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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有新衣裳,身为花妖,且是一只臭美的花妖,棉嬢自然推着慕芙进了寝殿。

“你挑挑看,试试喜欢的。”慕芙看着一脸口水样的棉嬢说着,转身去关门窗。就在她关窗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轻轻地关上窗户,又轻轻地打开,看着外面花圃中的花,又看看自己的身躯,惊讶之色渐渐显于脸上。她分明记得,之前关上窗户时非得垫脚,即使如此还甚为吃力,可……可现在,她竟然能轻而易举的关上窗户。那外面的花,从前她非得垫小凳子才能看见的,可是……可是现在……

“嬢……嬢嬢……”慕芙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冲到棉嬢面前又蹦又笑。棉嬢正在选着衣服,看着慕芙反常的样子有些受惊:“阿芙你没事吧?”慕芙兴奋地直摇头,拉着棉嬢便向外冲去。

慕芙开始生长了,她的个子开始长高,力气开始相应增加。此前她经常与子夏他们在一起,由于子夏他们也是长身体的时候,相对变化便没有那么明显,所以现在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生长。

“实在是太好了!”夏桑言拉着慕芙的手:“我还担心着呢,现在我们是同门,再过两年别人就当我是你姐姐,最后变成阿姨,甚至是娘亲,现在好了,你再也占不了我的便宜了。”

“谁稀罕占你的便宜啊!”慕芙冲她皱皱鼻子。

消息很快传到云越那里,清毓领着云越前来时,慕芙正兴奋地与其他人比着身高。云越的神色难以察觉的黯了黯,很快便恢复如常。

“云越!”慕芙兴高采烈的拉住云越:“我长高了,我真的长高了。”

云越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个子当真长高了。这细微的变化竟然连他都未曾发现。他点点头,收回了手。

“这下好了,我们总算对你姑姑有个交代了。”清毓也摸摸她的头,可是慕芙的神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清毓自知失言,只能笑一笑以示安抚。慕芙的黯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便重新扬起笑脸告诉清毓自己没事。

从小到大,慕芙最大的秘密便是这个。曾经,因为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往往是刚刚开始熟悉新的地方,认识新的朋友,要不了多久,她们便要迁移到下一个新的住所,三百年来一直如此。那时的慕芙最想要的莫过于安定的生活,交好的伙伴,那时的姑姑,最想要的自然是她能够健康平凡的长大。然而,现在,她真的慢慢变成一个正常人,慢慢变得与普通人无异,再也不会有人叫她妖怪,再也不用为了隐藏这些而过着飘忽不定的生活,可是,当慕芙站在后山俯瞰山下飘渺的景色时,姑姑已然不再能够站在自己的身边,或是摸摸她的头,或是将她抱起。

那一天,慕芙在云越口中得知了那些真相,虽是幼孩的外表,可是终究已经活了三百年,她尝试一点点的接受。眼泪湿了一条又一条的手绢,可是怎么都止不住。她怎会不知姑姑与娘亲的良苦用心,所以,她怎么样也要好好活下去。就像花时一样,花开一季,再美也不过寥寥几日的风光,可是依旧抵挡不了百花争艳,花香弥漫漫山遍野。连如此脆弱的花都能珍惜自己的生命,她又岂能轻易轻生?

慕芙站在最高的地方,慢慢扬起了脸,深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浮现:“姑姑,你养育了芙儿三百年,保护了芙儿三百年。可是,你却忘记了自己没有办法一直留在芙儿身边。”

棉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安静的站在慕芙身旁。

“你用你的爱,为芙儿设下最强的结界,让芙儿百毒不侵。可是,那由你为芙儿制造的三百年人生根本就不是芙儿的人生。现在,你再也不能在芙儿的身边,可是你放心,她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惊慌失措一蹶不振。以后的日子,无论是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都要由芙儿自己去走,这其中,会有爱,恨,关心,欺骗,可是,那都是芙儿自己走出来人生。无论结局如何,芙儿都会感谢你赐予的这个机会……因为你的牺牲为芙儿换回的机会……云越说……爹爹不在了,娘亲不在了,连你……也不会再回来接芙儿了……”

眼泪又从眼角滑出来,棉嬢急急忙忙用袖子给慕芙擦眼泪,一脸心疼的看着她。慕芙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天:“不过不要紧……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芙儿。所以,姑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用担心芙儿,她已经长大了。”慕芙用袖子狠狠擦掉了眼泪,冲嬢嬢笑了笑。棉嬢撅着嘴蹭过去抱住慕芙:“阿芙莫哭,没有姑姑,你还有嬢嬢,嬢嬢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清风拂过,动荡了花香,带着树叶的飒飒声,慕芙笑着对棉嬢说:“嬢嬢,姑姑听到了……”

×××

“气化于神,神化于虚,吐纳之气,物我两忘……”桃止顿了顿,身姿摇曳走到子夏身边,“啪”的一声打了他的手,一条小泥鳅便从他的手中掉出,露出的半截身子不停地扭动着。子夏看着桃止,桃止也看着子夏,最终,子夏陪笑着将小泥鳅放生。

“你若是能将那捉泥鳅的本领用于修行,只怕你的修为远远胜于现在。”其实子夏的修为已是同辈弟子中最好的,连云越在谈起他时也颇为赞许,只是为人不太认真,吊儿郎当的。桃止自以为十分委婉的劝解着。又摇曳着身姿走上神圣的讲坛。外表上神风俊美,心中其实早已有无数次叹息,想当年,他也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主,现在却沦落到过着教书先生一般的日子,还要被大师兄以“身为人师便要做好表率”的说辞给套住了。

那小泥鳅大概还是有些灵气儿的,掉到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的竟然还能顺利地爬出大殿。桃止冷哼一声,子夏心中当即一凉“完了”。桃止一撩衣摆,悠然的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一口茶。

“这位子可还习惯?”云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大殿门口,负手而立,乌黑的长发用白玉冠别的一丝不苟。桃止心心中当即一凉“完了”。

“师尊。”众小弟子有模有样的行礼,云越并不拘泥于礼数,小辈们行礼,点个头心意到了便可,可是自从云越做了那闲云野鹤之后,性情也变得有些古怪,兴许是不必再像以前那般时时操劳政事,放松起来便喜欢整些怪招子折腾人,尤其是这几年,越发让人看不透猜不着。若是清毓一人定是镇不住桃止,他仍会是上天下地风流潇洒的桃止,可是一旦云越在了,一切就颠覆了。他巴不得自己立马被云越撤掉,然而云越总是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自己百口莫辩,便只能一直将这个先生的角色好好扮演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紫衣女子小跑了进来,额头上已经有些汗珠,想必是飞奔过来的。已经过了十年了,夏桑言出落得亭亭玉立,简直是一美人胚子,终究是公主,无论在哪里,那份美貌中都带着贵气与傲气。可是此番,她的模样着实有些狼狈。桃止看着她,突然明了了,一双凤眼几乎要冒出火了,夏桑言立刻低下了头,师父是可以慢慢哄得,偶尔一次两次的出卖也是可以原谅的,更何况是卖给自己人,后果不会很严重的!想着刚才在后山被安慰的话,夏桑言又理直气壮地抬起头。

“止儿,可是生气了?”云越竟用一种十分不解的语气发问道。于是乎,桃止眼中的怒火瞬间变成小火苗子。

“弟子何气之有?”桃止恭敬地回答。

云越点点头:“不错,被自己的弟子这般出卖尚能心平气和,想来这讲师一职对你还是十分有益的,为师甚感欣慰。”

桃止呆了,风度没有了,美丽没有了,魅惑没有了,表情没有了,连那眼中的一咪咪小火苗也刺啦一声,彻底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