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娆看着呆住的云衡和重新坐到澡盆子里的颜苏，忍不住笑了出来，重新走到颜苏身边坐下，帮他浇水洗澡：“师兄，你就别在这里看着了。不是说要去查看一下外面是否有异常么。若是没有异常，明日还要赶路，你还是早些去了早些回吧。”

云衡被抖了一身水，却又不好当着慕清娆的面还回去，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等到云衡一出去，慕清娆看了一眼颜苏：“你何必这么捉弄他。”

洗的差不多了，颜苏羞羞的从澡盆子里出来，就站在院子里猛地一抖水，将身上的水全甩了个干净，就见白光一闪，在看过去，颜苏俨然已经化作人性。他身上穿着松垮垮的中衣，一头垂下的黑发也是湿润润的，他握住自己的长发，嚣张道：“我若是不捉弄他，他必然就来捉弄我了。”

慕清娆笑了笑，起身把颜苏的洗澡水倒掉了：“洗干净了就早些休息吧。你身上没什么大伤，都是往常逃跑时候的细小伤口吧，我记得苍虞有一种膏药，擦下去能让疤痕都消失，若是有机会，我便取来给你用一用。到底是一副好皮囊，不管就可惜了。”

慕清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让颜苏有些愕然。忽的，他那一张标致的俊脸忽然扶上了几多红晕，跟着慕清娆回了房，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打转。

在慕清娆看来，只要颜苏不变回原形，他在她眼里就是一只有些调皮的小狐狸，所以晚上睡觉，她也没有那么多无谓的避险，都是抱着他的狐狸身子一起睡着的。

云衡外出打探还没有回来，师兄们赶了一天的路，累的都睡下了。慕清娆抱着颜苏，还没有入睡，就听到了一些动静。她原本以为是云衡回来了，正要发话，怀里忽然一空，她在黑暗里喊了一声“颜苏”，下一刻，房间的灯亮了。

煦原君一身玄色锦袍，单手负在身后，单手提着睡眼惺忪一脸无辜的颜苏，笑着望向慕清娆：“睡得倒是安稳。”

颜苏缓缓地转醒，看清楚煦原君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时，险些没有吓得肝胆俱裂。在云衡面前嚣张跋扈甩人家一身水的小狐狸，这会儿倒是安安静静的任由人家将他提在手里，连狐狸尾巴都不敢动了。

慕清娆觉得好笑。

煦原君提了颜苏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无趣，扬手就把它丢了出去。慕清娆一惊，却不料那颜苏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形，稳稳当当的四脚落地！

慕清娆忍不住笑出声，忽然觉得身边的床有人坐下，转过头，煦原君已经坐在床边，而逃出生天的颜苏则是迈着四条小腿儿跑出去了。

慕清娆揉了揉眼睛，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煦原君笑了笑，只是隔着一个面具，他的笑容看起来并不真切。

“方才分开的时候，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将他们安顿好了，需得来向你汇报一声么。我现在来了，怎么你反倒不晓得我为何而来！？”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慕清娆听着听着，只觉得十分的好听。

可是……这么快就办成了？这未免也太快一些了！

看道慕清娆的表情，煦原君笑意不减，向她伸出了手。

看到煦原君这个动作，慕清娆一愣。这一次她倒没什么犹豫和疑惑，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煦原君握住她的手，起身将她往外一带，果不其然，当慕清娆回过头的时候，自己的肉身已经重新躺了回去。

颜苏进来之后，煦原君看着他道：“守好了。”

颜苏点头如捣蒜，连一个质疑和追问都没有，这个模样和在云衡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慕清娆看在眼里，并未将这个疑惑问出来，就这样由煦原君牵着，以灵魄之体进入了一个混沌空间。

慕清娆没有去过魔界，所以并不清楚魔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此刻，这样的混沌空间却让她觉得十分的熟悉，不禁转过头望向煦原君，疑惑道：“这里就是魔界？”

煦原君握着她的手，笑道：“怎么原来你想去魔界？”

慕清娆摇头：“你不是带着他们回到了魔界吗？难道不是？”

煦原君轻笑：“去到哪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慕清娆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了。煦原君看着她，并没有多话。

身为魔君，想要知道她这一生的种种，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从懂事开始侍奉病重母亲，直至母亲了断残生撒手而去，大概是她永远不能解开的心结。

原本以为慕清娆是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所以煦原君并不打扰她，可是没想到，她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你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过去，所以才设计在这里等着我？”

这一次，轮到煦原君愣住。

她问的太直接，太果断。但是那双眼眸平静无波，似乎并不意外，也并不愤怒。

“你是不是又想说，是或者不是并不重要，因为我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能够不用时时依靠别人，既然现在达成了愿望，过程怎样，并不重要？”在煦原君回她的话之前，她再一次抢先回答。

煦原君收回目光，回答的也十分的坦然：“是。”

是，那就是吧。

的确，煦原君给了她一个最佳的理由，让她想拒绝都没有办法。无论是抢鸣琴还是闹地府，她既达成了自己的所愿，也成功救下了那意外结缘的一家人。这样就够了。

慕清娆看着煦原君依旧带着面具的侧脸，诚心道：“多谢。”

煦原君勾勾唇角：“客气。”

慕清娆猜对了，这里并不是魔界。一个混沌空间中，有一团光罩。而慕清娆站在那光罩之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光罩内被塑造出的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更有一个遗世独立的小茅屋。李宿和苏小姐，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在那个世界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妻和睦，儿女饶膝。过得幸福而快乐。

慕清娆有些不解：“为何会……”

这里不是魔界，而是一个混沌空间，很显然，这里的一切都是别人造出来给他们的。可是这样的空间，未免不真实，难道为了相聚，就算是生活在虚幻的世界里，真正的与世隔绝也没有关系吗？

煦原君看着那光罩，淡淡道：“残忍的现实和美好的幻境，你又选哪个？”

慕清娆的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然没能把这个答案说出来。

又或者说，原本她以为自己是有那样一个答案的，可是真正要说的时候，又发现了藏在心底的另外一个答案。

“我想……换做是以前的我，我会宁愿活在一个虚幻的空间里，只要有我和我的亲人，便全都够了。可是现在……”慕清娆顿了顿，对着煦原君淡淡一笑：“人总要面对。或许活在这个不大美好的现实世界，有苦有乐。但站在局外去看，会觉得人生方才有一个真正的意义。”

对于慕清娆的心境，煦原君不予评置。但是从她的神色中，煦原君能猜出她对这个虚幻的空间仍旧抱有遗憾。他握着她的手走进那光罩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换成了青山绿水。

煦原君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前行，不紧不慢道：“不必太失望，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糟。”在慕清娆疑惑之前，煦原君继续道：“其实，我原本的确是要将他们带回魔界。然魔界终究不比其他地方。仅仅是魔气和瘴气，他们便承受不了。所以……这个幻境是用来给他们成魔的。”

成魔！？慕清娆这一次是真的意外。

煦原君打量了一眼她的表情，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你……不喜欢魔？”

慕清娆蹙眉：“无关喜恶，只是有些意外。”

煦原君也不追究这个，继续道：“他们现在看似是生活在一个虚幻的混沌世界，生活在这个虚幻的环境之中，其实他们是在这环境之中修炼魔灵。待到他们的魔灵形态初成，自会进入魔界，开始新的生活。”说到这里，煦原君别有深意的强调了一番：“开始……真实的新生活……”

慕清娆愣了片刻，一双好看的朱唇轻轻嗫嚅几番，似乎是在咀嚼这几个字，忽的，她唇角微翘，经露出了几分笑容，轻声道：“如此……便真是太好了。”

现在来看也看完了，两个人就着那虚幻的景色观赏了一番，慕清娆就显得有些疲惫了。

其实说起来，她今日当真是有些厉害了。先是逃过了虞华仙尊的追杀，然后是跟着闯地府砍冰龙。紧接着又用鸣琴剑真正的救了那一家人。不仅如此，又亲自引了尸鬼和极具肉身去给那几个道士斩杀，可谓是马不停蹄。到了现在，又跟着一起元神出窍来到这里，累也是正常的。

煦原君没有多让她累到，在她打了第三个呵欠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了那个小屋子。

云衡已经回来且睡下了。慕清娆躺在床上的肉身身边，是乖乖的趴在那里的颜苏，见到两人回来，颜苏耳朵一动，整个人就精神起来。

慕清娆只觉得身后一阵大力，再回过神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她侧目望向一旁，煦原君已经不见了！

颜苏的耳朵耷拉下来，凑到慕清娆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蛋。慕清娆笑着摸摸它的头：“改日也带你去看看吧。”

早就该带他去的！颜苏哼唧几声，脑袋钻到她的肩窝处，睡着了。

煦原君来去无踪，慕清娆也弄不懂他。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她的目标也更明确了！

跟着云衡一起，去到万流城！

万流城是个什么地方，其实到现在慕清娆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弄动。这人间大地，她自出生起就甚少游历。有时候，她十分羡慕那些走商之人，但凡事有商机之处，必有他们的脚步，都说无商不奸，不也是走的地方多，看的人多，说的话多，练就而成么。慕清娆也想像那样，多走些地方，多看些地方。

这，就是她心境的变化。

从前，因为李氏。这些想法都变得十分的渺小。

而今，李氏的离开已经是既成的事实，她的确痛，的确后悔。可她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记得李氏对她说的话。

要好好活下去。

不仅是要活的自在，还要活的有意义。

慕清娆双手一只手垫在脑后，一只手摸着颜苏的皮毛，小声的咕哝：“万流城……”

这个村子没有被袭击的样子，周围也十分的太平，云衡晚上出去查看过之后回来向村民说清楚了这件事情，终于让大家彻底冷静安心下来。照例，云衡在这周围布下了结界，只要他的人在，结界就不会消失，同时以天上山间的飞禽走兽做看护，若是有任何意外，即便他的结界不足以支撑，那些飞禽走兽也会立刻去通知苍虞山上的师尊和师兄弟们。

该交代的交代了，该准备的准备了，君善留在了这里，云衡则是带着其他人继续上路。

他们一行八人，除开云衡和慕清娆，已经有小山和君善回到家中，剩下的四个人将好是一个村的，只要经过下一站，顺利的安置了这师兄弟四人，云衡就会立刻朝西边走，争取尽快和师兄弟们会和。

只是，对云衡来说，还有一个难题。

“诚然我会替你向师尊们解释，只是万流城凶险，虞华仙尊和凌舟仙尊也带着其他师兄赶过去了，你这样过去，兴许无人能顾及到你，到时候有些危险。不如你留在君善这里吧。”

慕清娆回绝的很干脆：“我想要去万流城。就算要解释，也应当我先开这个口才对。”

云衡没料到她如此坚持，也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快马加鞭的将剩下四人送回了下一个平安的村子，慕清娆就跟着云衡踏上了去万流城的路……

要去万流城，慕清娆已经做足了准备。可是解决了一个问题，总是会有另外的问题出现。

她现在还是散灵阶段，倘若要真正更好的驾驭鸣琴，就要有更强大的修为，但是她连升灵都找不到门道，又如何去谈驾驭鸣琴？关于升灵，她倒是听煦原君说过一二。

升灵和开启灵识一样，讲求机缘。她能在噬灵魔境中开启灵识，就是一种机缘。只是，机缘若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也就不叫机缘了。总的来说，升灵的方法有许多，有的或许是经过勤修苦炼，有所提升，在机缘之下顺利升灵，而另外的，多少就有些舞弊。那便是拥有一个至宝，将宝物的神力化为己用，真正做到人物合一，如此，乃是修道之中的一个极大地捷径。

颜苏觉得，其实利用宝物也不算是什么舞弊。因为能得到这个宝物，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机缘。在机缘之下提升，其实并没有多违和。这番话放到别人那里，大概也行得通，可是放到慕清娆这里，就不那么顺利了。

那一晚，慕清娆清清楚楚的记得，鸣琴的神力灌注到自己体内的时候，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将它又重新排斥了出去！这件事情让慕清娆清清楚楚的明白道，靠着一条捷径，也许有些行不通。如今，她自然是比从前更擅长驾驭鸣琴，甚至能将魂魄削出，但无论如何，也说不上绝对的驾驭，至少，鸣琴的神力，她便用不上。

说到头，她还是要想办法为自己升灵。

赶路去万流城的路上，可谓是辛苦奔波，苍虞的七大弟子都是会御剑飞行的，但是现在他么要和前面已经先走一步的人会和，为了避免错过，只能一步一步的赶路，留心他们的消息。而慕清娆身和颜苏也并不会御剑飞行，就算是云衡带上他们两个，也未必有哪个力气飞到万流城。

一路上，空赶路有些无趣，慕清娆逮到机会，趁机问了问那个万流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衡也无聊得很，越是靠近万流城的西边，越是少见正经的飞禽走兽。多多少少要么是染了仙气，要么是浊气充盈。一路上没遇到拦路虎就已经是万幸，实在是找不到飞禽走兽供他打探消息发达时间了，是以，聊天说话，算得上一个很好地消遣了。云衡挥着小皮鞭赶着马车，道：“万流城，说白了也就是一个牢笼。”

牢笼！？怎么会是牢笼？慕清娆一惊。

她曾设想过这个地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试问这天底下的牢笼，哪一个还能有这样气派的名字？

云衡见钱慕锦蹙着没似乎是在认真想着什么，不免笑了笑：“索性与你说了吧。按理说，这苍虞山是仙家福地是不是？其实那万流城才是真正的神仙仙境。只是有一点，听着不那么愉快。之所以说它是个牢笼，乃是因为它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神仙的地方。”

犯了错的神仙？

慕清娆是第一次听说，难免因为好奇多问两句：“犯了错？难道神仙犯了错，不是劈一道雷，又或者是将它们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叫谁都找不到的么？我怎么觉得，这个万流城倒像是个普通的城一般?说去就去了！“

云衡笑出声来，望向慕清娆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好笑的无奈：“我看你是被凡间说出的给蒙骗了才对。这万流城的确是关押犯了错的神仙不假，但也不代表所有犯了错的神仙都关在这里。万流城不过是其中一个选项。之所以让他们来到这里，乃是因为这里面的神仙其实并没有犯什么大错。

任何地方都需要一个转接的枢纽，就好比真正要进苍虞城还要再过三道门一般。原本凡人拜神，神应当庇佑。但是神其实并不好真正插手人间之事。在这之后，才有的万流城。万流城中关押着的神仙都只是犯了些小错，是有机会重新再来的。人间的万流城是他们反思之地，与此同时，他们还负责做天界和人界的一个枢纽。一旦人界发生什么违逆大道之事，便是由万流城中的戴罪之仙上达天听，再有天界众神查看究竟是何事，最后才会有各种对策。”

云衡平日里不爱看书，想不到竟然懂得这么多的东西。慕清娆一边听一边缓缓地点头，见他说到这里不说了，又问道：“那按理来说，这设在人间的万流城与苍虞城倒是有些异曲同工的味道，为何又说去的路上艰险万分呢？”

云衡一会马鞭子：“哎呀这件事情……”他蹙着眉头：“我也不晓得怎么说的好，总而言之，是十分的复杂的!你说苍虞与万流城异曲同工，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相对于万流城，我们的师尊都是依靠修行有个百来年的修为的。几位师尊皆是如此，却依旧年轻，这便是修为的提现，然他们修为再高，也终究没有突破地仙和神的那一个界限，是以，师尊们依旧属于凡间。由此，苍虞是可以直接插手凡间的事情，而不似万流城，虽是留手凡间查看凡事百态，却并不能真正意义上直接动手……至于这一路……”云衡叽里呱啦的讲了许多，讲的嗓子都干了。

慕清娆伸手拿了个水袋给他，他拧开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然后才一抹嘴，继续爽快的说道：“这一路艰险，并非万流城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而是因为妖魔鬼怪都晓得哪个地方关押的是神仙。神仙终究与凡人不同。即便是一根头发丝儿，哪都比凡间的千年人参要补！别的不说，你看看苍虞山，苍虞山终年仙气环绕，就引来了这么多的妖魔，那真正神仙呆的地方，岂不是妖魔环绕么！”

云衡这番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凡人总想着做神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瞧见过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子！？如今人间的某个地方居然住着神仙，这是多么稀奇的事情！？不仅仅是凡人，那些妖魔要是机缘巧合的吞下个把神仙，白白捡个千八百年的修为都是常事。吞不了神仙，屯几个慕名而来的人魔什么的，同样是极好的补品，所以，这一路才叫艰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