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青未已然换了一身淡绿色的棉服，脸上也已经着上了淡如水迹般的妆容，双鬓垂下的黑色的长发仿佛墨染，细细的柳眉挂在了明澈的眼眸上方。

“齐王陛下。”长歌青未轻缓而稳重地站起身，对着唐无狩平和地一笑。

然而这却让唐无狩心中泛起了一丝失落。

“吴王夫人。”唐无狩也未入座之前向着青未庄重地行了礼。

随后他便在青未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长歌青未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卷起了帘帐外面。雨依旧散乱飘飞，却又仿佛自有一般秩序。

唐无狩静静地捧起茶也泯了一口，却也不知从何处开口。

唐无狩此时眼中的长歌青未已然不是原来那青涩的模样了，也仿佛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少时圆润的脸如今也渐渐显得瘦削，透出了一份清荷般的雅致和清秀。

帘外的风呼地灌了进来又抽了回去，时不时地打破这如湖水般平静的沉默。

莫辞看了看两位，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于是随意说了个借口便离开了，顺便将帐外的门帘放了下来的。

于是这与外界唯一联系着的通道被关闭，这个大帐就成了整个世界，而此时这个世界就剩下了两个人。

唐无狩放下茶杯，不禁轻轻吁了一口气，然而青未却依旧是那般姿态。

唐无狩抬头看了青未一眼，自己却难掩心中的失落，自己正要开口，却听长歌青未说道：“还多谢齐王陛下救命之恩。”

唐无狩听到这句话之后，心中顿时觉得空缺了一个角落。他便止住了口，没有再说话。

又是许久的沉默，或许长歌青未也感觉到了唐无狩心中的失落，于是不禁也轻叹了一声。

“陛下，殷墟城如今已然是打下来了吧。”长歌青未再次打破了沉默，然而她却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她怕自己最终会泄了底气。

“恐怕还没有。”唐无狩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长歌青未顿时有些着急起来。

唐无狩看着长歌青未紧张的情绪心中不禁一紧，随后他下定决心摇了摇头，说道：“也没有什么事，想必是几天之后殷墟便下了。”

“那我就放心了。”长歌青未垂下了自己的眼眸说道。

然而随后她却又抬起头说道：“吴王怎样了？有什么消息吗？”

“恐怕还没有，如今殷墟城还未下，两军也未有多少通信。”唐无狩平静地说着，其实阮少弟已然借天子玉令昭示各方诸侯在殷墟城破之后立即回师，以免再次发生之前的冲突。

长歌青未看着唐无狩，心中自然也明白了几分，但是却不明白唐无狩如此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

“那陛下打算挥军西进吗？”长歌青未看着眼前那个曾经清秀非凡而如今贵为王胄的唐无狩坚定地问道。

“或许吧。难道你的伤养好了吗？”唐无狩依旧关切地问道。

“无论如何，都要西进，毕竟手上还有三万兵马要交到吴王手上。”长歌青未急切地说道。

“青未，如今，你真成了那个所谓的吴王的夫人了吗？那个年少叛逆的你呢？”在长歌青未看来，唐无狩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你也依然是一方君王了。又何尝不容我做一个夫人？”长歌青未冷冷地问着他。

“青未，你也知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向来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真的是自己愿意嫁给他吗？你以前说起逍遥城就咬牙切齿的。”

“人总是会变的。”长歌青未不由地说了一声，“像你一样，我已经变了，我承认我已经像你一样变了。时间总会让人忘记一些事情的。”

“可是长歌伯父他同意吗？”仿佛唐无狩每次都能找到长歌青未的软肋。

长歌青未顿时沉默了，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她心中便溢满了泪水，只不过是并没有从眼眶中流出来罢了。

唐无狩看着长歌青未，目光中不由外地流露出了怜惜的神情。

“你见到了我父亲吗？”长歌青未许久才说出了话来，她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以此掩饰了自己的忧伤。

唐无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而长歌青未也明白，唐无狩是生怕太过沉重的声响会将她的已然变得脆弱的心击碎。

“你也是明白他的。”长歌青未言语中喊着几分悲戚，然而却带着些许的坚定，“他终究是那么得倔强。”

“是他告诉我的。”唐无狩的一句话看似毫无轻重却彻底将长歌青未地防线打破，眼泪如梨花般留在她的脸颊，这让唐无狩站了起来，然而长歌青未却用手示意，制止了他。

“请原谅。”长歌青未用脆弱地声音说道，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还是在为制止了他而道歉，总之两人之间那曾无法逾越的墙已然不可突破了。

唐无狩也像是一下子触了禁忌一般，怔怔地坐了下来。

“我父亲，如今，他怎么样了。”长歌青未一边用绸巾擦拭着面孔，一边努力恢复自己的镇静地说着。

“他很好。”唐无狩随后不禁站了起来说道，“青未这样真的好吗？”

长歌青未顿时停住了动作，依旧沾着泪水的双眼红得格外凄楚动人：“那你让我怎么办？是为了我父亲杀了我夫君，还是为了我夫君杀了我父亲？！”

然而唐无狩此刻站了起来，抽出了青未手中的已然湿了一片的绸巾，万分怜惜地拭去了长歌青未脸上的泪水。

“其实你当初就已然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手放在了青未已然消瘦了的肩上。

“你是说我一开始就错了。”青未不自觉地将头侧过靠在唐无狩身上，就像小时候一样。

“我很希望我能够对你说假话，说你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的。但是我想对你说，其实所有的选择，它们并没有对错。”唐无狩的手轻轻地抚在长歌青未垂下的发丝上，也就像他小时候搂着她一样，“像我先父说的那样，只是你不能后悔，因为一后悔你就输了，输得一无所有。”

长歌青未没有说话，也渐渐地止住了自己的眼泪。

“回紫虬城吧。”唐无狩将长歌青未扶到椅背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找到伯父，并将他送到紫虬城安顿，毕竟在江南，长歌一族已经没有家了。”

“你一直都像哥哥一样，从小到大，如今虽然你已然成为了一国之君，可是你还是那个模样，还是那个无狩哥哥。”长歌青未就这样看着他，心中却不由地想：他真的还是那个无狩哥哥吗？他还真的是那个带着她放着风筝的孩子吗？还是一个雄心勃勃想要一平天下的诸侯帝王。

“是吗？”唐无狩苦笑着，“你却变了，变得不是那么调皮，变得不是那么活泼，已然成了诸侯夫人，可你还是你。我还是记得你的笑靥，我还记得你的声音，许多还没变，还很美好，趁现在，赶紧回头吧。”

“你不是说我已经做了选择吗？”长歌青未似乎冰冷地一笑，虽然眼泪还挂在眼角，“我早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了，难道你还觉得我会后悔吗？”

“嗯。”唐无狩最终也还是露出了笑脸，“你依旧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