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朔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伸手轻轻敲了敲门，而当他手指头刚落到门板的时候，里面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进来吧。”

实际上，方朔的敲门的声音和这句话，是同时响起了。

这让方朔微微一愣，心想原来这老头知道我的行踪啊，不过也难怪，他家就他自己一人，有外人走动自然会格外敏感。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了些糕点回来。”

方朔说着便推门而进，却见周老头已经转过身子，面对着房门了，而他听到方朔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有些惊讶。

周老头微微一笑，说道：“难得你小子这么有心，放下吧。”

方朔依言将打包好的糕点放在桌上，然后便有些不自然地站在了原地。毕竟昨天两人刚吵过架，虽说后来周老头为他做了一些事情，可那都是在他昏迷的情况下，所以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还是会有些尴尬。

周老头说道：“你这是要来告别的，还是有其他的话要说？”

方朔深吸了口气，道：“好吧，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昨天说的话，有些的确是气话，所以我觉得拜师的事情，还是值得商量一下。”

“商量？第一次听人说拜师这种事情还要商量的。”周老头听见这么一个新鲜事情，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问道：“好，那我倒想看看，你准备怎么个商量法。”

方朔道：“毕竟这种事情是双方的，互相多了解一下总是要好一些。既然昨天你已经了解过我了，那么今天，就轮到我来了解您了。”

这种话也许就只有方朔这种极度天赋异禀的人才敢说出口了，若是其他人敢这么拜师，估计会在第一时间被轰出大门。

不过周老头认为，方朔这么做，是因为他有这样做的资格，所以也没有任何不悦，十分坦白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想了解什么，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拜师学炼器，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钱财或是名声，那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不过你学成之后，想要获得这些东西，是很容易的事情，可只要你还跟着我，恐怕就难了。”

方朔道：“如果我很在乎那些东西的话，或许我就不会到风辉城来了。”

如果方朔不动李家，好好地留在洛城的话，就如洛城城主之前所言，将来整个洛城，可能都是他和城主的天下。但方朔行事为人，对于那两项东西，的确不是非常看重。

周老头说道：“现在这世上，居然还会有对钱财名声不感兴趣的少年？那这样老头我就更好奇了，你学炼器莫不是因为喜欢炼器？”

方朔看着周老头说道：“若说完全不感兴趣那肯定是假的，但就目前而言，我对你的事情，更感兴趣一些。”

周老头倒也不如何惊奇，说道：“你应该是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吧，是不是觉得老头我固执得无可救药？”

方朔摇了摇头，道：“我若真如此认为，那就不会来和你说这么多话了。和别人相反，我反而挺敬佩你这种人的。”

周老头听到这话，苍老的面容微微一凝，有些激动地问道：“你小子，真这样认为？”

方朔点头，“为了自己喜欢或认定的事情，如此不顾一切，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不瞒您说，我本来是没打算拜师的，但听到这件事后，就改变的想法。”

作为一个不被人理解，甚至冷眼相看了多年的老炼器师，忽然被一个天才少年所敬佩，几年来逐渐寒冷的心中，竟是感受到了几分难得的喜悦，就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知己一般，难以抑制的激动。

不过这种情绪一闪即逝，周老头问道：“可是你怎么能确定，我所坚持的是对的？如果一个人犯了傻，认定了某件错误的事情，就算再不顾一切，那一样也还是犯傻。”

方朔道：“我相信一个炼制过六品魂器的炼器师，其判断力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当然，在修行大道上，就算进入了圣魂境，还是走火入魔的修行者，也不是没有。所以我现在特地来找您，就是想问问，你所研究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魂器？”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不管是拜师，还是对于周老头这个人的评价，他所研究的魂器才是最重要的。

周老头说道：“也对，你要拜师，总要弄清楚师傅是干嘛的。我这魂器，我自己认为是前无古人的创新，但很多炼器师却觉得是天方夜谭，至于到底如何，就看你自己怎么判断了。”

这个时候，方朔已经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准备好好看看，这到底是怎样一具魂器。

周老头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方朔，说道：“魂器还在研究之中，所以只有这么一个初步的雏形，不过整体魂器的概念，一看便能够明白了。”

方朔接过盒子，不禁感到有些疑惑，这么小，能装下怎样的魂器？

而等他打开盒子之后，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对于这个魂器，他在路上的时候设想了很多，其中最大胆的设想，便觉得应该会是一具可以变化多种形态的魂器，虽然理论上很难实现，但就是因为难以实现，才导致周老头会被别人冷眼相看。而不论如何，应该都是杀伤力十足，霸气非凡的魂器。

可眼前所见到的东西，却和他的想象差之甚远。

盒子里的东西，与其说是魂器，不如说是模型更为贴切，因为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只有三根手指头的半个手掌，看上去没有半点杀伤力可言。

方朔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将思维从这上面拉回来，愣愣地看着周老头，问道：“这……这是什么？”

周老头说道：“说白一点，就是类似于假肢的魂器。”

“假肢？”这样一说，方朔就明白了许多，难怪这东西看起来这么像手掌呢，原来就是要当手掌啊。

周老头笑了下，说道：“没错，我所要创造的魂器，就是具有杀伤力的人类肢体！”

这种魂器，如果真的被创造出来的话，的确是前无古人的东西，可这种魂器，意义何在？

修行者战斗的时候，有多少人愿意拿着一只金属炼制的魂器手去战斗？手上拿着另一只手去杀人，那种战斗场面，想着都觉得怪异，而且还不如刀枪棍棒来得直接。这也难怪周老头的研究，会不被人看好了。

方朔看着周老头那断掉的腿，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您该不会就是想给自己炼制出一条魂器腿吧。”

在说起自己魂器的时候，周老头有种莫名的骄傲，脸上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的。

“我的灵感，的确来自于我自己本身，而且我还学过医术，对于人体方面也有所了解。你要知道，天下间有多少修行者，因为战斗而断手断脚？如果给他们一个全新的肢体，而且还是具有力量的，你觉得，这对于那些残疾的修行者而言，会具有怎样的意义？”

说到这里，方朔忽然想起了吴天明，现在四肢都被斩断了的他，无异于一个废人，可如果按照周老头的想法，为他打造一套全新的魂器肢体，那么他的生命，将会……获得重生！

这种想法如同闪电一般击中了方朔的脑海，这魂器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不具备任何意义，但对于残疾修行者而言，就等若是再造生命，如此伟大而富有关怀的魂器，恐怕也就只有周老头这种本身就是瘸子的炼器师，才想象得出来了。

方朔盯着周老头说道：“大师如此苦心，实在令晚辈我敬佩得五体投地！实不相瞒，我一个朋友因为四肢尽断，成了废人，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一定会支持大师您把这具魂器炼制出来！”

周老头惊讶地道：“如此说来，这里面还算是有一份机缘巧合？”

方朔苦笑了一下，说道：“或许吧。”

周老头哈哈笑了起来，道：“甚好甚好。不过，如果你认为我炼制这魂器，仅仅只是为了造福残疾修行者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方朔一怔，不解地看着周老头。

“武器的根本意义是什么？是人类力量的延伸，为了让人类获得自身以外，更强的力量！可如果当魂器强大到可以取代人类肢体的时候，你觉得追求强大的修行者们，还会在意原本的肢体吗？”

方朔惊愕无比，问道：“您的意思是，等这种魂器成熟之后，修行者们会愿意舍弃原本的四肢，装上魂器肢体？”

“没错！虽然刀枪棍棒同样能增强力量，但那些魂器的灵活度怎么能和手脚相比？虽然修炼了人器共鸣的人，能随心所欲的控制魂器，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所以我这种魂器，不只是对于残疾修行者有用，只要炼制得足够完美，甚至能推动全天下修行者的进步！”

周老头说着说着，竟是扶着拐杖站了起来，神情振奋无比。

方朔感到非常吃惊，同时，也觉得这有些极端了，因为毕竟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会渴望强大到那个程度，而且修行到高境界的时候，本身就有能力改变身体的结构，装上魂器肢体的话，反而会成为累赘。

但不得不说，这种想法非常的疯狂，而这又需要何等的野心和勇气，才敢去设想出来？

方朔被人称为方疯子，但现在他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疯子。

而对于这类“疯子”“狂人”，大多人自然是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这也就是为什么其他的炼器师会对周老头冷眼相看了。

可非常凑巧，方朔本身就有点“疯”，自然是非常乐意拜一个比自己更“疯”的人为师了。

这个时候，方朔也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周老头说道：“看了您的研究，听完您的想法之后，我决定……拜您为师！”