷峻其态度,淡淡道:“煦原君此行是想要知道魔宫之外的大火因何而来,如今既然已经如煦原君所说,事情都解决了,煦原君君又何苦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早早的回去吧!”

他的话说的冷静淡然,终于让煦原君的笑容淡去了几分。下一刻,慕清娆摇只觉得手腕一凉,竟然就这样被男人握住!她大吃一惊,正要收回手,可是煦原君的力道根本不容许她有任何的抗拒,就在慕清娆准备与他动手之时,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竟然已经被煦原君抱在怀中,一跃而出,离开了房间!

慕清娆不知道客栈到底有没有被苍缪下过结界用来护身,但是至少当他们出来之时,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等到脚下踏上实地之时,慕清娆早已经和煦原君站在了屋顶之上。煦原君在屋脊之间幻化出一张矮桌,依旧保持着单手握住她手腕的姿势,牵着她在矮桌左右坐下,慕清娆一边要防着怎样将手抽回来,一边要防着自己摔下去。这样一来,反倒有些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手臂上的力道一带,她的人也跟着坐下来,又与煦原君这样一左一右坐好。

“我好歹是个病号,煦原君就算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也应当体谅着夜深人静,熄灯就寝之时这样将人带到屋顶上来,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煦原君毫不在意,变戏法一般摸出两只酒杯和一壶酒,笑道:“你的德性我还不清楚吗?若不是在旁边看着,你久久无法入睡,我也不会出来打扰你,还是说……”他忽然止住了声音,眼角含笑看着她:“你现在困了无妨,我送你下去便是。不过,我并不觉得你这样下去便睡得着。”

慕清娆淡淡一笑,说:“睡不着躺着也好,总比在这里吹着凉风和不该见的人见面要好的多。”

“我怎么就是不该见面的人了,你不是说过你将我当做知心好友吗?”

知心好友……

不知怎么的,慕清娆只觉得眼前好像划过了一些画面——宛若仙山的人间仙境之中,有一座精致独特的小木屋,木屋之外,同样是矮桌杯酒,还有两个人。面色模糊的少女举着酒杯,清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遥远,却一字一句清楚无比,她说:“无论如何我都将你当做了知己好友……”

就在慕清娆觉得自己好像能意识到些什么的时候,一阵凉风不期然地吹了过来,这阵凉风有些带劲儿,将她原本的思绪一下子又吹散,转为了一个冷颤和一个喷嚏。煦原君侧过头,看着她微微挑眉,慕清娆早就起眉头,其实她虽说看起来与煦原君疏离,但是其实早已经如他所说,在他面前她早已经不会再客气半分,若非这样,如果当真是面对一个相敬如宾之人,也绝不会有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

“我如今大病伤初愈,刚才醒来浑身无力,没有吃什么东西,更不宜喝酒,你叫我拎上来又是喝酒又是吹凉风,且不说我认不认你做我的知心好友,难道魔君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知心好友?若真是这样,也真是奇怪有谁敢跟魔君做好友了。”

煦原君轻笑出声,将酒给她:“我不过说一句,你就能说十句,你若真是不想,觉得困乏了,现在便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赏赏夜色喝一喝酒,也不错,毕竟你是我的知心好友,若是将知心好友连累的受累受了凉,我只怕会愧疚不已。”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知心好友几个字他咬的格外的清晰。慕清娆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也没有就此离开,她咬咬牙转过头看了煦原君一眼,伸手握住了那泛着温热触感的酒杯。

她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不过是平白无故的睡了十天。现在浑身有些发肿。一杯酒而已,并不算什么。不过当这暖暖的酒随着喉头一路到腹腔之时,慕清娆有着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那是一种被温暖充盈的感觉,而下一刻,她的肩头多了一件大氅。

隔着小小的矮几,煦原君将手中的大氅搭在了她的肩头,暖酒加暖衣,慕清娆顿时没有了寒意,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煦原君。

煦原君只是简单的给她搭一件衣服,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触碰到慕清娆的目光他更是坦然的收回手,顺势捞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杯被放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响的时,候煦原君发话了——

“阿娆。”

慕清娆没有理他,但是此番的沉默已经是作出了一个倾听的姿态。

煦原君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笑了笑继续道:“虽然每一次都有些不欢而散,但我始终还是很想听你认认真真正正经经的回答这个问题。”

慕清娆漫不经心地抬手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伸手去拿酒杯的时候发现酒杯空了,又给煦原君一个眼神,他立马会意又给她满了一杯酒,这个动作好像无形中将气氛融化了。慕清娆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几分淡淡道:“说吧,若是能认真回答的问题,我必不会敷衍你。”

煦原君看着身边的女人披着自己的大氅,握着他给她倒的酒杯,笑了笑,柔声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倘若没有身份也没有你苍虞弟子的身份,我们是否真的可以做知心好友。”

这个问题,慕清娆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正是因为煦原君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这个问题,慕清娆觉得很好笑,她忽地放下酒杯,转过头望向煦原君:“你觉得我没有认真回答过你的问题,其实你又何尝认真的对我解释过?不错,当初我知道你是魔君,知道从一开始便是你有心利用之时就直白的问了你。你也出乎意料地坦白地回答了我。仅仅是这一点,换作任何人,只怕都没有这份坦然的姿态。”

“但问题就在于,煦原君,你以为坦白就够了吗?你这样坦率的姿态,并不在于要化解我两人之间的矛盾和隔阂,我也没更并不会因为你这样的坦白,而有所动容,甚至毫无原则地来帮助你,心甘情愿的让你利用。”

“你的坦白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我们之间迅速明白,彼此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立场?一直以来,你自以为诚心相待,可我也并没有隐瞒些什么,立场便是如此,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让别人来利用自己,更何况,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并不赞同,也并没有那个心思去帮你,如果你要用强,我并不敢保证自己有那个能力对抗你,但你倘若真心想要让我心甘情愿,今日我便认认真真的回答你,对不起,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