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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子夏。”云越轻轻开口。自这些小童子进山,便一直跟着自己的师父修行,每次与师尊见面,也只有早课的时间,这样被直呼其名,子夏自然吓了一跳。

“将本尊的话复述一遍。”云越道。

云越突如其来的发问令出神的子夏答不上来,云越转头望向子夏,清冷的目光不怒而威。子夏跪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却也不着急。只是单单跪着。

清毓见状,赶忙上前替其解围:“师父,子夏年纪尚小,师父高深道法子夏无法理会也无可厚非,望师父体谅,清毓日后定会好好管教。

“本尊在问子夏,清毓你莫要多嘴。”云越淡淡的打断他,转身缓缓步至首位,轻撩衣摆坐了下来。

“仲子夏,你到底怎么了?”赋挽歌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可是子夏还是无动于衷,大殿之中开始有了些小小的骚动,慕芙静静的看着子夏,他的双手正慢慢握紧。

“你明知他在出神,又为何要装模作样的发问?”慕芙突然站了起来,无畏的直接质问云越,云越并不恼怒,只是笑着望向慕芙:“你明知子夏在课堂上走神是错,那我点出来又有何问题?”

“你指出子夏出神,现下他已经跪在这里,你提出问题,我来代他回答,神尊意下如何。”

慕芙直视云越,略微想了想,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傻瓜啊,是要复述师尊的话!”夏桑言在下面小声的提醒,自她与慕芙和好,便真的如好姐妹一般,仿佛之前将她逼走的是别人一般。大殿内一片寂静,唯有檀香的烟袅袅上升,清毓先是皱着眉头,似是在细细咀嚼这样几句话,随后豁然开朗,眉目也舒展开来,望向慕芙的目光中带着嘉许。夏桑言有些不懂,又看了看自己的师父,桃止竟然是和清毓一样的表情……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何处染尘埃……云越笑了,满意的点点头,只道了句:“都下去吧,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从今日起,你们要开始好好学习仙术,增进修为……”后面似乎还有话,可是云越却戛然而止,步行出了太和殿。

而在殿中,欢呼声早已盖过一切,终于可以摆脱枯燥无聊的课业,真正开始修行,做真正的大仙,甚至是是云越那样的上神!清毓看着他们,只能无奈的笑着摇头,修行之苦,还需他们日后自行体会。桃止则是乐呵呵的抱着他们逗弄着,几个女弟子趁机往他怀里钻一钻,占个便宜,从桃止的笑来看,殊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袖子被扯了扯,慕芙回头,子夏正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慕芙看着憋屈,道:“若是没话说,我便先回去了……”刚刚转身,子夏便慌张的跑过来挡她的去路:“不是不是……我有话说……”

慕芙沉默这等他的下文,子夏想了想,憋来憋去,最后仍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慕芙被他这番毫无头脑的话震得有些头晕,夏桑言突然在身后敲了子夏一记:“你这个呆子,慕芙若是还未原谅你,将将也不会替你解围!”

子夏脸上闪过一丝光彩,却还是忍不住望向慕芙来求证。慕芙笑着点点头。

“以后你们便要好好相处,修行不易,须彼此相助,明白么……”清毓望向慕芙,笑道:“芙儿既已习过早课,也可以与大家一同修行。”

“师父,这是真的吗?芙儿可以与我们一同修行?”子夏闻言极为开心。可是其他弟子便不这样想了,习章轻声提醒道:“师兄,芙儿非我凉宫弟子,若是与其他弟子一般对待。只怕于理不合。”清毓似乎并不以为然,只是笑道:“若是于理不合,她进太和殿第一天便不会是师父牵进来。修行既要修身亦要修心,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清毓刻意不再说下去,而是将目光置于慕芙的腰间的一块小小的白玉腰牌……其他人的目光也被牵引过去,吃惊之色立马显于脸上,桃止更是将手中的孩子放下,一把抱起慕芙,修长的手指挑起白玉腰牌看了看,笑逐颜开的揪了揪慕芙的脸:“哈哈,不错不错,竟想不到我们还能多一个小师妹!”

小师妹?!众人哑然。难道云越收了慕芙做弟子?连清毓也无法解释,自从师父脱了中天之职,来到这落霞山,直至天君勒令他即使不再理会天宫的事,也应当先选出接班人,这才在凉宫中开府收徒。各个弟子不但聪明伶俐,更是来头响亮,放在那九重天上,也是叫得出名号的上神之后,可是,他竟会将代表他徒儿的白玉腰牌给了慕芙,是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因是小弟子,子夏等人皆是由各自师父独有的饰物来表明身份,好像子夏的是清流剑,夏桑言的是桃花戒,白凤的是玄冰钗,灵鹫的是火云令,孙一清为八卦腰牌,赋挽歌则是九阳针,清漪的就为百花香。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还要称你一声‘小师叔’?”夏桑言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比自己小半个头的慕芙,气鼓鼓的涨着脸望向桃止。桃止则是悠然一笑,那笑容仿佛在告诉她“人家长你三百岁,一声师叔还是担当的起的”

“总之,现在慕芙也是凉宫弟子,大家好好相处便是……”清毓话音未落,慕芙已然跑远,似乎是发现什么重大的事情。

北辰殿的大门被狠狠推开,慕芙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可是冲进大殿,空无一人。慕芙想了片刻,便冲向后山,她将玉牌拽下来,狠狠地握在手中,仿佛是唯一的希望。

大石之上,月白的袍子搭在石面,云越盘腿而坐,悠然抚琴。风声掠过,花丛中一片飒响。粗粗的喘气声在身后响起,云越回过头,看一眼慕芙,继续抚琴。

“云越,你认得我的娘亲。”小小的声音,却不带一点疑问。慕芙索性跑到他的正面,重复一遍:“你认得我的娘亲。”她的腰牌,根本不是云越所赠,是姑姑留给她的,姑姑说过,这是娘亲留给自己的……那么,那么云越一定认得娘亲,所以他才会收留自己,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这般好……云越皱眉看着脸色苍白的慕芙,四周花香四溢,整个凉宫都鲜少有过这样的香味。慕芙伸出手,轻轻一抖,将玉牌亮在他的面前。

琴声戛然而止,云越将手覆于琴面,淡淡道:“你既已有了答案,又何须多问?”

没错,她不是询问,而是在为自己找答案。

这一瞬间,慕芙觉得自己这三百年的生活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三百年仿佛就是一场梦,她活在里面,被保护的无微不至,以至于她连问都不会问,简单的生活没有过多产生疑问的机会。可是保护她的人似乎没有考虑到一旦她不再能够保护自己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于是为她寻找另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然而,自己一旦出了那个梦,之前所有的保护便都破碎了……所有的一切她都需要自己去亲自体会,她要自己成长,很可能会面对更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否则一开始,她们便不会将自己保护的那般周到,而如今,她已经一点点的开始体会这样的生活,她们却任由她去,只是因为,他们已经无力再为自己维持那个梦……

姑姑早就认识云越,她根本不是让自己寄住于此,而是将自己托付给了云越,娘亲,姑姑,她们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