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男孩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似乎是看到哥哥点点头，然后才抽抽搭搭的说：“我……我叫茶扎柯。”

慕清娆笑了笑。

她的年纪本来就不大，长得也十分的惹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鸣琴和她血脉的融合和幻天印归她所有，如今她一举一动，竟带着些仙气凛然的感觉。慕清娆笑着说：“我可以放了你哥哥，除非你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过不得那边？难道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吗？”

茶扎柯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自己的哥哥，看着哥哥眉头虽然紧锁却并没有阻止，便坦言说了：“我还小，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哥哥和死去的爹娘都说，咱们村子是被龙爷爷保佑的！村子外面有好多好多妖怪，龙爷爷在，我们就不会被妖怪欺负！”

龙爷爷？

慕清娆响起了在这片土地上空听到的不明兽吼。她又笑了笑：“茶扎柯，你见过龙爷爷吗？是什么样的龙爷爷？”

茶扎柯很严肃的摆摆手：“姐姐，不可以把龙爷爷总是挂在嘴上！龙爷爷是看不见的，但是他随时都会出现！他会保佑心地善良的人！还会把想要欺负我们的妖怪挡在门外面！”

慕清娆皱了皱眉。

身后，众弟子已经在苍缪的示意下，将所有人族人都放了，颜苏自然也撤走了自己的狐子狐孙。跟着慕清娆的身边，对着茶扎柯挤眉弄眼。

得到释放的男人们瞬间被挑起了战斗值，他们纷纷拿起武器，似乎是又准备把这些人赶出去，却被那个男人呵斥住。茶扎柯跑到那个男人面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那个男人却对着他们一众人一拜。

男人一拜，村子里所有的族人都不能无动于衷，纷纷跟着一拜。

男人说道：“我叫茶扎寻，是族人的首领。你们本事好，我打不过你们。可是，今天我代表族中五百七十四口人请求你们，请不要强行通过。否则，水龙一旦发怒，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我死不要紧，可是我的族人是无辜的，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死！”

云清刚才已经领教过那水龙的厉害。

难怪他看不到，只觉得有窒息之感，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原来那竟然是一条水龙。

苍缪满满的走了出来：“先找个地方歇息吧。”他目光淡漠的看着茶扎寻：“你大可放心，即便我们过去，也不会令你们的族人收到半点伤害。”在茶扎寻将信将疑的目光中，苍缪说了从开始到现在的唯二句话：“我们也赶了许久的路，昨夜露宿山野，今天也算是有个好地方。不知道族长方不方便让我们留宿一宿。”

这些人很厉害，但是他们并没有动武，即便蛮闯进来也没有伤害什么人。茶扎寻思忖片刻，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慕清娆的身上，然后轻咳一声，沉声道：“几位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落脚，只是我家也不大，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茶扎寻主动的以示友好，大家都放下了戒备。

这之后，在茶扎寻的带领下，一行十人去到了这个名为疾风部落的族长家中落脚。

村里忽然来了外来人，还是从元江那边过来的。大家大概是都被幻姬亦或是幻姬派来的爪牙攻击过，所以对元江两个字格外的敏感。若不是对茶扎寻这个年轻的族长信得过去，只怕是没人会同意让他们进来的。

茶扎寻自然是要问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过去，而他们也想知道，这个疾风部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疾风部落没有喝茶的习惯，所以即便家里来了这么多的人，也没有什么上茶的习惯。茶扎寻拉着而弟弟茶扎柯，将疾风部落这些年遭遇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疾风部落真的是因为幻姬的到来遭受了一系列的伤害。据说很多年前疾风部落在这里定局的时候，元江上面也有很多的船只，两岸互通有无，一直都有来往。但是自从幻姬占据了元江之后，江中原本寄居的妖怪，死的死逃的逃，而那些逃出来的，就只能开始祸害周围的百姓。

疾风部落，就是其中之一。这几百年的定局，疾风部落已经成为了人口上万的大部落。可是就是因为这些妖怪的到来，让一个大大的部落，变成如今只有几百口人的小村庄。

不仅是如此。他们原先是喜欢木马放羊的，但是自从村庄建起，周围都被划清了界限围起来之后，也没有了从前那种马上奔驰的畅快生活。好在他们会种田，能够自己自足。但是谁也没想到，那些小妖怪倒是应付过去了，幻姬又来了。

那时候的幻姬拥有封天印，她可以让人进入幻境之后，通过幻境将所有的升灵储存起来，一旦她受伤亦或是练功时需要更多的力量，就能将这些储存的升灵拿出来，吸收他们身上的灵气血气，从而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当幻姬来得时候，村子真正的变成了修罗地狱。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条水龙老爷竟然击退了幻姬。村子的人都只是普通的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部落变成一个小小的村子，活下去成了一个最大的愿望。

而后，他们和水龙老爷有了约定，只要水龙老爷将他们保护起来，他们愿意世世代代供奉水龙老爷。

但是代价是他们再也不可以踏出村子的范围半步。这周围都被水龙老爷给看关起来，不仅仅是周围，其实天上才是水龙老爷盘踞的地方。它就这样不分昼夜的盘踞上空，给这片土地应有的雨水甘露，让他们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自给自足的生活。

茶扎寻说到最后，眼神再一次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全村人，世世代代都是和水龙老爷有过约定。我们谁都不能随便的离开这个村子，否则，水龙老爷会发怒，村们的结界崩塌的那一天，我们会同归于尽！这里会和元江连成一片！所以，无论你们有什么理由，我们都不会让你们从另外一道门出去！”

茶扎寻的话说的很是诚恳也很是坚定，但是这当中，有一个没办法忽视的破绽。

云清将这个破绽说了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茶扎柯和茶扎寻都望向云清，其实不只是云清，其他几个弟子都想到了。

慕清娆淡淡道：“可是我们还不是从元江的这道门进来了？虽然刚刚到的时候的确感觉到有些异样。可是也没有严重到什么地步。”她勾唇笑了笑，难不成，这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

云清这个人有些理想主义，想的也十分的美好：“我也是这么觉得，虽然我方才探查的时候，水龙的确攻击了我，但是那也是我惊扰它在先。我想它既然能护卫你们，自然也是分得清楚好坏，你们既世世代代拜祭它，那它便是守护神，岂有是非不分的神明。你们从来没有出去过吗？你大概不大晓得，如今幻姬已经被灭，元江早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我想水龙老爷大概也能察觉到，所以即便是我们进了村子，它已能分清分清是非黑白。所以即便我们出去，它也不一定就会被触怒到！”

云清是好商好量，却不料茶扎寻忽然激动起来：“不可！你们这是在冒险！你们是能人异士，就算水龙老爷发威，你们也能逃走，到时候，我们的族人还是难免一死！你们……你们太自私了！”

茶扎寻说的在理，但是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云月笑道：“这还不好办吗？”她望向苍缪：“圣尊，只要到时候水龙老爷发大水的时候，您以结界护住这些族人，他们不就可以避免一死吗？”

苍缪的修为深不可测，区区一个结界自然不在话下。当初魔族攻城，亦是苍缪设下的结界护住了整个苍虞城种的几千弟子，难道现在护住区区几百个疾风族人还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苍缪让云月失望了。

他只是勾了勾唇，笑着摇摇头：“这件事情，难。不过……”苍缪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慕清娆：“也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慕清娆只当做自己没有看到苍缪那若有深意的眼神，此时此刻，她索性不再发言。

于是，这变成了一个难题。

苍虞自从设立开始，就是神界与人界的一个调节衔接点。但凡神族无法直接管理插手的，苍虞人都可以代为实行。苍虞也是以人世福祸为己任，佑福祉，避灾劫。如今如果要以几百人的性命作为前往万流城寻找浑天元的代价，未免有些失去此行的真正意义。

众人继续思忖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五师姐云碧忽然道：“有办法了！”她望向云衡：“七师弟，你不是一向都最擅长驭兽吗！？水龙虽未庇护神兽，但是毕竟也是有灵性的兽龙。它既然庇护一方百姓，自然不会蛮不讲理。也许大师兄今日的确冲撞了他，但是你可以试着和水龙沟通一番，若是它能大发慈悲开一个特例给我们，放我们离开，那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的确，七个弟子之中，云衡擅长驭兽，虽然水龙是守护神兽，但是到底是一条神龙，这样子兴许真的是个办法。

云清和云月算是都有损耗，明明应该快速赶往万流城，苍缪圣尊却不急不躁，更没有硬闯，再加上昨天晚上的确是露宿荒野，虽然睡得心安，但是到底睡得不是十分的舒适，所以大家一合计，准备就在这里先休息一个晚上。

云清原本想要给茶扎寻一些银两作为休息一个晚上的报酬，可是一想，他们这里足不出户的，关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就算有银子也根本用不上。话说回来，这里的人也却十分的淳朴，他们许诺绝不会动粗强行闯关，他们便信了。到了晚上的时候，族人已经能热情的奉上十五来供他们享用。

也难怪，自从到这里定局，妖怪开始四处骚扰族人开始，他们就闭关锁国到了现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外面来的认了，更何况还是从元江的那一头过来的。

茶扎柯很喜欢慕清娆，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更因为她很厉害。当疾风族人听说幻姬是被慕清娆杀死的那一刻，几乎都露出了崇拜的目光，茶扎柯更是挑破的赖着慕清娆，给她找了许多许多好吃的，缠着她追问着当时她是怎么杀了幻姬那个臭妖怪的！

非但如此，等到慕清娆将幻姬这一节讲完了，他又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好奇不已。

茶扎寻严肃的呵斥着弟弟：“你不要捣乱，他们都是客人，还要想着怎么继续上路。你不要打扰慕姑娘休息。”

慕清娆其实是睡不着的。因为昨天睡着之后，她和煦原君在梦中决裂。所以她心里有一个想法。会不会睡着之后，又梦到煦原君。

他的那番话，至今在她的脑子中盘旋。

伤人，而又冷漠。

这个世上，于她而言，最不堪一击是“信任”。从煦原君坦诚他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光伏魔族的那一刻，她对他所有的信任，都已经崩塌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世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可以依赖。

此刻，茶扎柯捧着一堆好吃的追问一些他不知道的问题，让慕清娆忽然喜欢上这个活泼的孩子。

她永远都记得，李氏曾经被掉包换走的那个孩子，虽然她于那个孩子之间，是一个掉包替换的关系。可是很奇怪，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其实应当是有一个兄弟的。

她耐心的摸摸茶扎柯的头。

茶扎柯喜欢吃东西，他捧着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所以他觉得，这些东西就是最好的。他用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换取慕清娆的一个个故事。

慕清娆笑着对茶扎寻说：“没关系，我还不困。有阿柯陪着我，我反倒没那么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已经快抑郁而死的颜苏……

颜苏：臭小子！仗着自己有好吃的长得又可爱！就跟着他抢主人！不知道是不是碍于男女之防！主人都没有那样摸过他的头和他说故事！他不开心！

颜苏开始有点羡慕茶扎柯这个小鬼了。仗着自己长得萌萌的又可爱，笑起来红光满面居霸占着主人！主人居然还笑呵呵的一点要赶走他的意思都没有！真的好嫉妒啊啊啊啊！

慕清娆毕竟是和颜苏定下血盟的主仆关系，颜苏崩溃到伤心的时候，她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又怎么了？”

颜苏摇身一变变作了一只小狐狸，把茶扎寻吓了一跳，却让茶扎柯高兴坏了，他指着摇晃着九条尾巴的颜苏，欢沁雀跃道：“啊啊啊，他竟然是一只小狐狸！大哥你看，好可爱的小狐狸！”

慕清娆看出了茶扎寻的惊讶，淡淡笑道：“不必惊慌，这只小狐狸是我的宠物，我一向都是带着他的。他不会咬人也不会害人……”慕清娆说这话的时候，茶扎柯早就按耐不住了。慕清娆笑着将颜苏抱着凑向茶扎柯：“想要抱抱吗？”

茶扎柯兴奋地眸子瞬间亮晶晶的，他欢呼一声，一把抱住颜苏。他是疾风族人，疾风族人即便如今无法牧马放羊，对男孩子的训练也不会弱到哪里去，是以这一抱，差点没把颜苏勒断气。

因为慕清娆说不累，茶扎柯就赖定了她，一定要听好玩的故事，茶扎寻想了想，看着屋里还有人要休息，干脆道：“慕姑娘，不如去外面一边看星星一边说吧。你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也要休息，出去说，说累了我就把阿珂带走。”这个意思，大概是他也跟着一起了。

其实慕清娆也有这个意思。哪怕是族长，生活条件有限，年纪轻轻的茶扎寻主动将好的房子让给了更年长的人，自己带着弟弟住在一个普通的屋子，他们十个人住进来，就够挤了。所以茶扎寻就和茶扎柯住到别人家，把这里让给他们住。

慕清娆不想打扰他们休息，也不愿意在她们面前说太多以前的事情，所以在茶扎寻的见一下，她牵着茶扎柯，茶扎柯单手勒着颜苏，几个人就出去了。

云衡一挑眉毛，也跟着去了。

茶扎寻说的不错，虽说这里的上空有传说中的水龙老爷盘旋，但是夜空是极其美丽的。茶扎寻主动地搬了许多的小椅子。慕清娆则是撇过头蹙眉看着云衡：“怎么，也要听故事？”

其实，云衡也是从小就被苍虞收留。他是孤儿，从小就跟着师尊们休息法术，最后成为苍虞的七大弟子。除开前不久下山去到北方帮助缙国击退敌军，从小到大，他也并没有真正过过在人间的生活，所以他现在想要来听一听慕清娆说一说人间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云衡多少还是要些面子的，听到慕清娆说这番话，他哼哼着摸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来，仰头看着天：“谁来听故事了，我是来看星星的。”

慕清娆不去跟他争辩，笑着收回目光。茶扎柯还在等着听故事。慕清娆想了想，将小时候那些为数不多的有趣事情说给他听。从穿衣礼仪，到皇宫的金碧辉煌，武阳侯府的精雕细琢，以及整个皇城的繁华乃至街道小巷的热闹，甚至连她之后去到苍虞，看到苍虞山的美景，也跟着描述了许多

慕清娆：“其实，外面的世界的确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小孩子最喜欢的是过节，因为每当过节的时候，就会张灯结彩，烟火缭绕。因为我住在皇城，所以我知道，但凡大小节日，皇城就会人放烟花，如果是住在离皇宫近的地方，就连皇宫外面都能瞧见烟花。所以，有很多孩子为了看烟火，早早的就会和父母出门，有时候也在外面买些吃的。

啊，对了，皇城的吃的也多不胜数。有冰糖葫芦，蜜饯果铺，还有很多山珍海味，都能吃得到。就拿我家来说，每一餐必须是二十四道菜，四素十六荤，还要两道甜点和两份汤水……”

“二十四道菜！”茶扎柯惊呆了：“每一顿都吃这么多吗？每一顿多可以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太好了！外面的真好！”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比大人夸张，茶扎寻今年二十岁，但是他也不曾去过外面的世界，听到这个，虽然觉得惊讶，但是没有弟弟那么夸张。

其实，这些是武阳侯府的待遇，但是她一个不得宠的小小姐，又怎么可能顿顿都是这样的好吃的？她记得有一次过节，慕天远派人给她们母女两个送了些果菜，可是那些果菜还没到她的手里就被慕映蓉劫走。她给她两个选择，要么选菜，要么选药。

就因为她要给母亲治病，所以，母亲的药，是永远能拿捏住她的。

明明是为了给茶扎柯讲故事，可是慕清娆回忆一番，那些难过而又痛苦的过往，总是比开心的事情多上好几十倍。一时间，她不免有些出神。

茶扎柯好奇的看着慕清娆，不解道：“姐姐怎么了？”

这里面，大概只有两个人清楚。

一个是颜苏。他和慕清娆心灵相通，慕清娆回忆过去的那些画面，他统统看的到！另外一个，就是云衡了……

他也不会忘记，当天在大晋皇宫，那个毅然决然走进噬灵魔境的慕清娆。

那些画面，大概当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武阳侯府虐待小女儿，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只会失了一个大家族的颜面。大大的丢脸，并非是慕清娆给他们丢脸，而是他们这样的行为根本不符合一个大户人家的做法，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也在德行上有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这就是人间的法规，那些贵族世家之间的轻重利弊。

看着慕清娆骤然沉默下来，云衡就猜到，他应该是想到以前的那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