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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把教工委书记马显荣叫到自己的车上,一是跟他谈一下工作,二是也顺便说一下,把我的校友李梅林提一个主任什么之类的先干着。

我说:“老马,你对老常怎么看?”

老常就是教委主任常亚东,这一次被捉了,然后,电视媒体也报道了。下子搞得南县满城皆知,想必对老马也可以起到一点震慑作用。

老马说:“这个常亚东,不是个东西。”

我说:“哦?”

老马说:“虽然我跟他一起搭班子干活,按说我这个教工委书记比他还高,毕竟是党领导一切嘛,可是这个老常经常不把我放在眼里,事事处处跟我对着干。而且喜欢胡搞。”

我说:“怎么个胡搞法以?”

老马说:“下面的学校老师,只要哪个漂亮的,就把她调到城里来,或者调到教委来,然后就成了他的情妇。”

我说:“不会吧,这就有点夸张了哦。”

老马说:“县长你不相信?”

我说:“不信。”

其实我本来是信了。但也是为了激发老马的情绪。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如果一个班子十分团结,往往很难打破,如果这个班子不团结,由内部攻破是最容易的。

要想把常亚东拉下马来,还得马显荣配合做一些工作。

马显荣说:“现在我们教委档案室主任范启敏,你知道吗,就是常亚东的情人。”

我说:“哦,说点细节。”

马显荣说:“这个范启敏本来也是一所农村初中老师,常亚东在一次去学校检查工作时看中了,就把她占为己有,把她老公也调到城里来了,她老公也是一个老师,教物理的。”

我说:“这个常亚东,太过于夸张了。”

马显荣说:“我跟他早就不对付了。”

我说:“他有房产什么吗?”

马显荣说:“有,怎么没用,有几个小情人,一人整了一套房子。”

我说:“哦。好,老马,你这次要配合工作。”

本来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老马接下来说的话,又让我大吃一惊。老马说:“县长,你是这个。”

说的时候,老马还竖起大拇指。

我说:“什么意思?”

老马说:“正气的好干部。”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老马说:“我看到那个小王进了你的房间。而且那么主动,你都没动心。”

我大吃一惊。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没想到老马倒知道的一清二楚。我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老马说:“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不过,你这么正气的好干部,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

我说:“怎么回事?”

老马说:“你那个房间安了针孔的,在隔壁室里有人盯着呢。”

我说:“谁干的?”

老马说:“就是那个校长。”

我说:“叫什么名字?”

说起来也不好意思,我对这个校长叫什么名字都没记起。这个校长是个胖子,头发也掉完了。而且是第一次见面,按说不应该这样啊,如此阴险,不应该啊。

老马说:“他叫曾东旺。”

我说:“我没得罪他啊,为什么要这样搞我。”

老马说:“你不知道,他是常亚东的人。”

我说:“哦?”

我心里暗暗吃惊。一个教委主任都有自己的人马,自己的派系,可见这其中的水有多深。

老马说:“这个曾东旺,是常亚东的干儿子。”

为了方便我了解情况,老马也是罗罗唆唆跟我解释,这个校长曾东旺本来就是一普通的物理老师。但也是一个官迷,十分想当官。可是官位是个稀缺的物件,你也想当,我也想当,最终也只能由一个人来当上。这些,常亚东有一个小保姆,被他玩了几年了,也有些玩腻了。然后,也要找个好人家,并且认她做干女儿,就嫁给了曾东旺。

我说:“你说这个小保姆是常亚东的干女儿?”

老马说:“是。”

我说:“我一听到干女儿干爹什么的,就觉得不是一个好名词。”

老马听了,也是只是哈哈大笑。大约最近出的关于干女儿干爹之类的新闻成太多了,而且都不是什么好新闻,也让我们产生了这种心理定势。

我说:“所以这个曾东旺就跟小保姆结了婚?”

老马说:“是,然后,又当上了校长。”

我说:“当上个小小的中学校长,也不算什么啊,而且是最偏远的一个乡镇。”

老马说:“对于我们来说是偏远,可是人家本来就是官营镇的人,就不存这一说啦。”

我说:“哎,真是匪夷所思啊。”

老马说:“是吗?”

我说:“我当然相信。”

我心里在想,如果这事我写成小说,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在大家的心目中,老师的形象总是光辉伟大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败类?

要知道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啊。当县长这几年的经验,让我在以后的小说写作中,还是有丰富的素材啊。

我说:“不知道这个曾东旺是怎么想的,他知道自己的老婆被常亚东操过吗?而且还流过两次产?”

老马说:“知道当然知道,人家根本不在乎。”

我说:“人才啊,真是人才。”

老马说:“其实也好理解,人家在学校里也跟几个女教师有一腿,而且,在城里也买了房子,车子也有了,日子过得舒服就行了。”

我说:“所以,背后要搞我的鬼?”

老马说:“大约是吧。”

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昨天晚上我没有任何作为。虽然心里当时十分想王雪晴,但是道德底线,让我不能这样做。或者说,以前不是什么,没当官时,可以这样做,现在真的当了县长以后,跟女下属搞,这样反而不好。

我可不愿把这搞成一场庸俗的交换。

我说:“行,我知道了。”

老马不再说话。

过了两天,常委会开了一个会,对于教委主任常亚东的问题要做出一个处理结果,同时也报上一级领导。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常亚东和六位校长全部被撤职处分,其经济问题等待慢慢纠查。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常亚东有房产26处,现金也有五百多万。其余同个校长,也各有各的问题。

散会后,吴海洋到我办公室里坐,说:“小袁,真有你的,一下子就查了这个大的一个蛀虫。”

我说:“这个老常的确问题太大啊。”

吴海洋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说:“让媒体参与,通过采访,深入了解,让群众,让媒体来监督官员。”

吴海洋说:“你不怕?”

我说:“怕什么?”

吴海洋说:“有一天查到你自己头上。”

我笑了。

我想,大约吴海洋心里是有些怕怕的,但对于我来说,还真不怕。因为我来南县,不是为了捞钱的,而是为了实实在在做一点事,为人民服务。

但是这些话,又不好跟吴海洋说。毕竟人家这个职务也是花了钱的,而我,则没花什么钱。

吴海洋说:“这样一来,给老师们建造宿舍楼的钱也有了。”

我说:“是,除了老师们的自己一部分集资以外,还有这些贪官身上挖上来的钱,也一样可以用上。”

吴海洋说:“好,好。”

我说:“老吴,还是要多谢你啊。

吴海洋说:“谢我什么啊?”

我说:“你是书记,我是县长,我也是在你的领导下啊,工作还是咱们一起做。”

说真的,吴海洋其实也不是一个坏蛋。只不过,平庸一些,官瘾大一些。人想当官,按说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当了这官以后,不是想着整天如何捞钱,而是为人民服务,那也是可以的,而且,你这官当得越大,越能真正为人民服务。

坐在我办公室里,吴海洋说:“小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A市吗?”

我笑:“如何不记得,还是坐你的车来的呢?”

吴海洋说:“是啊,还是去年的事,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小子是个人才啊,果然有大才。”

我笑:“这就算大才?”

吴海洋说:“也对,只是一个县,以你的才华,远不止这一点,小袁,好好干,你前头也是有人的,以后当个市长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我哈哈大笑。说真的,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要当上官了,永远是想更大的官。而且说真的,官当的越大,越容易一点,事实上,当官当大了,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做,很多事情都是别人代劳的,自己只要拿个主意就行了。

纪委的老赵来找我,跟我汇报几个校长的情况之后,我又说:“每个校长都得清查一遍。”

老赵说:“县长,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我说:“什么问题?”

老赵说:“这些校长,多少都有一些问题,如果查出来,全部撤职,恐怕整个南县没有一个校长能保住了。”

我说:“你怕什么?”

老赵说:“我怕没人能当官了,学校的教学质量也不行啊。”

我想了想。老赵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官场要的是团结,要的是稳定,有些校长当了好些年了,由于这些年来,一直是由常亚东当着教委主任,这其中绝大多数校长也全是常亚东的人,还有一部分是老马的人,这个老马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后也得弄他。

官场吗,就是一个斗牛场,永远要不停地斗,不是你搞我,就是我搞你。

我说:“不怕,这不是四月份了吗,我们准备考事业单位,这个考试搞完之后,再来一次校长的选拔考试,考出人才来。”

老赵说:“考试?”

我说:“对,考试,当然,我们的方式不是高考题,而是笔试面试,出题要跟学校的管理有关。”

老赵说:“这么说来,只要有问题的,全部撤了?”

我说:“是,但好让他们自己先交待,如果态度好,主动把贪的钱吐出来,又确实有能力的,可以继续干。”

老赵说:“好。”

我说:“这事你跟教委的老马去办。还要媒体全程参与,新闻报道要跟上,公开,公正,公平。”

我说到这儿,老赵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说:“老赵,有事说事。”

老赵说:“袁县长,你也知道,我在你手里工作十分痛快,只是——”

我当然知道,老赵以前是是纪委副书记,工作并不得志。他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但是这个社会是非常现实的,不需要理想。老赵在纪委,在单位也是受到排挤的,只是后来,纪委书记因为贪污了几百万也进去了,老赵才被我提起来,重用。

用一个有理想的人,总要好过用一个庸俗的人。

我说:“什么?”

老赵说:“调查这些个校长我当然明白,只是这要新闻媒体参与,有这个必要吗?”

我说:“老赵,这个你不懂,但要支持我的工作。”

老赵说:“我知道你是学新闻出身的,但很多事毕竟不是要报道才行的。”

我说:“配合工作吧。”

看我态度如此坚持,老赵无可奈何。

看着老赵离去,我又摇了摇头笑了。这个老赵,他就是一个粗人,当然不懂新闻的重要性。我的理想在于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一点儿。虽然在短时间内做不到,或者说,我只能在小范围内改变一点什么。

老赵走后,我又给教工委书记马显荣打了一个电话,叫他配合老赵的工作。马显荣当然十分高兴,因为一直接以来,他虽然当着一把手,但是权力尽失,被常亚东逼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好了,至少可以把常亚东的人打下去。

斗争永远就是这样,你得借助一派的力量来打压另一派的。

我说:“老马,我可是很看好你哟。”

老马说:“袁县长,你放心吧,我办事你放心。”

我哈哈笑了。

本来老马也不是省油的灯,但是总不能把所有办事的人全部干倒,还得留几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